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停停停,你这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楚韵如嗔怪得瞪着他。
容若本来正得意,见楚韵如微恼的神色,才知道自己猜错了,罢罢罢,即然一十三可以改成三十一,那别的细节有些小改动也再所难免,他当即做出虚心求教的表情:“都怪我读书不认真啊,楚夫子,请继续。”
楚韵如啼笑皆非地瞪他一眼,这才道:“秦国本是只知逞勇而斗,举国皆以游牧劫掠战争为生的野蛮小国。宁风战死沙场后三子宁修继位,十年之间,不断吞并国境线相连的微末小国,国力大增,正值雁国国政日下,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民间叛乱四起,宁修以扶助雁主,剿灭流寇为名进攻雁国。雁国即要应付国内纷乱不休的叛军,又要抵挡大秦的虎狼之师,自然左右支拙,难以御敌。”
容若点头,笑道:“宁修活不长了吧?”
楚韵如笑笑:“他在战场上中流箭而死……”
容若眯起眼笑问:“不是得病死的吗?”
“自然不是,秦族人尚勇,尚简朴,纵是王族,亦不喜奢华,逢战必冲锋在前。历代族长,大多战死。宁风是秦国第一位国王,亦是战死,遗下三子,长子次子也是死于战场,所以王位才由三子宁修继承。战死是秦人王族的宿命,亦是每一个秦国男儿的宿命。宁修死后,秦军阵营大乱,诸将皆主张退兵回国,再立新君。唯大将军秦何伤持异议。秦何伤是秦军中第一勇士,因屡立大功,而被赐以国名为姓。在军队中威望仅次于君主。他力排众议,声称如若退兵,便是把连场血战终于到手的忧势就此放弃,使将士鲜血白白抛洒。诸将皆为其说服,但王族宗室则一心想着快快退兵,重推新君,以便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权力。双方僵持数日,秦何伤屡争不果,竟悍然发动兵变,在军帐议事时,挟制一众王族。并以神速把随军而来年仅两岁的宁昭奉为国主。”
“等等,宁昭才两岁,怎么会在军队中?”容若觉得匪夷所思。
“秦人尚勇力,男子还没有学会走路,就学会了骑马,宁风立国之时,定下了铁律,王族中的男子,必须从小就知道征战之苦,征战之荣,所以,王族的孩子从一出生,就轮流被带上战场,大人们在前方冲锋,小孩在后方观战。”
容若暗中打个寒战,天啊,这算不算虐待儿童。
“宁修共有六子,宁昭行五,论年纪,论排行,都没有他继位的可能,但在当时,正好轮到他随军。”
容若笑道:“人的命运,往往会因为一件小事而引发惊人的变化。两岁的小孩,随军出征是很惨,不过,就因为这一惨,而继承王位,倒又是一大幸事了。”
“秦何伤立下幼主,安定了三军之心,在征战中,草草拿张黄纸写几行字,便作诏书,发回后方朝廷,然后以不胜宁死之决心,挥军直攻雁京。”
“雁京在此之前,已被几路叛军围攻,眼见不支,雁主自尽于宫中,雁宫后妃,纷纷自杀。皇族女眷,不是自尽,就是被丈夫或父亲亲手杀死。”或许也算是皇族之人,说起亡国之际,皇族的遭际,楚韵如的语气,也多了怅惘叹息之意。
“雁国年方六岁的太子,在几个忠臣的护佑下扮成流民,想混出城去,却被揭破,护主的臣子在最后一刻,砸碎了玉玺金印,不肯让叛兵染指,叛军愤怒之下,把太子挑在枪尖上示众,六岁的孩子,哀号了足足半日,方才断了气。尸体被高挂城楼,昭示天下,时值盛夏,暑气逼人。一国太子的尸体腐烂生虫,奇臭十里,却始终不被允许收尸下葬。”
楚韵如脸上恻然之色更浓,容若神色之中,也不觉露出愤然之色。
“原本雁主昏庸无能,臣子贪墨暴虐,早失民心,叛军一路攻来,各地门阀世族,一方诸候,多抱观望之心,并不真正出力做战,但叛军这番残虐的作为,终是激起各方之愤。秦军以扶雁锄奸为号,竟得诸多不明真相者的赞同支持,秦军一路攻来,原属雁国的军队,极少有拼死力战的,各方诸候,为保自身利益,皆称之为友军,甚至有的将领看出势不可为,打起为君报仇的旗号直接投秦了。而雁国京城内外,几路叛军不顾强敌逼近,仍为争取最高的权力,你来我往,自相残杀,死伤无数。红巾军扎红巾以起事,为铲除异己,号令百姓皆扎红巾,不扎者则视为叛逆。黑风军为夺大权,视红巾军为死敌,见扎红巾者杀无赦,百姓扎红巾者死,不扎者亦死,一时之间,无所适从,唯有哀呼待死。京城之中,血光连天,惨叫杀伐,从不断绝,京城河流井水,皆为红色,触目惊心。其他黄天军,扶危军,代天军诸路叛军在各自占领地也相继发生同样的纷乱和杀伐,秦国的军队于此时攻到。”
容若叹息一声:“战争的结果,可想而知。”
“秦军势如破竹,迅速扫荡各大叛军,转眼将大半个雁国握在了手中。秦何伤把宁昭迎入宫中,又以王令下旨迎回旧京的王族和太后。他有拥立之功,定国之势,隐然秦国第一人。”
容若笑笑点头:“他也算是个人杰了。”心中暗道,这就是宁昭诛杀的权臣了吧。可惜啊,顺治和董鄂妃,那么传奇的爱情,就这么让编剧给随便删掉了。
“秦何伤以两年时间将国内的反抗力量全部肃清了,统一全境。”
容若咦了一声:“这记录,比七叔好象还厉害一点。”
楚韵如冷笑一声:“自然,秦大将军的屠夫手段,可远不是大楚国摄政王能够相比的。对他的任何抵抗,都只会换来屠城的命令,即使是雁国最繁华富有的城市,只要秦何伤大军一过。就只能剩下青烟焦土和堆山填海的尸骨。就算是安份守命的百姓,只要大军过时,没有竟相供献军粮和御寒衣物以及其他补给,便也被视作乱军,一样屠杀抢掠。若有人在公开场合,偶尔有一句话对秦人不敬,对皇帝不敬,对秦大将军不敬,其他人若不即刻将此人及其全族送入军中治罪,则满街百姓,无论有无听到这话,并他们合族老少,都只有一死。在他连续屠灭焚尽雁国最繁华富有的四座大城后,他的大军再无一股势力敢于抵挡。凡秦军到处,哪一座城池不是大开城门相迎,就算心中恨至极处,嘴里也要将他奉为神圣。而秦国军队本来就是蛮族出身,战争劫掠杀戮就是秦人的全部生活,因此,秦何伤越是残横暴虐纵军肆虐百姓,越是得到军队的拥护。”
虽说这只是远去了的历史,但听起来还是让人胸中郁闷,容若轻叹一声:“这样的残虐之徒,最后死于非命,倒算是报应了。”
第四部 浩浩秦风 第二十二集 雪月佳人 第二章 此生孤辰
楚韵如叹息着继续讲下去:“在当时,他的确威风赫赫,上至太皇太后和皇帝,下至诸民百姓,谁敢说他一个不字。他又用了两年时间,征服四周的小国,其间用的屠戮手段,更加令人发指,到后来,有的国家一听说秦何伤来攻,或是即刻举国投降,或是王族急忙关门自尽,竟是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了。秦何伤志得意满之后,又为宁昭举行了称帝仪式,从此秦王不再是国王而是皇帝了。朝中有臣子学着别国的样子,上折请求为秦何伤加九锡,年幼的秦王自然准奏。”
容若挑挑眉,又是加九锡,唉,古往今来,所有的权臣,好象都免不了要走这一道手续似的。
“那折子也无非是官员们想要逢迎秦何伤罢了。在此之前,他早已佩剑上殿面君不拜,府弟华丽胜过皇宫,出行仪仗远胜帝王,国家政务,亦只操于他一人之手。秦人皆善战,却无半点治国之才。秦何伤虽是世间少有之良将,亦不知政务。占领雁国多年,秦军上下,从将军到士兵,仍然保持着以往的劫掠风气,看中肥沃的土地,圈起来就是自己的,看中漂亮的女子,抢过来,便是自家的。因为嫌收税麻烦,就把全国的税收包给大商人去收,因为嫌坐堂审案太麻烦,民间一有纠纷,就不问是非黑白,把闹事者全族杀光,没其财产。江河决堤,反正死的是猪狗一样的原雁人百姓,不用去理会。发生旱灾,为免流民饿肚子做乱,先把灾区的百姓杀光。国库里粮食不够了,就先用刀子把吃米的嘴,大大减少即可。为了让军队保持士气,斗志,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成为练兵的靶子……”
容若听得只觉忍无可忍,愤声道:“百姓就不能起而反抗这样的暴政吗?”
楚韵如面露凄凉之色:“所有的反抗,都只会换来更残酷的杀戮。再轻微的对抗举动,也必将导致对全家全族甚至全城的屠杀,到最后,忍无可忍的人,唯一的选择,只剩下自杀。”即使是做为一个异国旁观者的角度,讲起这段历史,也让她感到悲伤与不忍。
容若长叹:“这种天才将领竟然不明白,这种铁腕的统治,就算治下臣民全都驯若绵羊,但国家也就此荒败,永无繁盛兴旺之日了?”
楚韵如叹道:“在宁昭亲政之前,大部份秦人的确把旧雁民视做牛羊,而不是子民,据说,立国多年,他们依然习惯把百姓叫做‘雁人’。秦人的男子一出生就被视做战士,若是生来体弱或残疾者,则遗弃致死。秦人男子从五岁开始,便由部族发给马匹和兵刃,以后的所有生计和荣耀,皆靠战争中掠夺其他族群和国家而得。秦人不种地,经商的也很少,大多以物易物。一个好的战士,便是好的族长了。一个好的将军,便对是小小秦国的好国主。但他们并不明白,一个好的元帅,不会成为一片广大国土的好皇帝。”
容若在心中猛翻白眼,满人的侵略史,蒙古人的治国方法,编剧还真能瞎编乱凑,不过在表面上,他当然状若深沉地思考了一阵子,然后慢慢点点头:“可能大部份善战的少数族群都会有相类的历史吧,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管理一个族群,会非常高效。而当这个族群扩大成一个国家后,就会出现种种问题,早期的秦人族长,不断对周边国家发动战争,也许并不仅仅是好战,而是因为身为战士的他们,发现和平一旦到来,他们将不知如何处理国家的种种内政,而自己的价值也不知会体现在何方,只得不断做战,用战争来掩饰一切内部问题,转移所有内部矛盾,但这决非长久之法,秦国的版图扩大,种种国家政务,就必然再无法可以回避,他也将不能仅以战争来带动全国百姓。”
楚韵如秀眉微蹙:“在秦国长大的优秀将领,天生就是最杰出的战士,但肯定是最拙劣的治国者。秦国还是小国时,尚可用战争来掩饰一切,当国家过于广大之后,一切问题无法逃避,他过于茫然无措,只能疯狂地加大杀戮,以期改变一切。
容若叹息一声:“那宁昭又是怎么变成明君的?”
“宁昭被关在深宫中。秦何伤不愿再培养出一个盖世英雄,绝代将材。除了秦人自小便修习的骑射之外,所有的沙场搏杀,用兵之法,都不被允许教导给宁昭。太皇太后重金往别国请来大儒名士,为宁昭讲学。秦人尚勇,从来看不起文人,也不信手无缚鸡之力者可以教导出英才,因此只要秦王不涉国政,不习治军,他也绝不干涉秦王的学习。”
容若右手握拳,击在左掌心中:“秦王这可是因祸得福了。这也是秦国之大幸啊。”
楚韵如点点头:“是啊,若秦王不被秦何伤架空,依照秦国的传统,他依然会在军队中长大,依然会不断征战,依然会成为一个除了战争,什么也不懂的帝王。但太皇太后为他请来老师,有人是一国大儒,有人是致仕的太傅,有人精于权谋,有人擅于理政,在他们的教导下,秦王慢慢学会了帝王之术,他虽不懂兵法,不擅长指挥战争,却懂得怎样让最好的将才为他所用。”
容若长身立起,在室内慢慢踱了两步:“他在压力中长大,学会了勾心斗角,学会了权谋运用,学会了招揽亲信,然后,以纳兰明为首的一批人开始聚集在他身边?”
“这些内情,我们异国人如何知晓,就是秦国国内,知道全部真相的,怕也不多吧。传说中,纳兰明本是宫中侍卫,秦王爱他博学多才,文武全能,任其为京兆尹。秦何伤只重军权,对管理琐事之官职向少干涉,所以轻易通过了这项任命。在内,纳兰玉入宫伴读,成为秦王近臣,在外,纳兰明持天子密诏,以巧辩之术或诱之以利,或申之以义,暗联许多低层官员为皇家效命。后秦何伤入宫见驾,忽然被传刺驾未成,被御林军擒下的说法,而驻京军队下层变乱夺权,很快平息了骚乱,接受事实,向秦王效忠,此皆纳兰明之功。因此世传纳兰明是反正第一功臣。之后秦王按周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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