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上为了他,星夜来回,几日几夜,不眠不休,数千里奔波不定,十余场连战不息,把整个江湖有势力的人,都得罪了遍,结下了无数仇家,又惊动官府朝廷,整日把各种灵丹妙药,人参灵芝何首乌,那些价值千金的药材,当做白菜萝卜一样喂给他吃。他呢!一句感激的话也没有,对主上冷冷淡淡,连个好些的脸色也不给,简直是天下第一忘恩负义,不知好歹之人。’
老者苦笑:‘咱们不就是因为这一股不平之气,所以才暗中和他为难吗?那么多灵丹补药,虽说千金难求,但若不照名医的方子调配着吃,反而会因为过补而伤身。我们趁主上没注意这些细节,把药胡乱给他吃,他明明清楚医理,却什么也不说,眉也不皱地喝下去。那些可以补得人鼻血长流,全身发热的药,他就像喝凉水一样,半点事也没有。还有那些什么名医啊!高手啊!名家啊!医急乱下方,这个说以毒攻毒,那个说运动治疗,还有更多匪夷所思的法子,咱们主上都不敢让他乱试,他却是眼也不眨地同意了。’
小赵重重地叹息一声:‘结果,每天至少有十几种不同的内力,或极寒,或极热,或极阴损,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一点事也没有。那些运功的高手,全部脱力,丹田空虚,也不知道内力还能不能恢复。那些让他以毒攻毒的药方,害得咱们为了找毒药累个半死,他吃了喝了,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么些个日子,咱们也都看到了,那么多武林高手、神功绝学,到了他眼里手上,连小孩子的游戏都不如,那么多救人无数的名医,被他戏弄于掌中。怪不得人人都说他不是人呢!’
老者眉头深皱:‘主上不知为什么被他缠上了?’
小赵干咳一声,没敢发话。以目前的情况而论,应该是雪衣人缠上了性德,而性德爱理不理才对。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
老者神色无比忧虑:‘主上为了他,一改我们以往行事深藏不露的风格,这下子,几乎把全武林的大势力都得罪了,又惊动了秦廷,只怕未来祸事无穷。’
小赵眼色一冷:‘这倒也罢了,主上神功盖世,没有什么应付不了的,怕的是,那个怪物再留在主上身边,还不知又惹出什么事端,主上为了他,又不知要干多少吃力的事。这,莫老,要不,咱们……’
话音未落,半空中忽然有一只鸽子飞至,轻轻巧巧停在小赵肩上。
小赵忙把鸽腿上的信件解下,展开一看:‘许漠天的船队已经进入了我们这条河道,离我们很近,只差一里多一点,我们要是在前方的玉灵县停下来,不用多久,就能等到他们了。’
莫老脸色一沉:‘立刻禀报主上。’
长风浩浩,江水遥接长天,似永无穷尽之处。
容若斜坐在甲板上,望着大江两岸,不绝人流,大是遗憾:‘可惜,许漠天现在是杀头都不放我下船了。’
楚韵如在他身旁笑说:‘还敢放你下船。你前前后后,一共下去玩过十次,许将军也无可奈何,换了十拨人跟着你。到现在,人人闻陪容公子下船游玩而色变,许将军手下人也换无可换,就是想让你下去散心,怕也是不成的了。’
容容挑挑眉,耸耸肩,一脸清白无辜:‘我并不是难伺候的主人啊!对人亲切温和,对他们也很关怀啊!’
‘对,你就是太温和了,几乎每一个你看到的人,你都要过去说句话,拉个手,叫他们防不胜防。那么多人,万一有一个是楚国奸细,或魏国暗探,又如何是好。你对他们也太关心了,一路买了好吃好喝的,硬要分了给人吃,还逼着非当着你的面吃。吃了,又怕你暗中下药,另有古怪,不吃,又是不给你面子。你拿着人家许将军的钱,买了多少衣裳,硬要送给大家换新衣服,偏偏就没买一件式样好看、大小合适的给人家,又逼着人非穿出来给你看不可,否则还是不给你面子。更别提,抓着个臭豆腐,追着人陪你共尝美味了。’
楚韵如笑得花枝乱颤抖:‘不说别的,只为了许将军自己的荷包,也断不能再让你下船了,否则这位大将军,以后几十年,就真得年年要喝西北风了。’
容若摸摸鼻子:‘我买的东西虽多,可我都尽量还到最低价了,许将军也不该太小气了。’
楚韵如只是笑:‘你整人也整得太狠了。’
容若眼望江心,忽的悠悠一笑:‘我承认,我是有些故意整他们,谁也不喜欢走到哪都有一帮子明为帮助,实为监视而来的人在旁边吧!不过,许漠天不让我下船,倒不完全是被我整怕了。一开始他暗令手下注意我的所有举动,以免为我所乘,让我能逃走,或搞别的鬼。我要是真有什么举动,是无法瞒过那么多双眼睛的,所以,我就索性把举动做得太多太大,和所看到的每一个人做出相对亲密的接触,查到他们忙死。一次两次如此,他们可以处处小心,人人查访,绝不漏掉一个,可是我每一次都这样做,再大的耐心也磨光了,再好的防备慢慢也松懈了。下次我再与人谈笑,买卖东西,喝酒吃菜买零食,他们可能连提起精神仔细看一眼的力气都懒得花,而那个时候,我要真想搞什么古怪的话……’
楚韵如微微震动,轻轻道:‘许漠天就是因为看出所有士兵的防备心理已经被你突破,所以才不敢再放你下船?’
容若淡淡一笑:‘别看许漠天表面上被我弄得头大如斗,其实骨子里的精明丝毫不减,在小处断不肯给我机会的。不过,他自己其实是操心太过。我纯粹只是好玩,绝不是为了麻痹秦军,给自己制造机会。为了性德,这个时候,就算有人求我走,我也是不会走的。’
他的声音,顺着江风轻轻传出去,有些怅然之意,却又有更多不可动摇的坚定。
楚韵如心下一叹,正想要说什么,忽听一把带点忐忑的声音轻轻喊:‘公子、夫人,甲板风大,还是回舱里去吧!’
楚韵如回首一看,见不远处,春花、秋月并肩而立,神色都有些怯生生的。
楚韵如冷冷道:‘我们的事,自己会小心在意的,不劳你们操心。我看你们也是能拿刀使剑,经过江湖风浪的人,就不必整天用小丫头的眼神,这样看着我们了。’
两个女子,脸色都是一阵黯然,无声地退开了。
容若心有不忍,笑笑说:‘我们过会儿就回舱,你们也别守着了,歇歇去吧!’
二女什么也不说,低头下了甲板。
容若轻声道:‘她们也是身不由己。听许漠天说,她们是地方上的女捕快。虽说也会武功,但因为身为女子,常被男同事轻视欺侮,这次听说有这个机会,只要能一路混在我们身边,在把我们服侍周到的同时,也确保能把我们押上京,就有机会调到刑部任职,她们自然要尽力的。说到底,无非各为其主,各有职司,怪不得她们,你也不要再为难她们了。’
楚韵如轻声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但我再也不能忍受别有用心的人装做关心,故做老实,留在我们身边了。从萧遥,到谢醒思,全都一样。若不是萧遥,不会有济州之变,若不是谢醒思,我们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各为其主,各有职司倒罢了,似许漠天明摆着是敌人、是对手、是掳劫我们的人,也还罢了,又何必找了人来做戏,接近我们。我们都是他们笼中的鸟,有必要防范至此吗?’
容若知她心中难过,一语不发,只轻轻伸手把她揽到怀中。
楚韵如轻轻伸手去推他,手却柔软无力:‘你疯了,那边还有士兵呢!’
‘让他们看吧!我不在乎。’容若哈哈一笑,更加用力抱紧了她。
楚韵如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倒也不再挣扎,就势依在他的怀抱中,过了很久,才轻轻道:‘你要真觉得春花、秋月可怜,就再召她们来服侍吧!咱们多防着一些,也不亏什么,能成就了她们,让她们将来能到京城刑部任职,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你总有一种古怪的本事,不知不觉,就让人的心服了你。也许长留她们在身边,就会像让凝香、侍月折服一样,她们也能忘了本来的职司而真心地为你打算。现在我们人在异国,力薄势单,要能拉拢一些助力,总是好的。’
容若摇了摇头:‘我哪有这种本事?’
楚韵如笑道:‘飞雪关上下将士被你轻易收服,这种本事,还小了吗?’
容若一笑道:‘我是占了身分上的便宜。打个很简单的比方,陈逸飞如果受伤了,我关怀他,亲自给他裹伤,他会非常感动,可如果是一个普通小兵,或是和他身分相同的将军给他裹伤,他会这么感动吗?因为我是皇帝,因为我地位高,所以我一个亲切的表示,都可以感动许多人。飞雪关上下人等,都以为我是高高在上的皇族,我肯关怀他们,为他们着想,他们才会感激涕零。如果是不知道我身分的人,我的关怀,最多只是让他们感到有些高兴。而如果我对秦国的人这么关心,我看,最大的可能是他们怀疑我要搞什么阴谋,所以严加防备。’
看看楚韵如略带愕然的神色,容若笑道:‘没有人可以轻易得到别人全部的忠心,也没有人可以随便就让其他人为他奉献一切。我并不相信什么天生的王者之风,天生让人衷心敬服,只想追随一生的故事,至少我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而且……’他沉默了一下,才轻轻道:‘就算我真有本事,收服这两个女子,我也不愿意这样做了。’
楚韵如一怔:‘为什么?’
容若的目光凝望江水,忽然用轻得几乎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我再也不愿看到任何人,为我而死了。’
楚韵如微微一颤,立刻明白,容若是想起了侍月。
侍月为容若之死,伤心欲绝,深夜投水,尸骨无存。这些容若虽未亲见,却已经听苏侠舞说了。
他听到消息时,只是淡淡一笑,以后的无数岁月,不管身陷怎样的逆境困局,他都只是微笑着应对,和楚韵如重逢后,畅述别情,却没有问侍月一句,楚韵如也刻意地回避,尽量不对容若提。
这么长久以来,容若一次也没有说起过侍月,几乎让楚韵如以为,他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直到此刻,才知道,他心中念挂到此,铭记至此。
侍月的死,会是他心中永远的伤痛,永远不能抚平的伤痕,永远不能淡忘的痛楚。只是再深再苦的痛,他都只想一人承担,然后,展颜微笑,如阳光般灿烂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
楚韵如心中一阵难过,却还强打精神道:‘你不要太难过,并没有找到侍月的尸体,也许她早已脱险。你不是常给我们讲故事吗?故事里的人,无论是跳崖还是落水,都永远不会死。’
‘对,而且会发现宝藏,得到神剑,服下灵药,遇上武林高人,还得到什么大雕啊!神鹰啊!一类的好朋友,也许下次侍月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已经是个绝顶高手了呢!’容若轻轻一笑。
他的笑容依然明朗,楚韵如却看得心酸。
他会为了侍月的死,而夜夜不能入梦,却还用满布红丝的眼,给予旁人温和的目光。
他会为了侍月,从此再不要任何一个女子做亲近他的丫鬟,情愿一切亲力亲为,只因不肯再累及任何一个人。
他会为了侍月,时时怅望江水出神,时时无由叹息,却又在她呼唤他时,给以明朗的笑容。
她心中一阵伤心,忽的轻轻伸手覆在容若脸上,轻轻道:‘不要笑。’
容若一怔。
楚韵如凝视容若的眸:‘我知道你一向喜欢笑,你总对所有人笑,哪怕他们是敌人,哪怕他们要害你。但是我要你记得,面对我的时候,如果不想笑,就不用笑。’
容若微微一震。
楚韵如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是你的妻子,当你伤心的时候,你可以对着我哭,当你想要倾吐悲痛的时候,你可以对我诉说。当你想笑的时候,我愿意陪你一起笑,但当你悲伤的时候,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哭──我是你的妻子。’
容若心中一片温柔,万分感动,轻轻拉住她的手:‘是,我会永远记得,我们是夫妻,悲欢可共享,甘苦能同尝。’
楚韵如嫣然一笑,目光一转间,忽看到一个人影,忙从容若怀中站起来。
与此同时,容若听到身后一阵乱咳,叹了口气,扭过头:‘许将军好雅兴,也来享受江风吗?’
许漠天脸上有些微红,又是无可奈何地干咳一声。
他知道容若和楚韵如上了甲板,虽然暗中有人监视,但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站得近的士兵都听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观察环境,或看有无人出现接应等等。
他派春花、秋月上来查探,又被楚韵如骂下来。这样一来,更加动疑,只好自己上来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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