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录
文天祥招募卫士,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完颜靖远前去应聘,没想到居然一身武艺居然被文天祥看中,亲自提拔为卫士长。
“从河北退到福建,难道你还没退够么!”文天祥大声地问。
“这…”血一下子涨红了完颜靖远的脸。
“召集卫队所有武士,冲上去。你们战场在那里!”文天祥指着前方,张唐奋战的阵地命令,“后退的人已经安排好,我不需要保护。一会儿,你们在哪里,我在哪”!
“宋人不杀宋人,鞑子败了,别再为他们送死了”,阵地上,破虏军战士的呐喊,声音夹着夜风,在山岭间回荡,分不清多少人在大声疾呼。
“弟兄们,反了吧,你身后的鞑子多,还是山上的破虏军多”。满脸是血的西门彪哑着嗓子向对面招呼。
他身上的铠甲已经破烂,血顺着伤口,滴滴答答,流在脚下的土地上。
一个新附军冲上来,被西门彪砍倒。
另一个新附军手中的长枪被他砍断。
“狗日的,你到底是宋人还是鞑子!”西门彪破口大骂,抡刀向一个新附军将领冲去。对面的新附军将领愣了愣,不敢与他对战,转身逃走。
一枝羽箭飞来,将逃跑的将领射翻在地上。
黑暗处,督战的蒙古武将面无表情,冷冷地拉开长弓。
他看见了文天祥,看见文天祥在几个护卫簌拥下,冲上了阵地。
冷冷的寒光下,文天祥的身影,渐渐被他的羽箭锁定。
文天祥已经冲到了第一线。
吉水人的倔强又充斥了他的全身,几个侍卫先后倒在了身边,文天祥却死战不退。
他不甘心就这样失败。这个作战计划的确有很多漏洞,但新式武器,新式训练,还有新式参谋方法,不应该收获一个失败的结局。
“冲上去,拼了,用你自己带动全军”。内心深处,一个声音不停地呼唤着他,让文天祥一往无前。
一个急于立功的新附军士兵举着刀冲了过来,钢刀与文天祥手中的宝剑相交。令那名士兵惊讶的是,看似文弱的大宋丞相,居然翻腕,用剑刃压住了他的刀头。没等他缓过神来,文天祥的宝剑已经刺穿了他的喉咙。
“弟兄们,跟我来!”文天祥用不是自己的声音呼喊着,忘记了丞相的身份。此刻,他只想冲杀,冲杀,带着弟兄们将杀上山梁的元军赶下去。
张唐带队尽力靠拢过来,但二人之间,还隔着十几个新附军士兵。
完颜靖远、陈复宋也尽力向文天祥靠拢。丞相的位置太靠前了,作为久经沙场的武将,他们知道那是个容易受到偷袭的位置。
蒙古武士手中的长弓慢慢拉圆,箭尖在月光下,闪出一点幽蓝。那一刻,他几乎看到了荣华富贵在向自己微笑。
突然,一把刀从他的后背刺入,前胸刺出。手中的弓弦一松,失去目标的毒箭射上了夜空。
“弟兄们,鞑子没咱们人多呀!前面是火炮,跑吧!”有人在黑夜中大声喊道。
继续前冲的新附军死士愣了愣,被冲上来的破虏军砍倒。跟在后面的几个新附军士卒停下脚步,向山上看了看,又回头望了望,恍然大悟般发出一声惨叫,掉头向山下冲去。
四下的山林中,冒出滚滚浓烟。四面都是喊杀声,四面都是金鼓响。一时间,不知多少破虏军从四下杀了过来。
所有新附军开始逃跑,兵败如山倒。
督战的蒙古武士将带头溃逃的新附军士卒射倒,没等搭上第二支箭,更多的新附军溃兵冲下山来,借着山势,一刀将督战者砍翻在地。无数双逃命的大脚踏在督战者的身上,然后向四面八方逃去。
“放火,放火,注意风向。只准呐喊,不准露头!”大儒陈龙复带着十几个参谋,数百名乡民,在林间来回奔走。每隔几步,就点燃一丛矮树。滚滚浓烟熏得老人止不住地咳嗽,但咳嗽过后,直起腰来,老夫子的脊梁依旧笔挺。
“用力敲锣,再点几个火头,回去每人给你们发三两银子,从我那领”。陈龙复大声喊道,用最简单的方法鼓舞乡民们的士气。
朴实的乡民们笑了笑,四下里点起更多火头。风送林间吹过,仿佛前军万马打着火把从山上冲了下来。
本应该带队撤走的苗春带着几十个兄弟在森林边缘,向着山下的溃兵群不住施放冷箭。从暗处向明处瞄准,先射军官,再射士兵,几乎每一次射击,都有斩获。
“鞑子败了,跟我杀呀”张唐跃出战壕,带着剩余的弟兄们杀了下去。
“咱们的援兵到了,弟兄们,别给十八家好汉丢脸!”西门彪不甘落后,带着自己麾下的义贼护卫在张唐左右。
吴希姡е富幼帕礁龆樱蟮厣献詈蠹该杜诘罱丫⒑斓呐谔拧>倜峭瓶钇A〉牟倥谑郑鬃岳吮谎牒顾傅呐谏?br /> 滑轮飞转,燧石擦出一连串火星。
火炮边的炮手们,一起闭上了眼睛,抱住了脑袋。尽管身体打着哆嗦,却强撑着没有后退。
“轰”,预料中的爆管没有发生,炮弹呼啸着冲出炮膛,落在蒙古士兵中间。
集结起来督战的蒙古士兵立刻被送上了半空。溃逃下来的新附军踏着他们的血,拼命向黑沉沉的远方跑去。
“页特密实被炸死了,快跑啊,快跑啊!”密林中,乡民们模仿着新附军的声音大声哭喊。
已经杀溃卒杀到手软的页特密实张口欲辩解,一股浓烟飘过来,把他的喊声倒呛了回去。
更多的溃兵从他身边跑过,夹着他,张皇地向山外撤。蒙古军、新附军,不分彼此地向西南逃去。几个机灵的蒙古武士拉起了战马,搀扶着页特密实上了马背。
全部人马争先恐后地地退出了战场,越跑越快,终于从局部溃败变成了全军崩溃,一发不可收拾。
加速,加速,没命的加速。
坐骑和呼吸声和骑手的呼吸声搅在一起。汗水,顺着人的身上淌下,淌到战马的身上,然后与血水混在一起,滴落于地。
自从攻入江南以来,蒙古军经常以这种速度冲击、追逃,每当战马撒开四蹄时,武士们都会发出欢呼声与马蹄声相和。
长生天把太阳底下的所有土地都赐给了蒙古人。至于那些土地的原来主人,他们只配做蒙古人的奴隶。如果他们不肯接受这个命运,他们只有死。
成吉思汗的子孙西征,只用了两万人,就扫平了大漠和草原,向西几乎一直到大海(多瑙河)。西边那些国王和武士,排着队前来投降。一旦投降慢了,等待他们的就是血淋淋的弯刀。高过车轮者,杀。
征服半个江南,忽必烈也只动用了十万真正的蒙古军。大宋官兵可以与汉军对垒,和探马赤军争雄,一见到蒙古铁骑,只有一哄而逃的资格。
蒙古武士眼中没有对手,心中没有失败。他们不畏惧死亡,生命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场狂醉
然而,这次出了例外。
两军阵前,溃逃的是蒙古军。
并且是抛下仆从,抛下武器和尊严,没命地溃逃。
千余蒙古武士,上万新附军被人数远远少于自己的敌人,赶鸭子一样从蜈蚣岭赶了下来,一路狂奔直到建宁。
主帅页特密实悔得心里滴血。
三千蒙古武士,三万新附军,居然被不到一万的宋兵杀落了胆儿。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要知道,大元皇帝忽必烈最喜爱的九拔都张弘范,所部十余万大军中,蒙古武士也不过五千。
蒙古人的自尊,让页特密实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也无法承认指挥失误。从进入邵武开始,他已经谨慎再谨慎。敌将通过骚扰,阻截,挑逗诸般手段,试图将蒙古军与新附军分开,页特密实都没上当。
相反,在经历了荆棘岭的战斗后,页特密实反而加强了蒙古军和新附军之间的联系。
页特密实猜出了对方的目的,也做出了相应的防范。因为他是名将,而对方只是一个书生,无论作战经验和手上的血,都不可与他同日而语。
页特密实甚至敏锐地捕捉到了弩和那种会炸裂的铁疙瘩的弱点,尽力用蒙古人的特长去应付,去把握机会给对手致命一击。
然而,他确败了。
这仗,到底输在哪了呢?
不光是输在那到处爆炸的火器上。那些从天而来的轰天雷虽然威力大,射击速度却不快。密度也不大。
也不是输在弓箭上。对方的弩箭虽然强劲,但自幼弓不离手的蒙古人,在对方射出一箭时,可以还击两箭。
更不是输在战力上上。
蒙古人还和原来一样悍不畏死,战技高超。页特密实亲眼看见,自己麾下一个百夫长接连砍翻了三个宋军,才被一支弩箭射倒。第四个宋军或者山贼冲上来,夺回了属于自己的阵地。
是那股狠劲上。页特密实突然一哆嗦,发觉了胜负的关键。
没错,是那股狠劲上。视死如归的狠劲儿。
当双方争夺那个可控制战场主动权的土丘时,短兵相接,无论一个蒙古兵砍倒几个对手,总有下一个宋兵冲上来,将他赶下去。
放在往常,这样大的死亡率,宋军早已经溃不成军。而这次,率先崩溃的是蒙古人,他们终于看到了比自己更不怕死的对手。
一个个身材淡薄的宋人,就像大病初愈的老虎,虽然赢弱,浑身上下却充满骄傲和杀气。
在这种视死如归的杀气面前,蒙古人坚持不住,更何况被逼而来的新附军。
这种杀气,页特密实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某个书院前。当时蒙古兵正在屠城,数个教书匠,拿戒尺挡住了书院的大门。
蒙古武士们一轮攒射后,教书先生们都变成了刺猬。却依然用身体挡着背后那扇门,挡住里边那份安宁。
另一次是他冲进江南一农户家中时,那个手持锄头的农夫。像个凶神般,挡住了自己的妻儿老小。挡住茅屋中,最后一丝做人的尊严。
在自己最珍视的东西面前,人的表现,总是最勇敢。蒙古人如此,汉人也如此。
第二卷 余晖 第三章 破贼(一)
西门彪带着十几个兄弟,紧紧咬在溃退的元军后面。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前边的逃命者呼吸一样急促。
已经追了大半夜,东边的天空渐渐发白,四下里都是亡命奔逃的新附军,有人跑着跑着,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有人干脆选择了投降,丢掉兵器,跪在路边,将脖子露出来任人宰割。更有甚者,把脑袋扎进了草丛里,露出半个屁股,不住地发抖。
“你们这些孬种,和老子拼命的劲头哪去了!”西门彪一脚将挡在前边的半个屁股踢开,大声骂道。
“爷,爷饶命啊,我们是迫不得已啊!”挨了踢的新附军头如捣蒜,一边磕,一边哭喊。哭了半天,听不见头顶上的声音。悄悄用眼角扫了扫,才发现西门彪已经去远了。只有几个破虏军战士,手持刀枪,把溃兵向一处赶。
“二当家,咱别追了!”机灵的小喽啰悄悄拉了拉西门彪的衣角。
“不追,咋不追。往常他们追咱们,不也撵得雁不下蛋似的!”西门彪摸了一把脸,血水夹杂着汗水,让他满是刀疤的黑脸看上去更加狰狞。
小喽啰害怕地向后缩了缩身子,鬼鬼祟祟四下指了指,示意现在情况不妙。“二当家,你看,天都快亮了。援军在哪啊!”
“不就在山上杀下来了吗!”西门彪信心实足地答了一句。跟在张唐老哥身后冲锋时,他分明看见四下里灯球火把亮如白昼,难道千军万马没跟过来不成。
眼前的景色,让他大吃一惊。
不远处溃逃者的背影,还清晰可见。四下里,哭喊求饶的新附军,成百上千。可追在新附军身后的破虏军将士和各寨义贼加在一起,不过几百人,远远少于溃兵的人数。
两侧的山麓间,鼓舞着自己冲锋陷阵的“援军”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晨风在林间,呼呼地刮着。
大部分并肩作战的破虏军也不见了,估计已经被各自的长官带回去修整。
“哎吆我的姥姥!”西门彪吓得缩了缩脖子,冷汗和热汗冒在了一起。根本没有援军,敢情这大半夜,是千把人追着上万人在跑。人家破虏军训练有素,知道沿途分散开来,在低级军官的带领下收容俘虏。而自己这伙“傻呼呼”的山贼,光顾了痛快,一直追杀在最前头。一旦某个新附军将领突然醒悟过来,杀一个回马枪,几百号弟兄就全得交代在路上。
“呸!这个张老哥,一点儿都不厚道!”西门彪气哼哼地向地下吐了一口,吩咐亲兵赶紧收拢队伍,“赶快,别追了,收队,收队,沿途抓俘虏。认准号铠,拣官大的抓。小鱼小虾米别管,收不到票金(绑票的赎买钱)!”
霞光从山间洒下来,透过林梢,照亮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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