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在这样浓郁的黑暗里,容若终于沉沉地道:‘二哥,我曾经预想到,你这些年在外面,是吃过许多苦的,我曾经想过,你是不是还能一直爱着二嫂。在月影湖中第一次看到你,那样洒脱,那样自在,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听说了你的故事,我更非常敬重你。你知道我的身分,待我却像平常人一样。我真的很高兴,很喜欢有你这样的兄长。后来嫂子死了,我对你动疑。再发现你四下串联的行迹,我害怕我的预感成真,所以失控地去找你争执,又不忍心挑明我的疑心。我总还抱着一线希望,我总希望全是我错了,全是我多疑。甚至,直到你在谢家夺取财产之前的那一刻,我仍然盼着,这全都是我猜错了。二哥,为什么一定要变成这样,你可知道,我最后一次见到嫂子,她还说,她这一生都不会后悔遇上你,她……’
‘你不要再提她了,不是这个女人,我不会受这么多苦楚,她也不过是个蠢女人而已。’萧遥冷漠到极点的声音,像只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本来我抛弃了一半的封地俸禄,仍可以和她过人上人的日子,我不会尝遍苦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还是那个有诗有酒笑天下的王子,可是她偏要清高,偏要为了她的诗她的画她的琴她的萧,抛开这一切,逼得我不得不放弃王位,放弃一切,去跟她过这种生不如死,像猪狗一样的生活。’
容若握紧拳头,控制着想要扑上去狠揍的冲动,咬着牙,一字字道:‘当年嫂子那样做,只是为了坚持她自己的心。她并没有逼你和她一起走,一切都是你的选择,你又怎能去怪她?回头吧!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
‘回头,你以为我还有机会回头吗?我与梁军私相传递,暗中联结,梁军若败,信件落到萧逸手中,岂有我的活路?我为了达到目的,对济州的各方富豪,还有不少武林高手,许过种种重诺,拿不到权力,实现不了诺言,他们岂肯放过我?我刚刚收到萧远的消息,柳清扬已经和他开诚布公的谈过,看过前梁太子的信,明确了目前的局面,终于答应站在我们这一边。今天晚上,你在这里和我谈天的时候,柳清扬已把济州城里苍道盟那些握有实权的弟子们都召去了。三天之内,南方各郡的军队都会在他们的统帅带领下,赶来与我们会合。那些人的统帅如果是苍道盟弟子,则可以轻松一点,把人带来;如果不是苍道盟弟子,那么也一定会发生意外,最终使苍道盟的人掌握全军兵权。染过血的刀,还能不杀人就回鞘吗?箭已在弦上,不发也得发。’
容若倒抽一口凉气,只觉胸膛寒飕飕一片,却犹自道:‘我会阻止你的。’
‘阻止我,凭什么,就凭你那个连下床都有些困难的护卫,还是你那刚接手没有多久,根本无法指挥自如的日月堂?’萧遥的语气,极尽讥讽。
容若心中一凛,脱口道:‘日月堂的血案是你做的?’
萧遥有些欣赏之意地笑道:‘不错,你果然很聪明。日月堂的生意做得大,而且要命的是,多年来经营杀手生意,门中弟子不但武功高,耳目也众多,再加上济州城的黑道生意,十成有八成在它手上,我当然想把日月堂收为己用。可惜明若离滑溜无比,根本抓不着他的弱点。明若离搞收徒大会,我虽然不明白他的真实用意,但以他的身分,说出来的话是绝不能赖帐的,所以我早已安排了这些年来收服的高手,也进入明月居,竞争成为明若离的传人。为了有更多的成功机会,所以故意挑拨在场的高手互相残杀,为了打击威胁性高的人,所以暗杀了和我们住在一块的两个高手。当然杀程承羽,还有一个最大的目标,是为了夺月流道的权。我虽拉拢了月流道的许多高手,但他们并没有完全掌握月流道,月流道内,还有另一股势力以程承羽为首。让他死在日月堂内,死于柳清扬的绝世武功之下,不但能引发更大的混乱,也绝无人可以怀疑到是月流道内部的权力纷争。本来,当日灵堂行刺失败之后,程承羽留下的几个弟子若也被你处死,我完全掌握月流道的势力就更容易了,可惜你居然把人放了。他们回到月流道后,挑动程承羽一派的人四处做乱,我费了好大一番劲,才镇压下去,目前月流道掌权的人虽已向我表示效忠,但月流道的实力确实已因为这一番内斗而损失了一大半。’
容若皱眉问:‘程承羽的剑伤,分明是柳家独门剑法听涛剑再配上从不外传的心法惊涛诀造成的,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柳清扬父子曾多次以听涛剑法对敌,只要是有心人在旁边观察,记住剑法招式角度,再偷偷查验那些在听涛剑下受伤或致死者的伤口状况,就可以勉强还原剑式,也能够轻易制造相似的伤口。另外,这剑法和心法虽然是传子不传女,除柳清扬外,毕竟还有柳飞星会施展。他少年气盛,喜结交好友,喜与人斗气较技,只要略施小计,很容易就可以诱他多次施出剑法。年轻公子哥有钱有势有地位,自然也就喜欢出入青楼,而这些年来,我在青楼的人缘一向好,青楼的姑娘们都和我有交情。实际上,这只是表面的掩饰,我在青楼下功夫,是因为青楼妓馆来往的大人物多,消息灵通之故。济州城内,有许多有名的妓女是我的暗探,专帮我探查情报,套人口风,也能助我设种种骗局。柳飞星喜爱的几个名妓中,就有我安排的人,每次一起饮酒作乐,有意把柳飞星灌得醉醺醺,骗他舞剑,要在一个醉得头昏脑胀,又一心想在美人面前显示本领的男人嘴里套出心法口诀,也绝不是难事。当然,就这样断断续续骗来的剑法口诀,没有柳清扬的真正指导,在短时间绝对教不出一个可以轻松杀死程承羽的高手。不过程承羽离开月流道之前,我的人已经在他身上下了一种在人死后,可以随风消散,不留半点痕迹的慢性毒药,算好发作时间,我派的人才开始动手,当时程承羽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只要依着听涛剑的剑式再加上不算完整的惊涛诀心法,刺下去就可以造成相似的伤痕。’
容若苦笑一声:‘你的心思,真是深沉,连这么小的细节,在很久以前就做足准备了,那时你也不知道后来明若离会有收徒大会,让你好嫁祸杀人,但是收集各种细节情报,随时可以用得上,你真的是煞费苦心,所以,后来你们又杀了明若离。’
‘不,我们根本没碰明若离一根毫毛,以他的武功之高,心思之密,要杀他太难了。’
容若一怔:‘‘不是你们?’
‘我既然别的全都承认了,又何以只有这一桩不敢认呢?’萧遥的声音也有些沉重,说:‘我也很意外,也曾暗中用尽办法去查探,却探不出一点消息来,不过明若离本来就是个杀手头子,身上的恩怨旧债数不胜数,被人暗杀,也不算太奇怪的事,他的仇人太多了,只是以前没有人有能力、有胆子、有本事把他怎么样。虽然找不出杀人的高手,但不管怎么样,明若离死掉了,济州城中,可以威胁我的另一位强者消失了,这让我轻松不少,更叫我意外的是,你居然继承了日月堂。不管怎么样,你都比明若离好对付,更何况,萧性德现在也被我摆布成只能躺在床上的废物。’
容若想起性德为了救他,而被打在身上的各种暗器,还有,从他的后背,直刺穿前胸的金刀,一股怒气就涌了起来:‘就为了试探虚实,你差点要了他的命。’
‘弱者根本没有资格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自己本领不够,被人重伤,你凭什么怪我。’萧遥冷冷道。
容若咬得牙齿咯咯响:‘一个半月前的晚上,一个穿着黑衣,用长枪的刺客,也是你派来杀我的吧!’
萧遥一皱眉:‘没有,我当然没有派人去行刺你,你活着对我的好处远远多于死了,我为什么还要派人杀你。’
容若紧紧皱起了眉头,想起了上次所受的屈辱,想起了那个夜晚,那无对无匹,所向无敌的一枪,心中犹觉喉头一阵冰寒,好像过了这么漫长的时光,那长枪依旧直逼在他的喉头。
他的心中此刻一片迷惘:‘如果不是你指使,那么到底是什么人,一心想杀我?’
‘可见你结的仇太多,世人皆说可杀。’萧遥冷漠地说。
至此,所有的温情面具,早撕了个精光,所有因爱心碎肠断,而冷漠对人的假象,也被这可怕的冷酷真相所毁掉。
第二部 红尘惊梦 第十三集 图穷匕现 第九章 神秘人物
容若摇摇头,叹口气:‘我来见你,我下决心对你说清楚这一切,是因为,我不忍心弃你不顾,我不忍心看我叫过二哥的人,在这条可怕的路上,越走越远。只要有一线可能,我都要尽力拉你回来,现在我知道,所有的希望都已经变成绝望了。我唯一的愿望,只是盼你能放过谢瑶晶。无论如何,她待你一片真心,你如今也已取到了谢家的财产,不必非娶她不可,留着你的正室之位,给那些在别的地方可以给你帮助的女人吧!放过谢瑶晶,如果她仍觉对不起你,仍想来见你时,至少推开她,不要再害她了。’
‘谢瑶晶对我早已没有了利用价值,我不会再在她身上费心思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不过,我倒很奇怪,为什么你只担心别人,一点也不担心你自己呢!你一个人也不带,就这么跑到我的地方来,对我揭穿这一切,就不怕我杀你灭口?’
容若轻笑一声:‘杀我?如果要杀我,你早就杀了,我对你有那么大的利用价值,如果我还相信你会杀我灭口,我就不是人,而是猪。你甚至连把我关起来,也无法做到,我虽是一个人偷溜出来的,但在来之前已经和性德商量好,如果我不回去,他怎么处理,日月堂怎么办,官府会收到什么消息,我通通保证不了。’
‘你不能保证,那么我为你保证。’萧遥的声音里面讥诮之意更重:‘你说得对,我不会杀你,你有太大太大的利用价值,有你在我手中一日,朝中的萧逸断判政务,就名不正言不顺,有你出面号召勤王,我就师出有名,天下忠心的兵甲之士,也会碍于无法弄清楚你和萧逸之间谁对谁错,而让战力大打折扣,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来,我绝不会碰你一根手指的。’
容若冷笑起来:‘你要把我绑在椅子上,然后发号施令吗?你至于相信,我会听话地配合你吗?’
‘当然不,你会穿上真正的龙袍,坐在正中,以天子之尊下令,我会像最忠心的臣子一样,跪在你身前的。’黑暗中与容若对话也对峙的萧遥,发出成竹在胸的笑声:‘我相信,你一定会愿意听话的。因为……’
萧遥的声音一顿,一道风声,急射向容若。
容若听风辨位,伸手一抓,手中已握住一物,黑暗中看不清楚,只觉得触手生温,原来是一块价值千金的暖玉。
容若全身忽然一震,焦急地在玉上摸索起来,不出所料,一个‘韵’字,就刻在暖玉的正中央。
一瞬间心潮起伏,又是惊讶,又是愤恨,又是不信,又是狂喜,种种情绪向他袭来,令得他似一块木头一样,直直站了足有半个时辰,才问出声:‘韵如在你手里?’
萧遥志得意满地笑道:‘不错,她一直在我手上,而且是你把她亲手送到我的手上的。你故意装成被柳非烟刺伤,让满城人都以为你受了重伤,想要引她出来见你。我也料她必来见你,所以在通往济州城内的各处要道上都布了人,等到她一露面没多久,就被我们找到了。’
容若忽的狂吼一声,扑向萧遥。
他在黑暗中揪住萧遥的衣服,愤怒地大吼:‘放她出来,立刻。’
萧遥慢慢地道:‘皇上只要在三天后的知府衙门,当众接受众人的朝拜,下诏全权委托我们,招天下忠义之士,诛奸臣,定朝纲。那么,我就把会恭敬地把皇后娘娘送到皇上的身旁。如果皇上不肯,我还是会把皇后娘娘送来的,不过,就是一具死尸了。’
容若发出一声类似野兽重伤的大吼,捏紧拳头对着萧遥恶狠狠地打过去。
萧遥不躲不避,只冷冷道:‘你要她立刻死吗?’
容若那眼看已经打到他鼻尖上的拳头收住了,容若因为出拳太猛,收拳太急,而发出一阵剧烈的喘息。他的喘息声响在黑暗的房间里,如困兽无奈的哀鸣。
黑暗的房间里看不到容若的表情,但只要听他的呼吸声,就可以感觉到他这时心头的愤怒和沮丧。
萧遥心中无限愉快,完全无视容若的凶狠,慢条斯理拉开容若的手,轻轻掸了掸因为容若刚才和他纠缠打斗而弄脏的衣服:‘她被我关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密室,如果我死了,她就会饿死,别人绝对找不到她。你一定不希望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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