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萧逸微一皱眉,却又不忍告诉她,有关派人验尸的事。
‘我知道,那不是他。死的,一定不会是他。’楚韵如清清楚楚、一字一顿地说:‘他说过,会等我,我说过,一定会找到他。所以,死的,一定不是他,他一定会等我。’
她看着萧逸,目光如黑山白水般黑白分明:‘我答应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找到他,让我去找他吧!’
她容颜之美,倾城绝世,神色宁定,语气清婉,却是一往无前的坚决。
萧逸一时竟说不出一个不字,迟疑了一下,才道:‘好,不过,先让我们收集一下所有资料,分析一下情况,你才能知道,到哪里去找他。’
‘可是……’
‘你一个人的力量有限,让军队四处去找,也许消息来得更快,万一你走了,官兵却找到了他,怎么通知你呢?’萧逸声音柔和,像哄小孩儿。
楚韵如却终是被他说动,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先等等,我去下令,加快搜查。’萧逸给了凝香一个小心服侍的暗示,就出了帐。
齐云龙守在帐前,一等他出来,就上前道:‘王爷,有客求见。’
求见的人,青衣素服,却又清华绝世,腰间有剑鞘,鞘中却无剑,美丽容颜略有疲态,却不改眉眼间的安详,见了萧逸,欠身施了一礼。
今日的她,是仗剑天下的绝世高手,再非楚京城中,娇柔守礼的小姐,对着楚国摄政王,也自神色如常,安然自若。
萧逸也不以为意,点点头道:‘董姑娘,我想我已经知道你师从何处了。’
董嫣然淡淡笑道:‘相信迷迭天,若专心要查某人的资料,天下没有查不出的事。’
‘你可是奉董大人之命,暗中保护容若?’
‘是。’
‘容若出事那天,你也在场,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是我思虑不够周全。我发觉苏侠舞也在暗中靠近,唯恐她不利于容公子,所以向她出手。苏侠舞有意引我离开,我本想藉机与她做个了断,让她再不能伤害公子,所以一路追去,可惜她武功高明,我无法速战速决。我们互斗了大半日,两败俱伤。我伤得太重,若不立刻疗伤调息,必会武功全废,只好先去水月庵休养。这几日官兵搜查时,已经到过水月庵,我也请官兵给王爷带过话。今日身体稍好,就赶来相见。’
萧逸点点头:‘苏侠舞也受了伤?’
‘是,而且,比我只重不轻。’
‘这么说,她也不能远离,必须立刻疗伤,短时间内,无法自由行动?’
‘不错。’
萧逸沉声道:‘官兵没有找到她。’
这句话语气并不重,但份量却重得难以估量。
身受重伤,不能远离的苏侠舞,只能在济州附近藏起来,可是官兵这样大规模地搜索,都无法发现她,这代表,官兵的搜索有漏洞。这漏洞是小得只溜出苏侠舞一个人,还是大到可以悄悄藏起许多人、许多事物,则没有人可以说得清。
‘苏侠舞是无量界的人?’就算是武林中人,也很少知道的秘门,萧逸却是一清二楚。
‘是。’
‘她的武功和你不相上下?’
‘是。’
‘你的武功造诣,已是世间少有了。世间,竟还有另一个奇女子和你相同。无量界是否还有其他弟子,有这样的身手?’
‘不知道。’
‘无量界在哪里?’
‘那只有无量界弟子才知道。’
‘无量界为哪一国效力。’
‘按理说,无量界弟子是不会专为某一国效忠的,但详情也同样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
‘董姑娘,你师从于天下奇门,能否请出你的同门,帮助……’
‘王爷,我护卫容公子,纯是因为爹的嘱托,完全是我的私事,岂能牵连我的师门。我师门中人远遁红尘,尘世间名枷利锁,沙场争锋,与她们全然无关。在她们心中,从来不曾有过国家的界限,自然更不会介入诸国纷争。’
‘只是,你们与无量界相争……’
‘是无量界要与我们相争,我们却并无敌意。何况,纵有敌意,也并不欲借楚国之力而求胜。’薰嫣然语气淡淡,虽是抢白之语,但说来轻婉悦耳,让人无法生起不悦。
萧逸也不以为忤,笑笑道:‘我问了这么多,董姑娘可有事要问我?’
‘有关容公子的事,我已听到了些风声,我只想问王爷一句话,这是不是真的?’
萧逸沉默下去,久久没有回应。
董嫣然的叹息,如怅然的秋风:‘真不知要如何向父亲交待才好。’
‘需要我去和董大人谈几句吗?’
‘多谢摄政王美意,不敢有劳。’董嫣然淡淡道。
她目光从萧逸身上穿过,仿佛能看穿军帐,看往天之尽头。那里,会否有一个笑得如阳光般的男子。那个夜晚,他火热的身躯,悲伤的呼唤,至今犹在心间。
董嫣然清晰地感觉到,多年来,静如止水,纵处子之身被破,也不起微澜的心,掠起一丝涟漪。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和以前,再也不同了。
如今的她,再也回不到以前一片明净的心境了。
萧逸那近在眼前的声音听起来,忽然显得非常遥远:‘我也许不久就要回京了,董姑娘可要同行?’
‘我习惯一人行动,自在一些,有负王爷美意了。’
萧逸早知这等异人,不是可以轻易收服招揽的,所以屡被拂逆亦不生气,只是笑笑,自袖中取出一块金牌:‘持此印符,大楚国内,出入无忌,所有军队官府不得以任何理由骚扰。如今四处军队巡视,到处封城严查,各路道路管制,将来打起仗来,也许还会有更严的举措。董姑娘不管是要独自回京,还是去别处,有这个带在身上,会方便一些。’
董嫣然含笑道谢,双手把金牌接了过去,略一思索,又道:‘不知道容夫人如今怎样了?’
萧逸神色微微一黯:‘她受了点刺激,心智似乎有些不太对。’
董嫣然道:‘我对于医术也略有心得,不知能否让我看看容夫人?’
‘若董姑娘能治好她,那就太好了。’
萧逸亲自把董嫣然领到了楚韵如帐前,知道女子诊病,说不定要有些贴身之事要做,便不进入,只是在外头等着。旁边有军士拿来椅子,他也不坐。
过了很久,董嫣然才走了出来:‘夫人神智非常清醒,她记得所有人,记得一切事,可就是认定,容公子没有死,坚持要去找他。’
萧逸道:‘有没有办法治得好?’
‘王爷真的以为这是病吗?真的以为一定要治吗?她现在行动思考,一如常人,有什么不好,一定要她承认容公子的死,受椎心刺骨之痛吗?’董嫣然微微一笑:‘更何况,她认为容公子没有死,真的没有道理吗?当别人用眼睛来看一切时,也许她是用心来看的,她的心告诉她,死的不是她心爱之人。这种事,别人无法理解。眼睛或许会被遮住,但心,却永远不会。’
萧逸沉声问:‘董姑娘的意思是什么?’
‘没有什么,打扰王爷太久了,容我告辞吧!’董嫣然略一欠身,然后转头飘然而去,全不在意萧逸会有什么反应。
军士们没有得到萧逸的命令,也不敢拦她,只能看着她一袭青衣,飘然而去,恰似一朵白云,来了又去了,不带半点烟尘。
萧逸略一思考,转身回了自己的主帐,同时吩咐:‘请诚王一个人过来。’
萧远走进主帐时,帐中一个闲杂人等也没有。
萧逸淡淡道:‘坐吧!’
萧远冷冷道:‘不必了,你叫我到这里来,不会是为了让我坐,有什么事,直说吧!’
‘这里没有闲杂人,我也向你保证,今日的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萧远挑起眉头:‘什么意思?’
萧逸定定看向他:‘当日在猎场行刺我的雪衣之人,是你们兄弟派来的吧!’
萧远长笑一声:‘一派胡言。’
‘你知我知,众人都知,此事,我若要追究,早就做了,我答应过容若,不再做任何骨肉相残的事。现在我只想为容若报仇,我要知道,有关刺客的一切,弄清他的身分来历,我才能找出他的弱点,我至少要弄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萧性德带走,如果萧性德在,容若不会死。’
萧远冷笑一声:‘这些事,我怎么会知道,摄政王你手段厉害,自己就可以查到了。’
萧逸不理他冷嘲热讽:‘当日你是怎么和他接上头的?是不是纳兰玉说的?他为何愿意为你们所用,你们对他了解多少?’
萧远漠然说:‘你应该知道,这些问题,我永远不会回答的。有些事,宁被人见,莫被人知。当初的事,你没有证据,就算要杀我们兄弟,也要背上诛杀先帝血脉的罪名,可我要是回答了你的话,就是把可以名正言顺要我母子、兄弟性命的刀子送到你手中了。’
萧远说完,拂袖往外而去。
萧逸的声音从后面淡淡传来:‘只当是,为了容若。’
萧远的回答,是一声冰冷的低笑。
萧逸静静坐着,看萧远离去,慢慢拿起桌上的酒壶,为自己倒满一杯酒,慢慢拿起酒杯。
然后,帐帘被猛得掀开,萧远像一阵风一样冲进来:‘我一定是疯了,居然想要相信你。’
萧逸不言不动,只是看着他。
萧远走近他:‘那人的身分来历我不知道,他似是十分珍惜纳兰玉,可以调查与纳兰玉亲近的人。他答应我们行刺你的条件非常有趣,那是……’
萧远一直走到萧逸身边,俯下身在萧逸耳边低声说出一句话,然后不出意料地,欣赏萧逸开始产生变化的脸色。
萧远退后几步,大声道:‘所有的一切,全告诉你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吧!’他转过身,又像风一般地出去了。
萧逸慢慢举杯向空中:‘容若,当日你必要护他们兄弟二人,我笑你迂腐,看来,是我错了。’
杯子徐徐倾斜,美酒洒落一地。
一声轻叹,像风一般消逝。
‘若儿。’
第三部 三国争锋 第十五集 生死断肠 第九章 笑对囹囫
萧逸回到济州的当天晚上,楚韵如不见了。
服侍楚韵如的凝香面无人色,拿着楚韵如留下的一纸书信,冲到萧逸面前,扑通跪下,颤抖得话都说不清。
萧逸把信接过来,低头细看。
信上却只有简单的四个字──‘我去找他。’
他也同样简单地发布命令:‘找她回来。’
然而,派出了十几路人马,却找不到楚韵如的踪迹。
萧逸静静地在府衙等候,静静地听着一道道回报,神色沉静得看不出一丝波动。
再然后,就是大规模的搜索,就像是前几天寻找容若时一样严密,但是楚韵如还是无影无踪。
所有的将军们脸色都阴沉如水,所有的军士们都不敢喘大气。
这样无孔不入的搜索,这样水银泄地般的查找,居然找不回一个没有任何江湖经验,一直在深宫生活,武功也不是绝高的女子。
每个人都羞愧急怒,越发拚命去找,可是,依然无声无息。
三天之后,萧逸淡淡下达了停止寻找的命令。
就在同一天,苏良和赵仪,连夜想逃离府衙。
但是,自从楚韵如失踪以来,所有将领官兵,都异常羞愧,对于府衙四周,做了最为严密的布防,很快发现了他们。经过一番激战之后,两个不肯听话合作的少年,被绑得结结实实,押到了萧逸面前。
凝香强撑着虚弱憔悴的身体赶到他们身边,跪着向萧逸磕头求饶。
苏良大声吼着:‘凝香,你求什么,我们又不欠他的,干什么把我们关在府衙不让我们出去。夫人一个人走了,他居然还下令停止搜查。他不管,我们要管,我们要去找到夫人,照顾她,我们要去为公子报仇呢!’
凝香吓得花容失色,拚命使眼色,小声喝斥:‘别说了,不得对王爷无礼。’又冲着萧逸叩头:‘求王爷念他们年少无知,饶了他们。’
萧逸面上无喜无怒:‘我知道你们被容若宠坏了,只知任意妄为,不懂轻重,不思进退。找夫人?你们怎么找,几万官兵,水银泄地一般都找不到,你们去哪里找。报仇?就凭你们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功夫,没有萧性德的帮助,你们什么也干不了。你们的仇人是秦王,你们凭什么报仇,有什么本事报仇?’
苏良被堵得作不了声,只是死死咬着牙。
赵仪却道:‘也许,我们可以行刺。’
‘行刺?你们连秦宫的墙都摸不到。更何况行刺是小人行径,为君子所不齿。’萧逸慢慢站起身,幽深难测的目光望着他们:‘真要报仇,就堂堂正正,领浩大威武之师,投鞭断流,兵锋直指秦都,踏平整个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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