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录
泉!”
这个张元,倒是个知恩图报的汉子。文天祥点点头,心中有一丝欣慰,“好,你去军官教导团挑几个得力助手,明天一早出发。第六标暂时交给杜浒,等你回来后,再继续带他们!”
在驻守建阳关时,张元已经用血证明了自己。如今全军上下提起他和李兴,都会挑起大拇指。几个高级将领都满意这样的安排,笑着向张元表示祝福,希望他去了兴宋军,能够旗开得胜。
破虏军已经渐渐整合在一起,这种血的纽带,可以使大伙生死与共。文天祥欣慰地想,轻轻敲了敲桌子,提出了今天的另一个议题。
这是他犹豫了很久下不了决心,却不得不提出来公议的。因为这个议题,非但关系着破虏军的发展,还关系着整个大宋的命运。
“斥候送回的消息,万岁和朝中文武眼下正驻跸在南澳(潮州南澳),东山(漳州东山)一带,福州行宫已经修整完毕,咱们是不是迎圣驾归来,请大伙定夺!”
文天祥尽力压低声音,可话依然如惊雷般,炸得众人的心,砰砰直跳!
(第二卷 余晖 卷终)
第三卷 薄暮 第一章 弄潮(一)
风乍起,吹动闽江上洁白的帆。
沙滩上,第二标统领杜浒逆风而行。,脸上刚刚愈合不久的刀疤泛出血色,随着呼吸上下跳动,看上去说不出的狰狞。
看脸色,杜浒显然刚刚跟人争吵过,火气未消。侍卫们不敢在这个时候冒犯他,又放心不下他的安全,只好远远地缀在他身后。
“哎!”杜浒捡起一块扁石头,斜斜地扔向江面。石块在浪尖上打出一串水花,跳跃着,扎进一个巨浪怀抱。“被激怒”的潮头怒吼扑向岸边,卷起千堆余雪。
“轰,轰”,江潮拍打着岩石,仿佛千军万马在冲击。
杜浒非常生气,为陈龙复的固执,也为文天祥的糊涂。
福州光复后,一个如何对待海上飘荡的行朝,就成了一个迫在眉睫的议题。昨天的会议中,尽管杜浒作出了坚持,但依然没有能够阻止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行朝在海上漂流已久,必须早日登岸修整。而临海的福州,无疑是皇帝驻跸的一个好地方。以兵部侍郎邹洬、老儒陈龙复、第三标统领林琦和新任的第二标统领箫明哲为代表的将领持此意见,他们希望文天祥早日派人去海上与皇帝联络,让漂流已久的行朝来福州,以福州为据点,光复大宋全部山河。
名不正,则言不顺。让皇帝驻跸福州,一切改革的命令以皇帝的号令发布,丞相府的压力就会小得多。
虽然这样做,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味。但大伙的忠心,日月可鉴。
第一标统领张唐、司农卿杜浒、第四标统领李兴、第八标统领陶老么和炮兵营营正吴希姡У热巳捶炊哉飧鼋ㄒ椋侨衔V菟ξ恢茫皇屎戏朗亍H绻攀澜艽葱谐吹酱说兀貌涣硕嗑茫笤娜苛α烤突崞说秸饫锢础K拿婕谢飨拢馄崭展飧吹耐恋刂С植涣硕嗑谩6衷冢米旁蠓奖桓鞯仄鹨辶α拷恋寐易鲆煌诺幕幔涤薪虼缶某⒂Ω米约捍蛳乱桓龈莸乩矗皇嵌惶欤饕惶斓目孔鸥鞯匾寰慕蛹霉兆印?br /> 况且,福州、建宁、邵武三地,均不是产粮区,那么大的朝廷搬过来,光粮食问题就足以将破虏军的全部战果压垮。
文天祥仔细权衡之下,采用了陈龙复等人的建议。如今,城中的垂拱殿,延和殿已经再次装潢一新,等待着圣驾的光临。到时候,一切政令就要出自朝廷,经过陈宜中、张世杰等人的讨论后,才能生效。
无论从效率角度,还是从其他角度,这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朝廷中那些只剩下一个印信的高官们,不会赞同文天祥现在的做法。而光凭人数上来衡量,他们的意见将成为朝议的主流。到时候,文天祥又要面临被架空的命运,破虏军半年来的一切努力,都要成为他人嫁衣。
杜浒不甘心如此。他还清楚的记得,当初就是因为陈宜中和张世杰的千般刁难,才迫使文天祥远离朝廷,单独开府。
在江南西路血战时,各路义军也没得到朝廷半点儿援助。甚至在各路人马遭遇打击,纷纷溃败时,来自朝廷的旨意,还是要求不得向朝廷靠拢,各自为战,发挥一支“奇兵”的作用。
当正面朝廷的力量不足以与敌军相持时,“奇兵”的命运,杜浒不用再去回忆。赣南会战中死去那些弟兄的面孔,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天知道丞相大人是怎么想的,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杜浒气哼哼向江中丢着石头,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诸将之中,他追随文天祥的时日最久,所以对文天祥寄予的期望也最高。以目前的局势,破虏军的正确选择,绝对不是迎接皇帝归来,占据什么大义上的制高点。而是修整兵马,积蓄力量,消化干净邵武保卫战获得的成果。
虽然眼前各标的都是满员之数,还有由破虏军老兵组成的教导队协助训练。但带过兵的人都应该知道,眼下兵马膨胀到近三万的破虏军,实力未必有与页特密实交战前那支队伍强。那些百丈岭上走下来的老兵,无论对敌士气、作战技巧和作战经验,都远非目前这些新招募入伍的流民和新附军降卒可比。
要把这些新兵捶打成百丈岭上一样的老兵,没有半年时间几乎不可能。而一旦行朝漂到福州,北元绝对不会给大伙留半年时间。在元军的持续打击下,破虏军消耗殆尽,行朝继续入海,是可想而知的结局。
“贵卿好雅兴啊,看来手臂恢复得不错!”熟悉的声音从杜浒背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杜浒带着几分怨气回头,看见文天祥慢吞吞地捡起一片石子,学着自己的样子在浪尖上打出几个水花。
“末将猜不透这汹涌晚潮,当然只好徘徊在岸边了!”杜浒冷冷地耸耸肩膀,语调中的火药味道十分明显。
“那何不学他们立上潮头,看个明白!”文天祥笑了笑,用手指了指江中的弄潮扁舟,一干新招募来的水师士卒,正在陈复宋的指导下,学着如何在惊涛骇浪中保持战舰队形。
“只恐他,晚来风疾”杜浒轻轻吟了半句旧词,一语双关。
“贵卿何必学怨妇状,你可知,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文天祥快走几步,与杜浒并肩而行,笑容中,带着几分高深,几分期许。他知道杜浒在说什么,只是,今天的文天祥已经不是当年的文天祥。
当年的文天祥,在陈宜中等人的权谋下,只有远离的份儿。而今天,他却有实足的把握可以保住自己的胜利果实。
“天有不测风云?”杜浒迷惑地问了一句,看着文天祥那古怪的笑容,心里仿佛突然涌起了一团亮光。
自从百丈岭断发明志后,丞相所行之事,就处处透着高深。难道这次他的举动又藏着什么玄机不成?
想想文天祥那些匪夷所思的举动,杜浒越发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百丈岭昏迷之前的文丞相,每当提起皇帝,往往垂泪不止,一腔孤忠让人感慨。而现在,提起朝廷和皇帝,更像提起自己的朋友和伙伴。
这种在语言和地位上,不知不觉的转换,也许文天祥自己都没注意到。但有人注意到了,还私下议论过。说文丞相行事狂悖,政令非但违背了祖制,并且将隐隐已经将丞相府提高到与行朝比肩的地位。
“天有不测风云,我们诚心相请,陈丞相和张将军却未必肯来!所以贵卿今天和邹将军的争执,非但没有道理,而且不智!”文天祥语气一转,点出了杜浒最担心的事情,同时对他的行为提出了批评。
在书房中,他听说杜浒和邹洬又起了争执,文天祥放下手中事务,匆匆赶去安抚。到了邹洬那里,当事人已经散去。他又根据士兵们提供的信息,匆匆赶到了江边。
“难道丞相以为张将军能自己打出一片天地来?”杜浒低声反问,语气中带着对文天祥的几分不服气,“邹将军身为一军副帅,不谋求一军之生存,却忙着去向朝廷表忠心。难道我荆棘岭上那些阵亡的弟兄,就为了某人的区区忠义之名么?”
“我早说过,自从我们百丈岭之日起,我们已经不是为一家一姓而战。但迎接行朝驻跸的事,我们却不得不做!”
文天祥看着杜浒,神色渐渐郑重。随着个人阅历的经验增加和自己的影响,破虏军中,像张唐、杜浒等人的思考方式,已经渐渐脱离了原来的家天下的范畴。这是可以为之庆贺的事情,整支军队和整个民族的觉醒,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为此,那些先觉醒者,必然会感到痛苦,孤独和迷茫。那种感觉,就像当初自己在百丈岭上,徘徊于文天祥与文忠的思维之间的时候一样。
但这种思维上的蜕变是必须经历的,无此,不足以跟已经降了大元的理学家们抗衡。一旦面临更大军事政治压力,所遭受的损失也会越大。
现在,他需要的是时间,让这些觉醒者由痛苦慢慢走向成熟。
昨天,提议请行朝前来驻跸的人,未必都是对朝廷的绝对忠心者。而反对邀请行朝前来的人,也未必都是现行政策的铁杆支持者。
政治这东西里边,包含着太多的玄机与利益。每一次选择,就连文天祥自己,也决定很艰难。
如果他还是原来那个文天祥,让朝廷前来,委屈破虏军而保全朝廷,是必然的选择,虽然这个选择会让他痛苦。
如果完全接受了文忠,那么,拒绝朝廷的官员们来摘桃子,甚至逼朝廷努力抗元,是最明智的办法。与国,与自己,都有利。
可惜,他现在既不是文忠,也不是原来的文天祥。
“末将没看到不得不做的理由!”杜浒气哼哼地说道。
“我们不为一家一姓而战,天下英雄却都以为我们在为朝廷而战,并且都在看着我们如何做。此时,我们不能冷了天下豪杰的心。贵卿,无论你此刻想些什么,都要记住,咱们无法脱离身边所有人,就像江中那些船,跳跃于潮头,却不能脱离这片大潮!”
“可这片潮,我们真的承受得起么?”杜浒幽幽地问。他知道文天祥说的是什么,自己的那些想法,真的公之余众,在天下人眼中,肯定是比北元还可恨的罪人。
自己刚刚有了这些想法,已经如此难以承受。而使自己有了这些想法的人,是不是承受了更大的压力。
无怪乎丞相在百丈岭上会发疯。突然间,杜浒发觉,自己明白了什么,仿佛跟文天祥之间渐渐生出的隔阂,开始透明。
“我也不知道是否承受的起,但此一刻,我们在享受弄潮的乐趣!”文天祥笑着,慢慢走向江边,脱掉鞋子,走到江边的一块巨石后。
一个大浪扑来,撞在江边岩石上,洁白的水花淋透他的衣衫。水雾散尽,湿漉漉的衣衫下,透出一个坚实的臂膀。
陈宜中等人以权谋二字治国,而现在,文天祥手握的却是一支百战百胜的大军。在双方实力相当时,权谋能发挥作用。而一旦其中一方实力高出对方太多,权谋,不过是个苍白的笑话。
无论施展权谋者的理论多花哨,以实力压过去,就足够了。这就像大宋与北元玩阴谋,无论怎么玩,都是输。因为双方实力相差太多,实力强的一方,完全可以不讲道理。
“贵卿,记得当初咱们挥兵背上,试图光复赣南的时候,陈丞相和张将军执意东下,攻打泉州、福州和邵武三地的事情么?”文天祥的声音从浪涛声里传来,伴者潮水的轰鸣。
“记得,当时,大伙都说,陈丞相是为了和咱们怄气,所以才做成这种错误决定。他试图恢复从自己手里失去的两浙,洗刷当年决策失误的耻辱!”杜浒高声回答,走到江水中,与文天下并肩享受观潮之乐。
层层浪涛间,陈复宋高举着红旗,立在一叶扁舟头。扁舟在浪尖起伏,他手中的红旗却没有被浪涛淋湿。无数水上健儿欢呼着,驾驶着战船跟在扁舟后,船与船之间的距离尽力保持着一致,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每个水手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现在,咱们以一支残军攻克三府。拥有近二十万将士的陈丞相和张将军来投奔,难道他们不怕世人的评论么?”文天祥笑着问,仿佛早已看透了浪涛背后的迷局。
“这,不会,他们不敢来!”杜浒突然醒悟,旋即又有些失落。“他们不来这里,天下之大,哪里能让他们容身?”
“还是广州,根据咱们的眼线送来的消息,统一由达春号令的几路人马因为粮草不济,已经开始分散就粮。蒲寿庚正带着他的舰队,星夜赶回泉州。索都去潮州,试图找马发将军报一箭之仇。刘深正在向漳州行军,估计准备扑南剑州?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