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录
纸的标题,也是赵夫子的笔法,像是他亲笔书写!”
“赵夫人,他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担当?你别上了他人的当!”忽必烈眼中的精光闪了闪,笑着说道。蒙古大臣不喜欢叫汉臣的名字,往往以外号称呼他们。这样一是为了省事,二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身份高于对方,可以居高临下地轻贱他们。赵夫子是赵孟畹耐夂牛飧稣钥镓返淖铀镌诤霰亓页⒅惺潜痹鞣纤蔚南笳鳎豢汕岫2⑶揖莺霰亓业墓鄄欤悦项的字画水平虽然很高,政治能力和胆略都差得很,根本不可能入了破虏军的眼。
“陛下圣明,微臣也这么想,所以,没敢惊动赵夫子。但微臣意见派人与那些卖报纸的交往,一定会尽快把传播流言,混淆视听的人揪出来!”呼图特穆尔习惯性地拍了句马屁,低声向忽必烈保证。
“传播流言,混淆视听,卿家的话甚有道理。朕觉得文天祥故意夸大战果,就是为此。混淆视听,混淆视听,聪明人自然会辩解其中真假,那些糊涂人,恐怕……”忽必烈叹了口气,刚要笑诸臣不分是非,听风即雨,突然想到伯颜,楞了楞,脸上浮起一片乌云。
“陛下……?”呼图特穆尔小声呼唤道,他不知道忽必烈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伯颜在哪?最近他给朕的奏折转自哪里?”忽必烈没理睬呼图特穆尔的呼唤,径自问道。
“伯颜大人在和宁路,正准备继续返回大都!”毕竟反应速度慢,呼图特穆尔稀里糊涂地答应。
“速召伯颜回来,令中书省、辽阳行省各路将士立刻回营,枕戈待旦!”忽必烈盯着北方,大声命令道。
“莫非文贼夸大战果是为了辽阳?”呼图特穆尔终于醒悟,失声大叫道。
一阵秋风自窗外起,吹得他浑身冷汗从脊背上滚滚而下。
第五卷 福建 第四章 断腕(四)
几行大雁排成人字从穹隆般的天空下飞过,缓缓向南。
辽阳城头,象征的大元统治的羊毛大纛,被秋风吹得呼呼作响。几个蒙古族士兵嘻嘻哈哈地打闹着,走上城头。
脚下曾经为辽与金的东都的这座城市,此刻,装满了各部族贡献来的财富。珍珠、玉石、玛瑙、黄金,长生天把最勇敢的武士赐给了蒙古人,让他们可以高高在上的享受这些供奉。那些女真、契丹还有更北方生活在草原和丛林间的部落,如果他们想继续看到这草原上的落日,就要为生活付出代价,否则,塞外那些消失了的部族,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蒙古人不擅长生产,自成吉思汗起即以劫掠为立国手段,塞外诸城,无论是原来属于辽国、金国还是西边的大夏,大多数变成了废墟。而辽阳城却是一个难得的例外,这所在汉代已经设为郡府的城市,由于窝阔台汗的一念仁慈而保全了下来。也因为其还算坚固的城墙的完善的防御设施,成为了如今大元在东京路的治所。
城墙上高高架起的驽炮,垒垒成排的滚木擂石,还有在瓮城内侧探出半个头来,闪着寒光的钉拍,无不昭示着,此乃兵家重地。只是对着这醇酒一般的秋色,让人实在提不起杀戮之心。
虽然辽东道宣慰使阔里吉思大人反复在军中强调过,哈剌哈河(今哈尔哈河)的主人,并不断向哈剌温山以东广大土地的拥有者乃颜可能会谋反,让大伙加强防卫。可这话有几分可信之处?大伙是蒙古人,彼此之间同气连枝,哪有自家人打自家人的道理。况且话又说回来了,论辈分,乃颜大人是忽必烈大汗的嫡亲侄儿,纯的无法再纯的黄金家族。铁木哥斡赤斤系与拖雷系向来交好,当年若不是乃颜祖父塔察儿以东道诸王之长的身份率先拥戴,忽必烈大汗也无法与阿里不哥相争。(酒徒注:铁木哥斡赤斤是铁木真的幼弟,最受铁木真喜爱。成吉思汗分封诸子弟,铁木哥斡赤斤最大,草场最肥美。乃颜是铁木哥斡赤斤的玄孙,忽必烈的族侄。)
“流着乳汁的斡难河啊,滋润了我的牧场。河岸对面的姑娘啊,今年秋天,我会赶着九十九头羊靠近你的毡帐……”牌子头(十人长)保鲁斯张开双臂,冲着夕阳高吼了几句。无边无际的旷野中,蒙古长调婉婉转转飘出老远,一直飘荡到绿草长天的相连处,才随着大雁的身影溶入暮色中。(斡难河,即西拉沐沦河,成吉思汗在此河畔被公推为全天下蒙古让人的汗)。
“九十九头羊,白云般滚过草场。想着你鲜花般的笑脸,我希望骏马长出翅膀。我希望秋天早日来临,我希望牧草早日发黄……”
几个蒙古士兵拍打着城垛唱和起来,蒙古牧歌调子悠长,正适合此季越来越高远的天空。一时间,城内城外,都有牧人以歌声相和。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或粗狂豪迈,或清亮绵软,伴着偶然间随风飘来的雁鸣,仿佛有人在旷野间,正组织起了一场盛会。
“诸位爷,拜托眼睛瞪大些吧。一旦城防有失,大伙都逃不了的责任!”城墙根下,有人不识趣地喊了一嗓子,打断了大伙对秋色的流连。随着坚定有力的脚步声响,一队盔甲鲜明的汉军鱼贯走了上来。
带队的是一个上千户,银盔,铁甲,擦得一尘不染。廉廉有须的面孔上,透着一股无形的威严。仿佛跟热闹有仇般,上得城墙来,四下扫视一圈,立刻,把所有歌声都卡在嗓子眼内。
“你们谁带的头,不知道这是非常时期,大汗有令,时刻要小心谨慎么?”千夫长刘文中沉着脸,冷冷地问了一句。
塞外不比中原,随着战事扩大和新附军将领的投靠,千户、万户的官帽子漫天飞。在这里,每一个官职都是实打实的,有多大官职就领着多少户人口,统辖着相应面积的土地。
虽然刘文中只是个上千户,但是身份已经高出了城头上的所有军官。所以,他一开口,立刻压制住了一群人。几个带头放歌的低级蒙古军官的青了脸,没趣地向城墙另一段走去。
“呸,一个靠拍马屁爬上来的汉人罢了,有什么资格对大伙指手画脚!”有人心怀不满,小声地骂道。
“算了,人家可不是普通汉人。他叔祖是刘秉忠,大汗的宿卫士!”一个知情的老百夫长低声提醒。刘文中虽然是个汉人,背后的靠山却着实过硬。他叔父刘秉忠曾经是忽必烈的宿卫,相当于书记官的角色。此人为人圆滑,处事狠辣。在蒙古和汉族高官间,都很吃得开。为了唱几句歌和他的后人起冲突,实在没有必要。
“还不是耍心机害人,只会拍马屁的走狗!”被劝慰者不服气地回应,走出了十几步,回头向队伍中的牌子头问道,“保鲁斯,你说,这天下还有王法没,驴子居然向主人训话?”。
城头上空阔,武士的嗓门故意抬得很高,所问的话,几乎一字不落传进了身后的汉军耳朵里。千夫长刘文中登时被气得脸色煞白,手死死地按到了刀柄上。
“约南,你可不能这么说话,上帝说,在他面前,众生平等,都是他的血亲子侄,彼此要如兄弟般相待!”牌子头保鲁斯拖长了声音戏谑地答了一句,引经据典。
蒙古人崛起过于迅速,还没有形成自己独特的文化。所以信仰很复杂,有人信奉藏教(喇嘛教),有人信道教,还有人信基督教。因为当年窝阔台大汗的几个得力助手是聂思托里安教教徒(基督教的一个古老分支),辽阳城当年又因窝阔台汗的“金口”而保全,所以,在辽东一带,聂思托里安教教徒甚众。非但蒙古人、女直诸部(辽东地方部族包括但不仅仅是女真、契丹、汉人中,都有大批的基督徒。其中虔诚者,甚至改了教名。如牌子头保鲁斯和他麾下的武士约南、鲁合等人,如果按神父的发音,就是保罗、约翰和路加。
在聂思托里安教中仁爱、谦卑等教义的熏陶下,辽阳一带的蒙古武士脾性变得比原来和气,顺从。但在聂思托里安教骨子里的排他性和对世俗权力的干涉性,又让这些地方蒙古武士和倡导以佛法为本,儒、道等宗教为分支的朝庭官员们,彼此之间隔阂甚深。
可能是因为杀人过多的缘故,历届蒙古大汗本人和身边那些高官们都是多神信仰者,希望时间所有神佛都能保佑他们福运绵长。元庭之上,和尚、道士、还有冒险途中丢光了财产,冒牌的西洋传教士,带着真主旗号敛财的穆斯林,一抓一大把。
窝阔台汗麾下的两个谋臣,都是虔诚的基督徒。忽必烈本人也下过旨意,宣布所有宗教,只要是求上天保佑蒙古人的,一概可以在大元境内自由传播。
但以忽必烈为核心的统治者们,在诸派法门之中,首推的还是佛法。对于动辄杀人屠城的他们而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个说辞,最适合他们的亲身经历,也最具有吸引力。所以在允许诸派教法自由传播的旨意后,忽必烈还加上了一句,“佛法是手掌,而其他道法是五根手指。手指的作用虽然大,却不像手掌一样起到决定作用!”
为了投大汗所好,朝堂官员和封疆大吏们,纷纷开始阪依佛门,一手持刀,一手托钵。更机灵的如伯颜、呼图特穆尔等人,在佛学之外,还修习了理学,这个教导人如何对皇帝更忠诚的学问。
辽东道宣慰使阔里吉思和汉军上千户刘文中,都是有名的居士。而聂思托里安教却告诉辽东当地的蒙古人,上帝是世间唯一的神。这让他们彼此之间很难和平相处,甚至有时故意互相较劲头。
找阔里吉思这个正宗蒙古人的麻烦,低级军官不敢。但找一找刘文中这个汉人的麻烦,有胆大者却乐此不疲。
“可上帝没说,那些自甘为奴的,咱们是否要成全他。我记得某些人给大汗奏事,挺大个男人,却以奴婢自称!”被称作约南的小卒唯恐天下不乱,话锋磨得如小刀子一样,句句戳向上千户刘文中的痛处。
投靠到蒙古大汗旗帜下的儒生们为了表示对大汗的恭顺和亲密,以刘秉中,张文谦等大儒为代表,与皇帝说话时每每以奴婢自称。这种带有很强阴柔性的称谓,虽然帮助他们很快在几代大汗身边立住了足。使得他们的后代和“四杰”、“四狗”等功臣的后代同列,拥有世袭的世袭千户、百户之职,对普通牧民出身的哈剌出和战俘出身的孛斡勒们有绝对的支配和控制权。但处于从属地位的哈喇出和孛斡勒们,却对自己的汉族主人没一点尊敬。在他们眼里,自己虽然出身低贱,却是蒙古人的一支。而刘文中这样的千户却是汉人,是被人征服却以被征服为荣,骨头里没有半点血性的汉人。
听着蒙古武士们肆无忌惮的嘲讽,刘文中握刀的手慢慢变成了雪白色,一根根青筋从手背上绷了出来。此刻他恨不得拿出刀来将前面的几个蒙古小卒就地正法,作为负责城池安危的中级将领,他有这个权力。但是,他却不得不考虑逞一时之快之后会有什么结果,辽阳城守军大多数是蒙古人,那些和自己级别相同,或比自己级别高的蒙古将领们不会相信自己杀人的理由。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对血脉的认同,远远高于对道理和职责的坚守。辽阳城中蒙古军将领和汉军将领不起冲突则罢,一旦起了冲突,则所有蒙古军将领会不分派系地抱成团,对汉军将领进行打压。
一旦这个机会被阴谋者所乘,辽阳危矣。一旦辽阳因为蒙、汉将领不和而丢失,汉将背后的家族就会受到打击。
长叹了口气,刘文中松开卧刀的手,一掌击在城垛上。青砖擂就的城垛被拍得闷响了一声,残去了半个角。粗砾的断砖与掌心接触,刺痛的感觉清晰地传来,清醒了几乎被怒火烧焦了的神经。
“等,等,等你爷爷哪天在战场上寻觅到机会,把你们行了军法!”刘文中心里暗暗骂道。虽然他也明白,这种机会很难找。那些蒙古武士虽然平时疏忽散漫,在战场上却大多是宁死不退的硬角色。
仿佛与他的期望相呼应般,草尖上的落日下,远远的飘来一朵淡黄色的烟云。成千上万只不知名的野鸟惊叫着从空中掠过,密密的翅膀遮断了半面云天。
“敌袭,赶快上城,关门落锁!”刘文中抽出佩刀,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几个故意用话奚落刘文中的蒙古武士大吃一惊,迅速扑向垛口。大伙都是经历过战场的人,不用将头贴在砖墙上,就能判断出敌军的到来。
烟尘,黄色的烟尘,越来越浓。自西北掩向东南,携着隐隐的风雷之声。所过之处,一片萧杀。
那是千军万马才能发出的杀气,几个蒙古武士听见自己牙齿轻轻作响。方欲骂上几句给自己一壮军威,夕阳下,一杆羊毛大纛挑出了地平线。
蓝底,没有蒙古战旗上常见的流苏做妆饰。也没有飞禽走兽图案相辅,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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