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容若心念一动,又说:“也还是有甘于贫穷的吧!比如丐帮。”
“丐帮?”萧远瞪着他:“你发什么疯,这种无恶不作的无赖混混,连我都还看不上眼呢?”
“无恶不作,无赖混混?”容若脑子里开始浮现出洪七公、黄蓉外加萧峰的形象,然后用力晃晃脑袋,看来这里的丐帮和一般人的认知同样不相同。
“哼,有手有脚有力气的大男人,整天不干活,就想着讨饭,已经够让人恶心的了,他们为了聚财,经常拐带小孩,把小孩手脚打断,骨头弄软,做出残疾的样子,骗善心人的钱,又逼迫小孩们学习偷窃,暗中为非作歹,这种人,你说他们甘于贫穷?谁不知道,家中出一名乞丐,家里建起万丈楼。白天破烂出门去,夜晚笙歌尽逍遥。”
容若连连乾咳,一语不发。
事实上,即使在现实世界,这种用凌虐小孩来骗钱,或借控制小孩偷窃敛财,在外头破破烂烂当乞丐,在家里花天酒地享富贵的多得很。只是他受武侠小说影响太深,总觉得丐帮就应该像小说里那样义薄云天,不过真要仔细想,一大堆武林高手,整天不干正事光讨饭,然后再去管天下的不平之事,还真不太可思议。试想想,萧峰、黄蓉他们要饭的样子,容若就有点脑袋发晕了。
萧远听他咳来咳去,冷冰冰瞄着他:“你喉咙有事?”
容若乾笑:“没事。”
“那就是肺有事?”萧远慢悠悠地说。
容若还要接着乾笑,幸亏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侍月推门出去看,见楼下一老者一少年共占一桌,一个中年人独踞一桌,一个青年人站在角落里,正在大声地吵闹着什么,把桌子都拍得震天响了。吓得小叮当和大雄汪汪叫,小兔子乖乖直往侍月怀里缩,唐老鸭的翅膀拍得呼呼响,杀手满房间蹿来蹿去,小精灵更是满房乱飞地叫着:“风云变色,英雄出世。”
容若大声问:“怎么回事?”
“没事,客官别担心,不过是有人要打架而已。他们不会伤到别人,楼下的人也都散开了,事后还会有赔偿,客官只当看戏就成。”房外的小二回答得无比轻松。
二楼、三楼各个雅间里都涌出不少人,或携美人,或挽酒壶,说说笑笑,倚着栏杆往下瞧,倒真似看戏一般。
“为什么要打架?”容若皱眉问。
“谁知道呢!江湖人就爱打架,学了武功,拿了刀剑,不打打杀杀还干什么?”小二不以为然地回答。
容若心中又是一阵郁闷,身后性德淡淡道:“在济州,武林人动辄喜欢交手,不过,有的时候不是为了寻仇争意气,往往是藉着交手显示一下功夫,只要武功够高,自然会有商人、镖局来重金礼酬,从此可以不再天涯飘零,可以吃香喝辣,好好享受了。”
容若心中黯然,那些传说中的英雄侠士,如今出现在眼前,竟是只如演猴儿戏一般供权贵富豪们取乐罢了。
他意兴消沉,懒得多看,闷闷坐着不动,楚韵如本来就对这打打杀杀没兴趣,也不出去,倒是苏良和赵仪眼睛发亮,一齐扑出去,倚着栏杆细瞧。
楼下已然呼喝声起,刀光剑影闪个不停,晃得人眼发花,听得人耳发麻。
性德对侍月和凝香道:“你们也出来,多看看江湖人的交手,对你们也有益处。”
二女低声应是,跟着性德一起出了房,倚栏细看。
楼下呼喝声不绝,一老一少持刀,舞得虎虎生风,那中年男子眼神阴沉,十指如鹰,每一划出,便有呼啸风声不绝,还有那个青年,竟然舞了一杆红缨枪,晃出了满眼眩目的艳红。四个人战做一团,打得好生热闹。
楼下的桌椅杯盘早就在混战中变成了一片狼藉,其他人纷纷退出店外看热闹,楼上也高高站了许多人,都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真像是在看猴儿戏一般。
侍月看得明眸流转,忍不住低声问:“那使刀的老人,刀砍出来的样子好吓人,不过,为什么要左一晃,右一晃再砍出来,我觉得要是直截了当一刀砍过去,应该更加难以应付。”
凝香也低声说:“那个男人的手指好可怕,居然像是铁做的一样,可以硬接人家的刀,不过刚才那一招,他为什么同时要攻人家上中下三路,指上劲气不凝,杀伤力大减呢?”
二人这样轻巧巧地说,引得站在二楼不远处的一老者一青年,祖孙二人不断用异样的眼神看过来。
楼下老者与少年的刀法如风雪纷飞,翻滚不绝,每一招出来,都伴着三式虚招,让人虚实难测,手忙脚乱。那中年人的十指更是如风似雨,每一式使出来,都兼顾别人数处要害,定要叫人心胆俱寒。
这些都是人家武功的特色所在,不过,真正高明的人物却可以一眼看出,这样的武功,最强之处,偏偏也正是破绽所在,只是,为什么这两个下盘虚浮,怎么看都与高手无缘的小丫头,竟可以这样随便地说出这么有见地的话?
他们哪里知道,这些日子,一路行来,性德就教导凝香、侍月修习武功,虽然时日尚短,不过,性德是天下最好的老师,因材施教,教的是最易速成的心法。凝香、侍月虽不像苏良、赵仪一样得性德打通经脉,轻易拥有较高的内力,不过,也悄悄打下了基础。
平时性德向众人闲说天下武功的长处,又常让苏良、赵仪示范。性德教的,全是天下最精微最高明的招术。凝香和侍月平时看得多了,再看这些普通的武功,自是随随便便,就看出一大堆问题来。
性德淡淡道:“那老者与少年的刀法,都是原楚国旧址苍州的莽苍风雪刀,这一路刀法,在楚国相传也有十三代了。本来刀发如风雪,森寒彻天下,不过,代代相传,每代藏私,精华已失,到如今的所谓风雪,只见其形,不见其神,却多了许多无用的花俏,武功低的,看来以为是虚招,武功高的看来,却不过是个笑话。”
“那中年人使的是漠北苏苍凉自创的撷鹰指,以阴力为主,施阳刚之指,招如鹰击,却优美绝伦。每一击攻击多处要害,如撷花散叶,飘零多处,却又如雄鹰搏兔,必尽全力。可惜传到现在,招术只重阴狠凌厉,其从容自若,优雅高华处,再也难寻。”
他这般淡淡道来,如数家珍,言若无心,却叫旁边听者有意的老少二人,眼中异彩更炽。
凝香和侍月连连点头,细细铭记。
性德又随口发问,或问凝香,若被楼下人围攻,会如何应付,又问侍月,怎样找出楼下诸人的破绽,加以制衡,甚至问到,如果是她们用力出指,会怎样出招。
凝香、侍月细细作答,平时性德教她们武学时,也是这样发问,让她们自己去思索,不拘成法,自创一格。两个小丫头也习惯这样的问题,答来竟也从容迅速,竟是早就胸有成竹,将天下各派武功,皆纳于胸中一般。
他们只当这是在上普通的武功修习课,却叫旁观的有心人,震惊之下,徒然出了一身冷汗。
性德问过凝香和侍月,转而又问苏良与赵仪:“你们看,下头四人,谁最出色?”
“那使枪的。”苏良大声说。
赵仪没说话,只是伸手往下一指,指的也是双手持一杆红缨枪的青年。
那青年正好大吼一声,长枪一抖,如流星般向那名使刀的少年扎去。那枪忽扣忽扎,忽劈忽挑,忽锁忽点,忽缠忽带,红缨翻飞如红云蔽日,寒光点点如雨打梨花,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性德点点头:“他使的不过是普通的暴雨梨花枪,这种枪法,就是一般的武师也都会耍一路,难得他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必是已苦练过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把最普通、最简单的枪法,使得威力倍增,纵应付那些世代相传的名门武功,也不见败象。”
“所以,武功一道,其实取不得半点巧。唯有苦练苦练再苦练,练熟了,就算是黑虎掏心这一类的武功,也能发挥超常威力。若是好逸恶劳,只求速成,纵有名师教导,学最精微的武功,也难成大器,对不对?”苏良扯直了喉咙,拖长了声音,慢慢地说。
可惜他固然意有所指,被他冷嘲热讽的对象,微服私访的皇帝大人,却好像一个字也没听见,正躲在房间里头,高高兴兴的拿着随身带的鸟食、小鱼、肉块等等东西,喂他可爱的小宠物们,时不时侧头和楚韵如说笑几句,满脸的幸福满足,反而把一心一意想气气他的苏良气个半死。
萧远也见不得容若这般高兴的样子,冷哼一声,慢步从房间里踱出来,倚着栏往下望,大声说:“这等下三滥的功夫,还有脸在这里丢人现眼,你们不怕丑,我还嫌被吵得烦呢!”
楼下老者发出一声怒啸,舍了中年人与青年,拔身而起,一刀劈向萧远。少年紧随在后,人在半空中,刀已舞得虎虎生风。
中年人脸色更加阴沉几分,足尖一点,身形似电,竟是后发先至,抢在老少二人之前,十指箕张,竟将萧远胸前数处大穴拢于指下。
只余那刚才还把一杆枪舞得像条龙的青年傻乎乎的拄着枪,一个人站在楼下发愣。
第二部 红尘惊梦 第六集 济州烟雨 第七章 楼头相交
萧远大叫一声,往性德身后一躲。
别人刀追指攻,自然而然就冲着性德过去了。
苏良眉微扬,振腕拔剑,赵仪轻叹一声,身形欲动。
但有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却在所有反应之前叫了出来:“住手。”
声音在一片嘈杂中,清晰平稳,带一种说不出的尊贵之气,自有让人折服的无形力量。随着这一声喝,就见人影一闪,那刚才与老者站在一处的青年便冲了出来,挡在性德之前,拦住了三重攻击。
他出手非常简单,不过是举手投足而已,双手一举,两把刀一齐砍在他臂上,持刀的老者与少年同时发出一声闷哼,被震得翻身跌往楼下。
他一抬脚,那本来冲在最前,十指杀气腾腾的中年人忽然脸色一变,竟连硬接也不敢,强行在半空中吸了口气,足尖在栏杆上一点,借力落往楼下,才一站稳,已深深一礼:“不知谢公子在此,多有得罪。”
青年微笑回了一礼:“在下一时技痒,冒犯了三位,正要赔礼才是。”
说着双手轻击,三名着青衣的仆从忽然现身,每人手中托一木盘,盘中有一个青丝绣花的布袋。三人一起举着盘子从楼上跃下去,动作乾净俐落,盘子仍然端端正正举在头顶,送到老者、少年和中年人面前。
三个人脸色都有些失望,却又不说什么,伸手去取那布袋,布袋入手时,却又一起脸露喜色,纵然极力压抑,那种兴奋却始终瞒不过明眼人。
青年公子在楼头再施一礼:“本次烟雨楼的一切损失,也由我来付,三位请便吧!”
楼下三人也不再客气,回了一礼之后,就一齐转身离去了。
只有那持枪的青年还在东张西望,浓眉大眼又带点憨实气的脸上一片黯然,显得很是神伤。
青年公子微笑着招唤:“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你的枪法是从哪里学的?”
青年一愣,这才指着自己的鼻子,仰着脸,有些结巴地问高楼上那看似高不可攀的公子:“你……你是……在和……俺……说话吗?”
青年公子微笑点头。
青年脸上居然一红,摸着头说:“俺叫李大牛,枪法是俺爹卖了两头牛,换了银子,让俺跟镇上武馆的霸王枪冯师父拜师学艺学来的。乡下的日子穷得过不下去,俺家的人听说,练了功夫好赚钱,才让俺学功夫的。冯师父说,学武的人到济州城,随便找个最出名,人最多的地方和别人打一架,就会有人来送钱了。”
他抓头抓得越来越用力,脸涨得越来越红:“俺虽然觉得世上不会有这么好的事,不过,还是想来碰碰运气。看样子,俺……俺……”
青年公子微笑着打断他:“刚才那三位,我确实送了些银子,不过小兄弟你武功高明,前途不可限量,却不是可以用一笔小钱轻易打发的。小兄弟有没有兴趣到我的商行来做事,每个月五十两银子如何?”
“五十两……”青年的大眼睁到更大,伸出五个手指,身子有些摇晃,语气微弱得像在做梦。
“五十两只是最低的工钱,若做得好,做得用心,还会再加。逢年过节有一百两的节庆费,年底有两百两的红包,不知道小兄弟你愿不愿意赏脸呢!”青年公子笑语柔和。
“我,我……我,我愿意。”李大牛“我”了好几声,最后好不容易答完了话,人却脸色苍白,虚弱得简直要趴在地上晕过去了。
青年笑着点点头,吩咐道:“带李兄弟回商行,好好安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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