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宋远书答不出话,却又觉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过去。
虽然说,私心里,他可能更希望身为大楚皇帝的容若死了,让萧逸再无后顾之忧,但不知为何,这个时候,却有一种极复杂的心理,只觉不愿亲眼见容若去做一场有去无回的冲锋。
他咬咬牙,最终对楚韵如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为何不劝他?’
这一句话既点醒了楚韵如自己的身分,也以夫妻之情,提醒楚韵如。
但楚韵如只是嫣然一笑,凝眸望了容若一眼:‘我的夫君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好男儿,我骄傲都来不及,却要劝他做什么?’
宋远书还想说什么,外面战鼓声又响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却响自城内。
容若轻轻一笑:‘王将军应该把突击队员都选好了,就等着出战呢!’
他一拉楚韵如:‘我们走吧!’
楚韵如含笑点头。
不待宋远书反应过来,这两人居然同时一跃而起,直接就从宋远书头顶上,飞掠而出了。
第三部 三国争锋 第十八集 飞雪之役 第三章 冲锋陷阵
容若和楚韵如来到城下,已见到八百名骑兵。
城外战鼓如雷,喊杀震天,城内八百精骑却是连一声马嘶声都听不到。
月光冷肃,照到铁甲上凛然生寒,让人心中隐隐升起一股寒气。可是军士们的脸上,却闪着飞扬的斗志,仿佛有什么火热的东西,在每一个人心中升腾。
列在队伍最前面的,赫然正是一直争取要去的张铁石。
容若目光扫去,所有士兵都举刀齐额,致以敬礼。
每个人脸上都只有兴奋之容,绝无惧怕之意。
容若正然肃容,朗声道:‘各位兄弟,这一战是一场决死苦战,异常凶险……’
士兵中有几个人张张嘴想说话,却又碍于军纪不敢开口,但脸上的热切和无惧,已经把想说的话给说尽了。
方展锋在旁低声道:‘一早挑人时,就说明是敢死队了,可还是人人踊跃,争着要进来,已经是挑了全军之中,最能征善战、勇悍无惧的,就算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会投降认输。’
容若心中一叹,东方的军事理念,一向是战斗的胜败最重要,哪怕是用人命消耗也一样。国家的利益远高于人的生命,士兵的性命在军官眼中,如同棋子和数字。在任何情况下,宣扬苦战至死的英烈行为,即使是最爱惜将士的元帅也不能免俗。
容若自问是个怕死的人,也从不认为怕死有什么不对,但在这个时候,这种想法却是半句不能说的。
他只是正色望着诸人:‘大家都是跟随陈将军,守边多年的英雄。万般苦难,早已看轻,这怕死二字,是断然不可能的。这一战九死一生,我们付出血的代价,为的是保护飞雪关,保护我们的家国、我们的亲人。但是,我还是要对你们说,我带的是战士,不是死士,只要达成了我们的作战目标,就请你们尽量保住你们自己的生命。我尊敬勇士,但绝不需要枉死的英雄,无意义的苦战,除了徒费鲜血,别无用处。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才说:‘我要你们绝对服从我的命令,不管我做出怎样令人难以置信的决定,你们都不可置疑。’
前面一番话,听得将士们一齐瞪大眼,这种论调简直闻所未闻,而后面一句,则令得军纪整肃的士兵也一片哗然,而四周将领也无不张口结舌。
方展锋再也把持不住,惊呼道:‘公子,你要亲自出去吗?’
容若点点头,笑意从容:‘只有我才能成为最好的饵,才能让对方放弃陈将军,而把作战重心放在我的身上。’
‘可是,公子,你身分高贵,岂可……’
飞雪关内,只有陈逸飞和宋远书知道容若的真实身分,其他人全当容若是个王爷,而且还是没什么名气的王爷,估计也就是一个闲散宗室。
但纵然如此,他高贵的身分、凤子龙孙的血脉,都明摆在这里,哪里有为了救一个将军,而让王爷出面做饵的道理。
容若微微一笑:‘相信我,这是唯一的办法,除非是我出面,否则他们绝不可能被牵制。’
‘但是……’容若轻轻拍拍方展锋的肩:‘方将军,陈将军把飞雪关托付于你,你不能让他失望,一切请以大局为重。’
方展锋呐呐道:‘容公子,你不是说用替身代替你,吸引敌方兵力吗?’
‘那是为了骗陈将军。’容若淡淡一笑:‘陈将军忠勇双全,一定不会愿意我为救他而冒险,如果不骗他的话,只怕他不会听话地押粮进关,反而带人冲到重围中来救我,到那时,所有的牺牲就白费了。事实上,我们的敌手也是了不起的人物,精于战阵,长于谋略,密探情报方面的工作必然做得很足。我的相貌特征,只怕他早已知道了,如果派替身,只恐起不到任何作用。’
方展锋黯然无言,长叹道:‘公子如此涉险,就算陈将军安全进城,只怕我等也无面目相见了。’
容若微笑:‘我写好了一封信给陈将军,他要是生气,你就拿给他看。’
他自袖中取出早已封好的信,递给方展锋,然后笑着对本来准备带领敢死队的王传荣道:‘王将军,不好意思,你的差事,我接了。’
王传荣望着容若的神色,无比尊敬。
本来,当日他随陈逸飞去卫国救容若回来,只见他连长途骑马都唉声叹气,心中实有轻视之意,只道是个徒具身分,毫无能力的宗室贵人。但容若这段时间的做为、对士兵的体贴、对将士的亲切,已令人对他大为改观。
可是,真没想到,他竟可以这般赴死如赴宴,历险似游乐,以千金之身,亲冒矢石。
此时他心中一片敬仰,诚心诚意,对容若拜了下去,声音低沉,却坚定地道:‘公子,请允我护卫左右,纵拼一死,也要保公子安全回转。’
四周军士齐声呐喊:‘公子请放心,就算拼了性命,我们也一定要保护公子安全!’
他们的声音融在一起,如惊涛奔腾,久久不息。
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是炽热而真诚的,每个人的心意都无比坚定,无论流尽多少血,也要护他周全。
容若心中一热,眼睛一阵发潮,忙深呼吸几次,以平定心绪,朗声道:‘你们是普通的士兵,而我是宗室王族,但不论身分如何,我们都是楚人,我们保护的是我们所热爱的土地。我代表大楚国,代表朝廷,代表皇室,和你们在一起,无论战斗有多么艰难,我们会一起战斗,让鲜血流在一起,我们会一起用胸膛面对敌人,而把背后,留给我们的战友,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我不要你们为我而死,我请求你们,为我而活。’
他的目光里有着深刻的感情,扫视着所有人:‘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好好地活着。’
在所有士兵震动得说不出话来时,容若一把拉起了王传荣:‘王将军,这一战凶险之至,甚至可以说是送死,我不能再让任何一位重要将领陷进去了。’
‘可是……’
王传荣情急想要争执,却被容若摇手止住:‘王将军自是不怕死,可是男子汉大大夫应死得其所,岂可逞勇妄死。将军擅于冲锋,一旦我把敌军队形冲乱,吸引住敌方主力,将军你就要在第一时间,领兵冲散敌军包围,接应陈将军。’
‘但是……’
容若摇头道:‘王将军,你不要争了,方将军必须固守飞雪关,不能给敌军可乘之机,这千斤重担,全要压在你的肩头,飞雪关存亡,就看你的表现了,你又岂可因一时意气,枉送有为之身。’
王传荣嘴唇略略颤动,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只是低头应是。
容若再对方展锋道:‘方将军,如果我为敌所擒……’
方展锋急道:‘断不至于……’
容若微笑:‘我们是在战场上,必须考虑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
方展锋深吸一口气:‘公子若陷困境,飞雪关必倾城相救。’
容若面容一肃,厉声道:‘我要说的正是这一点,我若被擒,飞雪关要做出倾城相救之姿态,却绝不能真的为我一人而误国。’
方展锋一怔:‘公子的意思……’
容若淡淡道:‘我无非是个闲散宗室,生死自由,都无关大局,可是飞雪关是大楚边防屏障,断不可失。一旦我被擒,秦军必会退兵。’
‘什么?’方展锋惊异不解。
容若笑着解释:‘我的身分奇高,他们一定以为,楚军断不容他们掳我回秦,一定全力来救。为了万无一失,不给楚军半点机会,这个时候,他们极有可能飞快撤兵,带着我全力奔赴秦国国境,而正常情况下,飞雪关上下的将士见此情形,一定会心急如焚,紧追不舍。’
方展锋心中已然明了:‘这时候,如果他乘飞雪关空虚之际,派出一支重兵,绕过我们的追击部队,回击飞雪关,则大有可能攻破飞雪关。而我方追击部队就算发觉不对,回头来救,可能赶到的时候,飞雪关已经陷落,到时一支孤军,无处可以容身,秦国大军只要回头一剿,我方就会落入腹背受敌的困境之中。但如果我方全军追击只是假象,在城中驻有充足准备的兵马,我方又能及时回军……’
容若有些得意地笑一笑:‘那腹背受敌的就是他们派来的这一支军队了,咱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不过,要注意尽量多留活口,以做换俘之用。’
方展锋应声道:‘公子请放心,飞雪关没有一个怕死的将士,必会誓死守护公子安全,万一公子陷入困境,我们也会不惜代价把公子换回来的。’
容若微微一笑,他不会说明,他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当然也不会告诉方展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对方也不可能让他被换回来的。
他只是安然笑着,向大家抱了抱拳,然后笑对王传荣说:‘王将军,请给我两匹好马。’
‘两匹?’王传荣一怔。
然后好几个将领一起愕然看向楚韵如,好几个声音一起喃喃道:‘万万不可。’
楚韵如一皱眉:‘有何不可,难道我不是大楚子民。’
方展锋吃吃地道:‘可是夫人是……’
‘是他的夫人啊!’楚韵如伸手握住容若的手,大大方方在众人面前,十指相扣:‘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英雄,当然要上战场。’
容若看着四周呆若木鸡的大汉们,心中好笑,大声道:‘战机稍纵即逝,我们若再这样空谈争执下去,只怕陈将军危矣。’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远方战鼓忽而一转激烈。
方展锋一咬牙,终下决断,亲自牵了自己的马,送到容若手中。
王传荣也有些迟疑地把自己的马缰递给了楚韵如。
随着传令之声,高大沉重的城门徐徐打开。
方展锋对着容若深深施礼:‘送公子。’
城中无数将军士卒,一齐对容若执以敬礼,齐声大喝:‘送公子!’
容若一声朗笑,与楚韵如同时翻身上马,双目对视中,万语千言都只在无声之间。
容若方才一声长笑,喝道:‘出发。’
随着激扬云天的战鼓声响彻天地,一支迅捷如风的骑兵从飞雪关如风驰电掣般奔出。
楚字大旗飘扬于空中,浩浩飞扬。
秦军亦是百练之师,先锋主将李良臣冷笑着看那一支孤军迅疾接近,同时挥手发令。
秦兵弓箭手早已引弓搭箭,只待对方一入射程就把他们射成刺猬。
远处帅旗之下,有儒将之称的许漠天凝眸微笑:‘这支骑兵虽然迅疾,只怕要救出他们的运粮队,尚有不足吧!’
容若遥遥见秦军弓箭如林,冷笑一声,忽的振臂长声大喝:‘大楚国容若在此,头颅大好,何人来取。’
楚韵如笑盈盈做个手势,所有将士齐声大喊:‘大楚国容若在此,头颅大好,何人来取。’
无数个声音汇在一起,刹时之间,传遍战场内外。
一直在结阵苦战的陈逸飞闻声而喜,大声传令,喝令部下军队做好一切突围准备。
秦军主帅也是微微一怔,在马上翘首远眺,见那暗夜之中,那支像箭一般直插己方大营的骑兵队,当先一人,一身明亮的银色甲胃,在沉沉夜色里,竟然耀眼夺目,如暗夜里照亮大地的光芒,映亮所有人的眼睛。
这样一个人冲进敌阵,简直就是个活饵,随随便便就可以乱箭射死。那身华丽而不实用的盔甲,明显是在喊着,来吧来吧!来杀我吧!
他微笑着摇摇头。是啊!这是个摆明了的陷阱,可是这么大的诱饵,谁能忍得住不咬钩呢!
‘给我下死命令,不可射箭,让他们冲进来,再包围。’他微笑着传令。
身旁副将赵文博不觉一怔:‘大帅?’
‘那人极有可能是皇上密旨必要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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