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手,看似睥睨天下,其实他一生遭际,无比悲凉,仅仅只有武功一道,值得自夸,也只有在武道上,从来都没有受过挫折,遇过敌手。直到那一天,遇到萧性德,才真正吃了一次大亏,才知道,这世上,有人可以和他同样强大,甚至比他在武功上更加高明。越是这样,他越是把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萧性德身上。于萧性德身上,他寄托了太多的执念和期待,所以,不知不觉,就越来越偏激,越来越固执,简直就不像他一直以来的为人了。”
董嫣然安然而笑:“我明白。”
纳兰玉心事极重,一时竟也没看出她的笑容别有深意,只是轻轻道:“但愿大哥能够想通,不要再为难萧性……”
他退疑了一下,才改口道:“萧姑娘。”
董嫣然叹了口气:“只怕事情不会像你想得这么好,就算他行事再光明磊落,再不喜欢为难女子,但这一次,他只怕是绝对想不通,绝不会放开萧……”
她也同样顿了一下,最后有些别扭却又有些好笑也好玩地说:“萧姑娘,尤其是放了她,让她重新去保护容若,为容若拚命,更是不可能了。”
纳兰玉因为心事太重,担忧太多,竟还没听出这言外之意:“为什么?”
董嫣然强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悠然道:“无非是坠入了障中罢了。”
纳兰玉更加不懂:“什么?”
董嫣然但笑不语,心思悠然,暗想:“你当日为了得到一个将来的敌手,不断提醒我、威胁我,不可坠入情网、落入情障,以免在武功之外分心,而今,你又如何自处,如何解释你如今的所言所行,你还有什么面目,似当日一般,振振有词,教训于我。”
这一晚,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不眠之夜。
纳兰玉和董嫣然是无论如何,难以入睡的。雪衣人经此一番周折,只怕也是心绪翻腾,难以入眠。
可怜的是那个身处任何逆境都可以嘻笑处之,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容若,居然也没睡成。
这倒不是他心忧现在的处境,难以成眠,而是因为他的卧房,灯明烛亮,挤满了人,不但吵吵闹闹,还动辄拉他的手,看他的脸,又对他呼呼喝喝,诸般要求。
可叹的是,受到这样的折磨,楚韵如不但不为他难过,替他抗议,反而大力支持。因为现在站在房里的,通通都是秦王宫中的太医。
这个按着容若的脉摇头晃脑,那个盯着容若的脸,半天也不眨一下眼。这个要求容若伸出舌头来,看了半晌,也不知道研究出什么,还有人要求容若一会儿站,一会儿走,一会儿跳几下,仔细计算他的呼吸、心跳。
容若忍气吞声,被一堆人摆弄,听一群头发、胡子必有一处花白的老头,互相说一些他听都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忍无可忍,长吸一口气,咬牙再忍,心里愤愤地把秦王祖宗十八代都给骂遍了。
如果不是楚韵如一直用关切期待眼神盯着他看,他早就跳起来把这些折腾人的太医通通赶出去了。
可惜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注意他的情绪,也没有人在意他的心情。
楚韵如只是追着太医问:“如何?怎么样?查出是什么毒了吗?有法子医治吗?”
当日容若被莫名天下毒,毒发之后痛苦莫名,幸亏有苏侠舞给了药物,使毒药暂时不会发作,容若才逃过了折磨。但不管怎么样,此毒一日不清,一日就是楚韵如扎在心中的一根刺。
秦王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把容若给捉到手,对于魏国人下在容若身上的剧毒,自然也是耿耿于怀。
不管他拿容若有什么安排,暗中有怎样的妙计将要实施,如果容若的性命随时都掌握在别人手中,他的所有布置几乎都将失效。所以是否要给容若解毒,暂且不论,但至少要先把容若中的是哪一种毒、如何化解,这些问题通通找出来。
这也是容若不得不愁眉苦脸坐在这里,接受一干太医检查诊治的原因了。
楚韵如自然不似秦王宁昭有九九八十一弯的心思,她只盼着容若身上不要有任何隐患才好,所以才这般迫不及待追问。
太医们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这才有一人道:“容夫人,容公子所中之毒,极为复杂,不可能立刻就查清,还请夫人稍安勿躁,容我等慢慢诊治。我们会商量着开几个方子,让公子试用,以观察公子服药之后的反应,来确定毒性。”
这些话都说得模棱两可,听得楚韵如心中焦切。
她也是在宫中生活过的人,又哪里不知道,宫中太医推托责任的法子,所谓开几个方子,天知道是不是开那温温和和,不功不过,绝不惹事的方子应付了事。
若还是在楚宫之中,以她皇后的身分,便要生嗔发怒。只是如今身在危境,却实在不便多说什么,她只能按撩了脾气,沉声道:“有劳诸位大人费心了。”
为首的太医施了一礼:“既然如此,我等就下去商议医案了。”
楚韵如强笑着起身相送。
容若庆幸逃出生天,大刺刺坐下来,可懒得再给这些人好脸色了。
太医们退出殿外,正要回太医院,却见漫天星光下,立着一人,锦袍玉带,眉眼飞扬,赫然正是秦王宁昭。
太医们纷纷下跪施礼。
宁昭淡淡道:“不必多礼了。他的情况怎样,可查出是什么毒?如何化解?”
为首的太医面有难色:“陛下,此毒非常怪异,要想彻底查清,恐非一朝一夕之能定,我们必须日夕派人守侯在这里,每天早晚查看容公子的脉息、舌色,慢慢确定。”
宁昭眉头微微扬起,凝视太医不语。
太医的头越来越低,几乎和地平齐,这么冷的天,他们额上的冷汗,竟是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好一会儿,宁昭方徐徐道:“好了,你们只管尽力诊治查看就好,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出他身上的毒来。”
几个太医全俯首于地,恭敬地道:“遵旨。”
宁昭这才挥挥手:“去吧!”
太医们如获大赦,纷纷退去。
宁昭却是连头也不回,大步向殿宇深处走去。
他还不及走进容若与楚韵如的卧房,容若的哇哇大叫声就传了出来。
“我就说,这些太医没什么本事,肯定解不了我身上的毒,你还不信,害我白白受一番折腾。”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放弃任何希望啊!”
“希望也不能寄托在这群仗着老资格,干拿傣禄不干活的老头身上。在我所知道的所有和皇宫有关的故事中,不管是太后、皇帝还是妃子,只要一生大病,就别想指望太医,永远都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异人、神医出手救治,才会有效。宫里的太医啊,侍奉最高领导的工作干多了,任何时侯,都抱着宁可无功,绝不犯过的宗旨,开的方子,从来四平八稳,医不死人,治不好病。指望他们,真是自讨苦吃。”
宁昭听这话虽然偏激,倒也有趣,而且有的时侯,还真有一点道理在,不觉悠然一笑,提高声音道:“朕的太医得罪了容公子吗?”
殿内传出低低的一声惊呼。
然后殿门大开,楚韵如含笑立在殿前:“秦王安好。”
宁昭一笑:“多谢夫人挂念。”
容若笑嘻嘻站起来道:“大冷的天,又这么晚了,秦王不是应该往哪一宫妃子处行走行走吗?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有客人上门,主人当然应该多多关心一下。不知道容公子对宫中的招待可还满意?”
容若笑嘻嘻耸耸肩,说道:“宫中的招待是很好,不过,我更喜欢四处走走玩玩。来了大秦国京城一趟,若不能观全貌,多么可惜,秦王陛下,能否放我出宫游玩呢?”
出乎容若的意料,宁昭脸色也不变一下,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主随客便,自然是没问题的。”
连容若都吓一跳,就算宁昭有把握绝对把他置于监视控制之下,可是让他离开防卫森严的皇宫,跑到街上乱走,毕竟风险太大了啊!天知道楚国在秦国究竟安排过些什么人,而这些人,为了营救容若,又到底会做什么?
楚韵如却不管宁昭是为什么答应的,既然有这样的允诺,她打铁趁热,立刻说:“那我们明日一早,就去游玩京城,陛下你看如何?”
宁昭静静望了二人一眼,这才悠悠道:“不过,容公子身中剧毒,随时可能发作,纵然容公子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但朕身为主人,岂能让客人发生意外。再说,容公子若有个差池,朕身处嫌疑之地,只怕也难逃罪名,所以才让太医为容公子诊脉。从今晚开始,逸园每日都会安排两名太医当值,每日为容公子诊视,待查出容公子所中之毒,并为公子解毒之后,要去何处游玩,自然尽随公子。”
容若和楚韵如这才明白,被他戏弄了一回。
且不论宁昭手上这帮太医是不是真有本事,找出解毒之药,就算真找出了解毒的药方,宁昭也不会无条件给容若,而是当做另一个胁制容若的武器才对。
总而言之,如果宁昭不愿意,容若中的毒就永远好不了,当然也就永远走不出宫门一步了。
不能出宫倒也罢了,本来这也是意料中的事,容若也没指望过英明神武的秦王陛下,会大方地让他出入自如,不过,每天被太医折腾,这可太恐怖了些。
容若不觉哀叫了一声:“秦王陛下,是大楚国和你有仇,但我没得罪你了,你不用这样整治我吧?”
宁昭更觉有趣,笑悠悠道:“大秦与大楚,本来就是姻亲之邦,亲近都来不及,又哪里谈得上什么仇恨,容公子真是越来越爱说笑了。”
容若哼了一声:“没有仇?你别告诉我,不久以前,摄政王送给你的那颗人头,你不认识,你别告诉我,旧梁国的叛乱军队,多年来不曾得到你的支持,你别告诉我,许漠天从来没有攻打过飞雪关。”
宁昭谈笑自如,兵来将挡:“霍天都私离属地,远行楚国,大秦国兵部并未记档,已是弃职而逃的将军,楚国摄政王助我将他处斩,朕应当感谢他才是。与旧梁国叛乱军队交往之时,秦国尚未与楚国定下姻亲,亲事一定,秦国即刻帮助楚国扫平叛党,要不然楚国摄政王岂能谈笑间,就将旧梁国党众一网打尽。攻击飞雪关,是因为陈逸飞领军直冲卫国王宫,卫国一向接受秦国的保护,秦国不得不对此做出一点表态,不是才打了一仗,就不打了吗?那正是念着两国姻亲之邦,无谓因小小卫国失和,方才随便打打算数。”
他这里从容而谈,容若听得是目瞪口呆,到如今终于相信,这世上的确有人可以眼也不眨,把黑的说成白的,把太阳说成从西边出来了。
眼看着宁昭一口气还要继续往下说,秦楚两国如何亲密无间、如何关系密切,容若对着他当头一揖:“求求你,拜托你,秦王陛下,我算彻底服了你了,你就别再说下去了。”
宁昭笑道:“说起来,朕才真正佩服大楚国摄政王呢,竟然早在近十年前,就布下暗棋,一个假太子,把全国的反对势力都引到了明处,就连我秦国多年来为旧梁国提供的军费、兵器,全都进了摄政王的口袋,如此眼光,如此才华,实在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容若忍不住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秦王陛下吃的亏也不小,莫不是口里说着佩服,心中其实恨得要命,所以就把气出在我身上了。”
宁昭悠然笑道:“说出来,或者容公子不信,有关旧梁国叛党之事,朕不但不恨摄政王,甚至在佩服惊叹之余,还异常感激于他因为他扫清梁国诸人的手段,无意中,已经帮了朕一个大忙了,所以朕决心要让摄政王了不起的谋略才华,为天下所知,有关摄政王布局十年,一朝收网,邪焰尽扫的神奇故事,朕已令人在国中,大力传扬,务必令得所有秦国的百姓,都知道大楚国的摄政王是多么英明神武,智深若海。”
容若看他这话说得认真,一点不像开玩笑,或戏弄自己,不觉一怔:“你说的是真的?”
宁昭坦然笑道:“君无戏言。”
容若微微皱起了眉,他想不通秦王为楚国当政者这样大力做宣传到底是为什么,但是以这位秦王的精明可怕,只怕任何一点小动作,其中所谋都必然深远。
他迟疑了一下:“你为什么感激摄政王?他对付梁国人的事,帮了你什么忙,你为什么要为他这样宣扬?”
这一连三问,得到的答覆,只有宁昭的一阵悠然长笑,以及让人气得想要扑过去掐他脖子的回话:“这些事,以后容公子自然就知道了。”
容若恨得牙痒痒,这又不是说书,还给你来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吗?
第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