太虚幻境





序,银车终是安然到了钱庄外。
  眼看着钱庄被密密麻麻的人围住,护银的首领对着四周一抱拳:‘各位乡亲父老,都在济州多年了,大家往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咱们谢老爷是什么人,谢家的生意有多大,大家心中都有数。如今战乱在即,大家要兑银傍身,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谢家绝不会有一个不字。只是请大家一个个照着规矩来,咱们才好为大家兑银子。请各位放心,钱庄的存银就算兑空了,其他的现银还会不断运来的。这里十三车银子,是由我奉命押送过来,暂时应急的,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银子运到。谢家的产业富可敌国,各位大可放心。’
  他身材高大,面容刚毅,本身就有一种让人信任的力量,再加上言语便给,神色诚恳,当真说得众人心动。
  百姓们自然而然让出一条足以让银车入内的道路,人们脸上的惊惶之色渐渐消退不少。就连正飞奔过来,想尽快挤进兑钱大军的百姓也渐渐放慢脚步。
  那首领微笑着向四周做个罗圈揖:‘多谢各位信任。容我们把银车运进去,银子全卸下来,慢慢再给各位兑银。’
  他说着挥挥手,护卫们自是推着车,往钱庄而去。
  十几辆车的银子,很自然地让许多百姓脸上的紧张之色松懈下来。容若看了,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谢家毕竟是全国首富,在济州根深叶茂,生意众多。只要安抚了百姓的情绪,给了百姓足够的信心,撑到晚上,收工的时候,百姓就不会阻止伙计给钱庄关门。挤提的风潮过了一个晚上来让人冷静,会有很多人不再冲动。只要再支持个两三天,正常兑银无误,不要让百姓的惊惶情绪完全爆发出来,这场风波就可以消弭于无形。
  容若心中转念间,银车也一辆一辆地运进钱庄,就在最后一辆车即将进入钱庄大门时,忽的传来一声狂吼。
  一个人影带着一抹电芒飞快自人群中扑向银车,速度快得容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而银车旁的护卫也根本不及做任何阻拦。
  电光闪处,绑住银车的绳子散落一地,木制的大银箱子整张箱盖被劈得飞了起来。
  这一变化奇快,只在交睫间就已发生,可是看在容若眼中,却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清晰地看着一个大箱盖徐徐飞起,露出盖子下面,那仿佛带着惨白色泽的大石头,再然后,潮水般的呼喊,就淹没了他的思绪。
  那一瞬间,无数人发出的愤怒呼喊,简直震动了整个济州城,无数人向前涌去的身形,让十几个身手不凡的护卫立刻被淹没。
  ‘他妈的,这是我一辈子的积蓄,你们想赖了吗?’
  ‘骗子,小偷,强盗,还想耍我们!’
  ‘天啊!这是我们一家子辛苦十几年的积蓄啊!你们不能这样没良心。’
  男人们咬牙切齿的怒吼震动人心,女人们惊惶恐惧的哭声,更令人胸中刺痛。
  容若面无人色,运尽内力,大声吼了起来:‘官兵都干什么去了,还不来阻挡暴行!’
  钱庄外一直不断有官兵增援,到现在也足有四五百人了,只是面对这么可怕的气势,也有些怔愕,幸好容若这奋力一叫,才回过神来,忙冲过来,努力阻止狂暴的百姓。
  容若回首对肖莺儿厉声道:‘立刻传总召集令,现在日月堂所有的弟子,都要全力维持住济州城的秩序,绝不能让这种混乱情形扩大下去。还有,立刻调动本堂的全部财力,调银子来钱庄,供给百姓,保证他们可以正常兑银。’
  ‘可是……’肖莺儿知道这种决定,对日月堂影响重大,忍不住开口想说什么。
  容若已是脸色铁青,厉喝:‘还不快去办!’
  肖莺儿从不曾见他这般声色俱厉,心中凛然,立时垂首:‘是,属下尽力而为。’
  容若点点头:‘你们快去办吧!我赶去见见谢远之。’
  话音未落,他已是从马上一跃而起,直掠上路旁的屋顶。
  现在满街都是行人,无法催马快奔,他心中急切,干脆施出轻功,跳上房顶,也不用顺着路走,从屋顶找准方向,用最快的直线奔驰而去。
  身后传来肖莺儿的叫声:‘主人,容我们护卫。’
  ‘我没事,给我立刻把事情办好就行了。’容若往后挥了挥手,就心急如焚地往前奔去。
  他在屋顶上飞驰,屋顶下,是汹汹的人流,全都涌向钱庄。站在高处,可以看到,各处大街小巷,所有躲在家里不敢出来的百姓都惊惶地跑出来,他们飞快地跑着,彼此大声地说着,焦急、慌张的神色,狰狞、愤怒的表情,都像火一样焚烧着容若的心。
  容若知道,那忽然露出石头的银车,已经给所有的百姓以最可怕的刺激──真的连谢家都撑不住了,真的连谢家都没钱了,再慢一步,他们的身家财产就全没了。
  这些人会疯狂地扑向钱庄,再不可能按着秩序去兑银子。而谢家的护卫,会被愤怒的人群打死,钱庄里就算有钱,也因为来不及兑换,而让没有耐心等候的百姓冲破。冲破钱庄的百姓,会在混乱中,打劫银库,抢掠一切可抢之物。抢不到的人,则会奔向其他的钱庄,或谢家其他的生意。
  当这种可怕的抢掠恶潮席卷济州时,当这种疯狂的野性全被引发出来时,就算是与谢家无关的生意,也会被人抢掠一空。整个济州,都会在这种可怕的混乱下,不攻自破。
  商业上所受的损失,足够让这天下最繁华的城池在经济上倒退十年,而这样疯狂的抢掠、奔跑,更不知会造成多少体弱者无端丧命。
  容若迎着风奔驰,他只盼着,官兵能够在百姓开始第一场抢掠前,挡住他们,至少挡到日月堂援助的银两被运到。他只希望,日月堂的精英们,真有足够的力量,不要让他失望。
  这么冷的天,这么寒的风,他身上的冷汗却已湿透了重衣,但他却连这一点都感觉不到。他只想立刻赶到谢府,见到谢远之,问一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府的大门前,不出意料地聚集了许多人,不过让容若松口气的是,这个时候,大部分狂乱惊慌的百姓还围在钱庄那儿,没有攻击到谢府。而谢府多年来收罗的几百名好手,也都持枪拿棍,全副武装,守卫着这楚国首富的府第。
  其中的确有几个真正的高手,一见容若自屋顶飞驰而来,也是毫不犹豫地一跃上房,拦在容若面前,不过在看清容若的脸之后,立时一怔。
  谁能不认识这位谢府常客,济州近日来最有名的容公子呢!
  ‘我要见谢老爷,有急事。’
  容若脸上的神色太过急迫,眼神太过凌厉,竟令得拦在面前的两个高手略一犹豫之后,就无声地退去了,连大声传报,稍为阻拦一下,都没有做。
  容若甚至等不及从大门而入,直接由房顶跳下来,抓住靠得最近的一个仆佣,大声说:‘谢老爷在哪里,快带我去。’ 
 
 
 
  
第二部 红尘惊梦 第十三集 图穷匕现 第三章 谢府之难
 
  佣人领着容若才刚进二门,听到消息的谢远之也已迎了过来。
  这位历过无数商场风雨的老人,神色间再不见往日悠然闲适,见了容若,远远就道:‘容公子……’
  容若不等他说,即刻道:‘谢老,我已下令,调日月堂所有的现银,送到谢家名下的钱庄,以救一时之急,也令本城所有日月堂弟子,帮助维持混乱的秩序,不叫局面失控。’
  谢远之微微一怔,眼神异常地亮了一亮,简直有点让人怀疑,这个久历风雨的老狐狸,眼睛里泛起泪光来了。
  谢远之总算也是个不俗的人物,值此大乱,不再没口地道谢,浪费时间,只是迅即地说一句:‘公子相助之情,谢某必铭记于心。’
  容若把手一摆:‘这些客套不要说了,我助的不是谢家,而是要让济州百姓免去这一场混乱大劫,我帮的也不是谢家,而是整个济州。只是,日月堂在我手中的实力,绝不可能似当年明若离那般动用自如,日月堂能调多少现银出来,我自己也没有把握,如今局势混乱,谢老应早做打算,想办法把这场大乱消弭下来。’
  谢远之沉沉点头:‘容公子,请放心,我已让人往各处钱庄运去银两,暂时还可应付。’
  容若顿足道:‘谢老,我来得太快,可能消息还没来得及传过来,你送去的银车被人砍破……’
  谢远之浑身一震,眼中终于露出惊慌之色。
  容若叹道:‘百姓就是因为看到银车中的石头,所以才愤怒起来,一起冲击钱庄,这个势头若是不能阻住……’
  谢远之往日显得云淡风轻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异常深刻,忽的大声传令:‘还不快去把人给我请来。’
  旁边有仆人小声回应:‘老爷,已经去请过三四次了,几位爷那边,都说不在家。’
  ‘那就再去请,给我守在他们门口,拿我的名帖,全城给我找去。’谢远之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因为过于激动,他身形微微踉跄。
  容若忙一把扶住,感觉到这位财势足以影响一个国家的老人微颤的身体、枯瘦的手臂,心中忽的一阵不忍,对于一位在事业上已站到顶点,万事顺遂,已近暮年的老人来说,现在面临的打击也实在太大了些。
  ‘谢老,万事勿惊,总有办法的。’他低声宽慰,亲自扶了谢远之进厅,扶着他坐下,这才问:‘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谢远之苍老的容颜里,全是无奈:‘我也不知道,一切发生得太快,没有任何预兆,让人措手不及。忽然间就流言满天飞,忽然间所有人都知道谢家要带着银两逃走。于是,所有人都去提银子。就算谢家财势宏大,也经不起这样挤提。’
  容若想起那自人群中忽然掠起的身影,一刀挥落的光芒,心下也是了然:‘有人故意针对谢家,否则在正常情况下,就算有谣言,也不会流传得这么快,而散布谣言的人,甚至还藏在人群之中,首先起哄,带着别人冲击钱庄,当谢老你运的银车送到时,忽然冲出去,砍飞箱盖,掀起更大的混乱。只是,他能知道银车里是石头,可见谢家内部,已有了他的耳目。而谢老你为什么要用石头去冒充银子,以谢家的财势,不过半天,怎么至于到了这样的地步?’
  谢远之长叹一声:‘不错,容公子,谢家的确富可敌国,可是庞大的生意,必须要运转,才有银两。谢家主营盐业,如今叛军作乱,城池封锁,各郡道路难通,盐行生意早就停了。其他各项生意,也大多受了损失打击。再加上,为了相助官府,早平叛乱,谢家把手头的大部分现银全都捐了出去。而这段时间,以前和谢家生意往来的许多伙伴,都陆续以战乱将至,需要大量现银以防不测的理由,把往日挂帐,或是一两月才清一次的帐全都结清了。我本想着,战乱危机在前,别人害怕担忧,要早些清帐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所以一般都毫不阻碍,能清就清。而欠谢家银两的一些商家,我又念着战乱之时,人心惶乱,谢家既然家大业大,也就不必在这个时候催讨债务,所以也没有去追。没想到,这一时心软竟会使我在面对忽如其来的挤提风波时,难以应付。’
  ‘当日谢老捐出巨银,结清旧帐时,就没有为可能的危机做一番打算?’问出这话时,容若心中有诸多不忍。
  这位商场巨豪何尝不知世间风波险,只因为热爱济州这一地繁华,不忍其蒙难,所以捐巨金于官府,只因心怀仁义,不愿逼人于绝地,所以为人清旧帐,自己却不去逼债,或许这等仁厚胸襟、诚信态度,才是他得到各方尊敬,成为济州商场魁首的原因,但面临巨变,也是这样的仁厚,使这济州首富,竟然拿不出可以周转的银子来。
  ‘老夫在商场多年,怎会不知道防一手,不过,济州盐茶互利,商行互助,各大商号,共扶共存,大多有个彼此扶持,绝不自相打压的默契。一家有难,各家相帮,这是旧例,从无更改。更何况我是盐商会长,没想到……’谢远之惨然一笑:‘今早我一听惊变,立刻发帖去请其他各家大商号的老板,却一个人也找不到。老夫也是无奈,只好把石头当做银子,希望能让百姓狂躁的情绪消减一点,我好紧急调度所有生意的银两,一齐放到钱庄应急。没想到……’
  谢远之脸上终于露出凄凉之意,摇了摇头:‘没想到,几十年的交情,几十年的患难与共、相互扶持,大难来时,竟只有容公子你一个新交,伸手相助。’
  容若站起来,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只怕不是患难袖手这么简单。暗中之人料定了谢老必会捐巨金于官府,然后,连续的清帐,使谢府存银越来越少,也绝非偶然。忽然而来的流言,过份狂暴的人群,忽然出手的神秘人,甚至还有一再请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