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那也要掩得住才行。’
柳清扬看着眼前一大堆人,各自心机各肚肠,也觉头疼无比,最终叹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你做梦吧!你们梦想着保护萧逸的江山,他会谢你吗?今天的事,在场的,有几个人脱得了身。’萧遥放声大笑起来:‘你们真的信得过彼此吗?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想去告发,想去邀功的。就算你们想自保,这里的仆役、下人,就不指望着立个大功,飞黄腾达?还有陆大人,你肯定也希望早些关起门到书房去写表章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摇摆不定的人,最后有什么下场……’
‘够了!’
柳清扬一声厉喝,如炸起一道惊雷,震得萧遥一阵血气翻腾,身不由己,后退数步,一跤坐倒,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柳清扬虽然喝住了萧遥,又掌控了大局,但心中并不觉得高兴。他心知自己这一喝之威,虽然震住满堂上下,却压不住人们心中的鬼魅。
刚才萧遥一番话,已是挑起了所有人的心结,必会令得在场诸人,人人猜疑,个个提防。往日见面尚有三分情,如今却要天天在心中算计着什么人会去出头告发。这种状况发展下去,最后只怕会弄致人人自危,为求自保,必要使尽手段,去灭其他人的口,济州不攻自乱了。
柳清扬心中念头飞转,终于转身对容若深施一礼。
容若连忙伸手托住:‘柳先生这是何意?’
柳清扬诚恳地说:‘我不想追究容公子你到底是谁……’
他看看萧遥,再望望萧远,明显是心知肚明地道:‘但相信公子有悲天悯人之心,今日之局,公子若肯出面,必能保全许多人。’
容若知他苦心,忙道:‘先生希望能救护众人的心意,我十分敬佩,必会尽力而为,只是……’
他有些苦涩地笑笑:‘不敢欺瞒先生,我未必有做主之力,最终结果如何……’
旁边的萧远冷冰冰地道:‘你这个傀儡自然是没有做主之力的,不过,今日一议,柳先生立不世之功,平乱局于顷刻,要不然济州大乱,南方诸郡皆反,再加上梁军四起,只怕萧逸再大的本事,也要头疼一番的。这个人情,他也不能不还,是吗?’
容若脸上神色忽的有些怪异,然后轻轻叹息一声:‘柳先生怜天下百姓,忧济州前途,最终不曾与萧遥联手,反而假意合作,骗出他的真正实力,这些心意,想是无人可以否定,只是,说到大功,却是未必,只怕……’
萧远冷冷道:‘你说的可真轻松,如果今日他不出手,后果你想过没有。’
‘如果今日柳先生不出手,后果,也不过是整个苍道盟跟着其他人一起沦入万劫不复之境,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柳清扬听得长眉一扬,一时间竟是英气勃然:‘容公子可是以为,若是举兵,就真的必败无疑……’
容若叹了口气:‘不,我只是知道,你们根本没有举兵的可能,一旦议定谋反大事,只怕今日堂中任何人,都走不出府衙半步。’
萧远眼神一跳:‘你是什么意思?’
柳清扬脸上也现讶异之色:‘恕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容若无可奈何地笑笑,大声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站出来吗?’
他声音很大,在整个内堂中回荡,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四下看,但却没有任何人,有特别的动作。
容若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这才摇摇头:‘我从没有侮辱过你的智慧,所以,请你也不要侮辱我的智慧……’
他目光看定一人,徐徐道:‘明若离,明先生。’
每个人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望向那个身材瘦长,表情谦恭,衣着朴素,不管在任何场合,都永远不会引人注目的普通下人。
他只是堂内一个端茶送水的下人,一直站在柳清扬和容若身后,一直身处在阴影里。
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他和那个圆滚滚的,已经死去好一阵子的日月堂前主人,济州最叱吒风云的人物,有任何相同之处。
可是,所有人的疑问还不及化成言语、变成声音,那个垂手低头的仆役,已抬起了头,踏前一步。
只是这一抬头,一举步,他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明明只是普通的面容,却让人心中生起一种凛然之意。
刚才还弯腰躬身的人,只在一挺腰,一抬头间,竟给满堂诸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就似明珠蒙尘,被人视作瓦砾,可一旦抹去尘埃,便有万丈光华,无人可以忽视。
一股无比强劲的风,忽然完全不合情理的在四面密封的内堂之中呼啸起来。
众人纷纷惊呼着往屋角后退。
萧远一个翻身,从椅子上跃起来,跃往墙角。
楚韵如面上满是震惊之色,娇躯在强猛劲气中微微颤动。
容若努力想要撑过去,却觉胸口如压万斤大石,连呼吸都无法做到。他情知不妙,伸手一拖楚韵如,急急往墙边退。
而包括萧遥在内,几个被制穴道,或受了伤,来不及退走的人,无不是面无人色,在强烈气劲的冲击下,失去了知觉。
整个空间都像被钢刀一寸寸斩开撕裂,四周有无数无形的漩涡,仿佛要把人吸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人们顾不得贵贱之别、立场之分,顾不得平时是朋友还是敌人,不约而同,手牵着手,靠着彼此牵系的力量勉强站立。
所有人里,只有性德仍旧轻松的站在墙角,不受任何影响。
这等轻松自在,看得容若眼红无比,真不敢相信这家伙,其实早就失去了力量。
性德似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在他耳边淡淡地道:‘我可以在空间中给自己营造一个纯虚空的状态,就好像我的存在只是个幻影,这样高手较劲的劲气再强,也拿一个幻影没办法。’
四周都是刺耳得让人难受至几乎要吐血的气流尖啸,身体四周似乎有无数气劲冲击,所有人都在惊呼,在尖叫,在彼此呼喝,可是所有的声音却都传不到被刺激到麻木的双耳。偏偏性德的声音却可以穿越一切有形或无形的屏障,清晰地响在容若耳边,却不让旁人听到一丝一毫。
容若听了,不觉在心中暗叹一口气,这样的性德,如果没有失去力量,如果可以不受限制地施展他的能力,该会是强大到何等地步的存在啊!
这一念尚未息,满堂的风声忽的一寂。就像它忽然出现一样,忽然消失。
劲风消失之后,就只听扑通连声。原来是好多人刚才竭尽全力支持,可是现在心神一松,全身酸软,便身不由主,跌倒在地上,一时间,竟连站都站不起来。
内堂中央只有两个人还站着。
那么强烈的气劲,那似乎足以毁灭世界的强大力量,却像连他们一片衣角都不曾掀起,一丝头发也不曾拂乱。
两个人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处,静静凝视彼此,眼中的光芒,明亮到极处,让人想起宝刀与名剑相撞的火光。
正是柳清扬与那无名的瘦高个仆人。
只有真正最顶尖的高手才会生起的感应,使柳清扬在这仆人忽然一抬头,一举步间,已是无声无息地发出一股气劲向他袭去。
一开始,他或许只是想略做试探,却没有想到,因此而惹来的反击,如此狂猛、激烈、迅疾、强大。
这种强大,让他不能躲避,这种强大,更激起一个高手,真正的斗志豪情。
就在刚才这短短的时间里,两个最顶尖的高手,不曾动一指,挪一步,却几乎燃尽了所有修为真气的内劲对拼,让这满堂宾客都吃足苦头。
气劲与杀机的交迸之中,两个人都已是无数次险死还生,偏偏在外人看来,竟是连动也没有多动一下。
如果不是顾忌着这满堂重量级的要人,如果不是考虑到真个完全放手一搏,搞不好整个内堂都会被他们的气劲弄致破裂粉碎,可能他们真的会就此纵情一战,直至分出生死了。
容若自己也是双脚发软,要不是性德在旁边轻轻扯他一下,搞不好他也一跤坐到地上,大大出丑了。
此时容若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苦笑:‘二位,我知道你们是顶尖儿的好手,一代宗师的功力,自是普通人难望项背的。不过,下回要过招也好,要比拚也好,麻烦记得先清场,行不行?’
柳清扬眼神一直死死盯着那瘦高个的仆人,半分也不肯轻忽,容若的话竟是听而未闻,只是深深望着自己的对手:‘我原本是不太相信容公子的判断的,刚才只是意在试探,如今倒是不信也不行了,明兄!’
瘦高男仆──明若离微微一笑,平庸的脸上,是神秘的笑容:‘好久不见了,柳兄。’
柳清扬若有所思地缓缓道:‘明兄,恕我无礼,以往也与明兄切磋过武功,虽然明兄有所保留,但我也可以断定,明兄的武功应当略逊于我,何以今日重逢,明兄不但容颜转变,就连武功也是突飞猛进至此呢!’
他询问的语气并不急迫,但心中的讶异、惊疑,却是可想而知。
对于一个武者来说,改头换面,甚至连身形都变了,或者有些让人奇怪,但不至于如此牵动心思,最最重要的,依然是武功上的变化。
武功突飞猛进,对于一个学武的年轻人来说,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但是武功达到柳清扬、明若离这种境界,几乎已是到了百尺竿的最顶端,所有武功修练已入极致之境,不知道再进一步,是什么方向,更不明白,怎样才能踏前一步。
历代以来,多少宗师,纵成为武林传说的神话,却因为无法突破自身的局限而郁郁一生。
由此可知,发生在明若离身上的变化,对柳清扬来说,是多大的震动。
明若离淡淡一笑:‘并没有什么稀奇,我只不过修习了一门失传已久的武功而已,倒叫柳兄见笑了。’
他转头看向容若:‘我不明白的是,容公子如何认出我的?’
容若笑一笑:‘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为什么?’
‘说来惭愧,我有一点晕血的毛病,见了血就会不舒服。可是,同时我又很喜欢下厨房,杀鸡杀鸭宰鱼切肉的事,常常做。’容若眨眨眼:‘明先生想到什么了吗?’
明若离苦笑了一声:‘容公子晕血,可是你只晕人血。’
‘对,这是个奇怪的毛病对吗?’容若笑笑:‘当时在密室中,看到满地的鲜血,我居然一点犯晕的感觉都没有,那个时候,我已经觉得不对劲了。不过你的尸体完全生机断绝,有那么多经验丰富的高手大人物验看,按理说,如果有假,也不可能瞒得住,所以我虽然心中生疑,不过也不敢肯定,只有将计就计,接下日月堂,看看这背后到底在弄什么玄虚。而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太戏剧化了。一方势力的宗主死去,莫名其妙把偌大势力交给一个根本没多大交情的年轻人,他手下所有人,立刻发誓向对方效忠,甚至以死相逼,迫对方接受。年轻人接手权力,顺顺当当,没有任何问题,随便做一点点事,手下就一个个感动得誓死效忠。这一幕幕都太让人觉得熟悉了,多少传说故事中的主角,都经历了同样的故事,都是莫名其妙被赋予重任,还是在别人又哭又劝又寻死觅活的情况下才勉为其难接受,轻松得到一堆人效忠,这些情节真的太熟悉了,熟悉得就像是人们照着古老传说的俗套剧本所演的一出戏。’
第二部 红尘惊梦 第十四集 覆雨翻云 第七章 若离再现
“传说故事里,有这种情节不稀奇,主角是最特别,最出众的,一切奇遇理所当然围绕着他。所有人都要看重他,所有人都愿效忠他,但现实却并不是传说。我有自知之明,既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也不曾和你明先生有什么深刻的交情,你有什么理由,把你一生的基业交给我。就算你当时重伤待死,但身边还有多年跟随你的心腹在,完全没有必要把一切交给一个根本不清楚来历的人。而且肖莺儿他们也一点疑问都没有,立刻接受,跪下来就向我宣誓效忠,我不答应,他们就自杀。他们对你再忠心,也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只会听命令的木头。面对这么古怪的临终命令,他们多少也该迟疑一下、犹豫一下才对吧!”
容若笑笑道:“表面上看起来,我一跃成为济州几大势力之一的首领,但日月堂到底留给了我什么呢?一大堆的生意?的确!一群杀手?是的!一些所谓的秘密?当然!可是,在济州,有生意的富商多得两只手都数不清。一群杀手、一个情报网,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可是在我执掌日月堂期间,所有需要重点调查的事,没有人能给我一个可以让人满意的答覆,也并没有看到真正出类拔萃的人物。你留给我的亲信,居然只有肖莺儿一个小姑娘和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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