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录
“这些士兵算作战俘,和海盗们关到你的舰底。回临安后,你负责审问清楚了,果真没罪的,释放回家。祸害百姓的,派人给杜规大人送去,他那正缺人手呢!”杜浒将俘虏清册向后翻了一页,分舰队提督苏刚吩咐。
“是!”苏刚答应一声,命人押着俘虏,向隶属于自己的几只分舰队驶去了。杜浒冲着他的背影满意点点头,目光中充满赞赏。海上作战不比陆上,要求将领反映速度更快,行事更果决。流求苏家出身的苏刚显然符合这些要求,小伙子坐起事情来干净利落,有些方面比杜浒当年还胜一筹。
“杜老爷饶命啊,大将军饶命啊!”小船上,海盗们惶恐地叫了起来。刚才指挥一个分舰队与他们交手的就是苏刚,此人一言不合即开炮轰击,根本不给海盗们考虑投降的时间。
在抓俘虏时,趁主将杜浒不注意,凡是身上有伤的,统统命人砍了首级,抛尸大海。让这种狠辣角色负责押解他们,陆上还不知道要死几回。
“早知今天,当初就别做恶!”杜浒冷笑一声,根本不理睬海盗们的告饶。看着苏刚将几小船俘虏带远了,回过头来,向被按在甲板上的小五郎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与范文虎勾结在一起!”
“回将军,小的是日本客商,正要回国,所以碰巧跟范贼同路。小的不知道他是您要抓的逃犯,知道后,马上与他打了起来!”小五郎用头触甲板,先施礼,然后恭恭敬敬地回答“日本客商,你做什么买卖啊?”杜浒惊诧地问道。与文天祥不同,作为南宋世家子弟,他对楼国甚有好感。自李唐以来,樱国人在中原,一直扮演着学生的角色。无论大辽、大金还是大宋,国都中都经常看到他们的学者,僧侣,还有前来贩卖宝刀、玉器的商人。至于他们在海上露出的狰狞面目,以杜浒当年的身份,接触不到,自然也生不出太多的恨意。
“这个,小人的,做刀剑买卖地干活!”小五郎再次叩头,大言不惭地说道。
“I临安城还有人买日本刀么?什么人如此识货?”杜浒更加惊诧,据他所知,在蒙古人治下,汉人无论大户小户都不准拥有武器,连菜刀都要几家合用,买日本刀,除非他存心遥反。
“有,我们日本刀举世闻名,我搭别人的货船带了二百多把,很快就卖完了。”小五郎非常自豪的说,“然后,正好这位姓范的有船去我国,我就说好了搭他的船,顺便帮他指路“是这种刀么,真的很锋利啊!”杜浒从战利品中拿出一把楼国武士的佩刀,抽出来,在日光下晃了晃,问道。
“正是!如果将军喜欢,我愿意把佩刀赠给将军!”小五郎见杜浒根本不与范文虎核实自己所言真伪,心下平静,谎言越说越流利,仿佛做过的事情都没发生般。
“哈哈!”杜浒仰天大笑,笑得俘虏们心里直发毛。
“将军为何发笑!”小五郎倒也识趣,手虽然被绑着,话却接得利素。
“小五郎先生,你看我很傻么?”杜浒没回答,笑着反问。
刹那间,小五郎的脸色变得雪白。明知道自己的谎言被杜浒识破,却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说道:“将军英名睿智,小五郎刚才没说实话,我卖了几百把刀,全卖给了范将军。他是我的大客户,所以,在他战败时,我们所以才答应帮他引路去日本!”
“恐怕,你不是卖刀,是买范大将军的命吧!”杜浒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这几个日本人为什么和范文虎在同一条船上,范文虎为什么要向东方逃,而不是逃往北方,几件事情,与陈吊眼那边的判断刚好吻合。
“他们是海盗,答应带我去日本,却在路上勾结别人,想截杀我!”范文虎突然在一边插了一句。
杜浒平生最恨别人欺骗自己,范文虎的证词,恰恰给了他发做的最好理由。抓起楼刀,扔进了方胜手里,吩咐:“既然这几个日本人既然是来卖刀的,你就把这些刀给他享用吧。
带远点儿,别脏了老子的船!”
“是!”方胜答应一声,带着几个水勇,拎小鸡一样拎其小五郎和他的下属,向船尾部甲板走去。
“我是日本人,你不能杀我!”小五郎垂死挣扎,狂喊道。
“可你与我的敌人站在同一条船上!”杜浒冷冷地回答。
片刻后,喊声停止。杜浒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范文虎面前。
“范某能亲眼看到这些恶棍服诛,心愿己了。杜将军不必戏弄与我,不过是一死而己!”范文虎笑了笑,抬起头来,率先说道。
小五郎等人临阵出卖,让他感到非常愤怒。见杜浒把几个楼人戏弄个够,然后统统杀了,又觉得非常欣慰。情知落在杜浒手里,肯定难逃死劫,索性露出了几分光棍本色。
“如果我把你押到泉州,交给陛下,不知道你是否有脸见他!”杜浒看了看范文虎,又看了看在范文虎旁边瑟瑟发抖的范文虎的妻子儿女,叹了口气,怜悯地问。
“范家大小固然会被斩首示众,但陛下却没脸审我?”范文虎摇头,笑着回答。
“哦?”杜浒没料到范文虎死到临头,却如此嘴硬,一时间,难掩心中惊诧。
“范某之罪,不过是带了二十万兵马投敌。是为了范家,而出卖了大宋。他赵家太后,天子,把整个临安,半个大宋,连同三十余万兵马卖了,同样是为了自家安危,恐怕罪孽比范某还深重!”范文虎振振有辞地解释。
“你可知李大帅,你可知马太守,你可知娄将军?”杜浒暴怒,指着范文虎的鼻子骂道。“天下正因为像你这样,把自家利益放在国家与民族之前,才导致我华夏膻腥万里!”
“我只是说陛下无颜审我,并未说我所作所为一定正确。杜将军家细算起来,恐怕有人在北方官做得也不小?”范文虎毫不客气地顶撞道。他不愿再受颠簸之苦,存心求死,所以尽力想激怒杜浒。
出乎范文虎预料,听了他的话,杜浒不怒,反而大笑起来。
“正是,杜某的族人,文丞相的弟弟,在北方的官儿都不小?”杜浒大笑着说道,“可天下总有李大帅,娄将军,文丞相和杜某这样的人在?只要我们之中一个在,你这种败类就永远抬不起头来,无论给自己找多少理由,涂抹多少无奈,都是徒劳!”
范文虎叹了一声,不再说话。沉默了片刻后,换了种语气恳求道:“以将军所作所为,自然可杀我。但我闻大都督府有一条约法,罪不及妻弩……”
“是啊,你杀别人全家时,就斩草除根,顺理成章。我抓了你,却罪不及妻鸳。这世界上,好人总是要吃亏!”杜浒又叹了口气,叫过几个心腹,指着范文虎说道,“这位范大将军一心求死,你们给他留个全尸,找个岛屿葬了吧!”
“谢杜将军!”范文虎闻言,躬了躬身,被士兵们推下甲板去了。
杜浒目送他远去,看了看跪在甲板上抽泣的范家子侄,皱了皱眉,不知如何处理才好。
依照他的冷酷性子,本打算找茬将这些人一并杀了。但范文虎最后与他费了那么多话,绕来绕去无非为了最后一句,罪不及妻鸳。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包括文天祥和杜浒,家族中都有败类。所以范文虎一个人做的事情,只能让他一个人承担。至于他的子孙是否在其恶行中受益,与他所做的恶事无关。
“这个范文虎,倒是个顾家的人”张惰在旁边叹息道。他本是黄水洋豪杰之一,归宋后被杜浒要了去做了舰长。入破虏军时间短,头脑里还有很多江湖思维。
“可惜,咱华夏,就是像他这种把家放在国之前的人太多了!”杜浒慨然长叹。挥挥手,命人将范家其他人押进了俘虏舱。
第七卷 逐鹿 第三章 碰撞(四)
当水师大都督杜浒押着俘虏返回临安的时候,陈吊眼的队伍己经开拔,向西杀去了。除了浪里豹和过江龙两支队伍跟着陈吊眼去配合主力作战外,其他几支民军队伍都被陈吊眼分派了出去,分别去攻占湖州、嘉兴、平江等地。
留守临安的是一个年龄比较大武将,名字叫做许行知。曾经中过一榜进士,又在指挥学院完成了军事课程,是难得的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才。杜浒的舰队才一靠港,许将军立刻派人迎上去安排补给,简单介绍了一下两浙战局后,交给了杜浒一份紧急文件。
文件是从福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杜浒拆开一看,当即大吃一惊。文天祥给他的命令居然是协助陈吊眼,不惜一切代价在短时间内拿下建康,然后,配合陈吊眼的一切军事行动。
让我听陈吊眼的指挥?这陈大当家想干什么?杜浒纳闷的想。军令如山,纵有疑问也不能怠慢,立刻整顿战舰,连夜离开了临安,从水路开往长江口。
“建康,建康?”在路上,杜浒纳闷地在地图前思索着文天祥的下一步打算。按杜浒对战局的推算,此时陈吊眼部非但不应该急着去进攻江南东路,而是应该抓紧时间把两浙剩余的地方打下来,然后沿着扬子江下游布置一条防线。在江阴、靖江、淑浦、镇江等地固守,在水师的配合下,把长江下游地区牢牢封锁住。长江下游江面宽阔,适合水师行动,蒙古人要攻打两浙,不能跨江来击,只能从江南东路向下杀。而破虏军就可以集中其他各路人马,包括人数众多的民军,在水网地区与敌军决战,充分利用地形优势,克制蒙古人骑兵的机动性。
但这样做,接下来的战事就集中到了江南东西两路,那里有达春、吕师夔,再加上大大小小的地方势力,万一交战期间北方再来了援军……?想到援军,杜浒眼前猛地一亮。莫非丞相得知了蒙古人己经南下的消息?但蒙古人南下,有很多路线可取,打一个健康未必能阻挡得住。
“莫非丞相打算北伐?”杜浒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今忽必烈手中的军队要么集中于辽东,要么集中在伯颜之手,在大都整训。山东、河北等地没有多少驻军,此刻如果以一支偏师北上,伯颜就需要权衡一下,要么赌这支偏师威胁不到大都城或北方粮道的安全,要么不立刻南下,而是先将背上这根芒刺拔掉。
想到这,杜浒眼前豁然开朗,文丞相不是一个很会打仗的人,所以他的布局方式从不依照常理。偏师北伐,对这支偏师来说,所承担的风险甚大。但对于整个江南战局来说,绝对是一步好棋。以破虏军目前在各战场上的发展趋势,只要能顺利地把伯颜拖在北方三个月以上,就有机会彻底将达春和吕师夔两支人马解决掉,以一支偏师换敌两路大军,外加两路地利,三个月天时,这笔买卖绝对合算。
可去北伐的人,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杜浒心中凛然升起一股寒意。为了这个国家的复兴,五年来,己经有无数豪杰倒在了祭坛上。每一天,还有无数豪杰前仆后继走上前去,接受命运的选择。他忽然有些羡慕那些陆师勇士,作为水师,大宋对北元有着绝对的优势,他从来不用承担这种风险,也永远无法让自己与别人一样崇高。
入了长江口,舰队速度立刻慢了下来。江水比海水浮力(密度)小,江风也没有海风那么强,那么稳,所以平素纵横海上的大战舰,在江里反而显得过于笨重。好在长江下游水道宽阔,北元方面也没有什么水战人才,做不出什么有效拦截动作。
“将军,咱们是不是征些民船,放在舰队外围!”晚饭的时候,海豚号舰长张惰过船来建议道。他当年在黄水洋里跟着朱清给北元运粮的时候,曾经与大宋水师开过一仗。当时他运气差,座舰被大宋水师直接轰沉,多亏了他自己精通水性,才逃过死劫。死里逃生后,咽不下这口气,没事总是琢磨水师炮舰的缺点。虽然现在己经成了破虏军水师的一名舰长,还是改不掉这种“恶习”。
“你且说说,征集民船干什么?”与作战相关的事情,杜浒从不独断专行。见张惰亲自跑过来提醒,安排他坐下后,耐心地询问。
“如果我是江阴军的管军万户,我就这么干!”张惰的脸红了红,显然对自己这个想法感到有些惭愧,“江阴是长江下游的咽喉,我征集大量民船,还有那种体形细长,用脚踏为动力的车船,在那里给您下个套子!”
“什么套子,你仔细说说!”杜浒丝毫不以张惰的说法为杆,鼓励他仔细说清自己的想法。
“咱们水师战舰体形大,甲板厚,火力猛,这是优势。但除了火力猛这一条外,到了江上后,所有优势就都变成了劣势力。您看……”张惰站起来,指着杜浒书案上的江图解释说:“江阴这块,中间是靖江岛,那上边有一个新修的要塞。两边水道都很窄,不过里许宽。如果我在这里埋伏,用快船装满麻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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