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录
造,临时拼凑而起。
北元杀入江南的几支真正的蒙古军,索都部号称是战斗力最强的一支。依附在索都本部人马身边的探马赤军和新附军,也都是百战老兵。
苏刘义面前的窟窿越来越大,寨墙上的缺口,已经连到了一起。越来越多的敌军从缺口处涌入,逼得苏刘义麾下的士卒节节后退。
一柱香不到的功夫,前垒和中垒已失,苏刘义带着剩余士卒死死守住后垒,最后一道防线岌岌可危。
就在此时,身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哨步兵,从身后的山路上快速冲上来,曲折蜿蜒的山路,在他们脚下,如履平地。
带队的将领一挥手,几十枚铁弹丸,长了眼睛一般,飞入了元军当中。
铁弹丸在铁甲军中轰然炸开,将周围的蒙古武士掀翻在地。爆炸声过后,是一排亮晶晶的钢弩,割麦子一样,将蜂拥而来蒙古武士,全部割倒。
一营破虏军,从斜侧慢慢的切过来。刀一般,逼得蒙古武士连连后退。
每前进一步,都伴着一排弩箭。人浪起伏,三排破虏军弩手交替前进。弩的射速不快,但阵形和平日的训练却让弩阵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弩阵后,一排简易的发射架快速拼装成形。竹制的力臂猛然弹开,几十枚手雷流星一般划破夜幕。
弹丸交替着落下,黑色的烟柱并排着涌起。每一道烟柱,都意味着毁灭与死亡。泥土长了翅膀,雾一样凝结在半空中,石头、碎木、杂草乱纷纷从天空落下,曾经活着的和已经死亡的,顷刻间融合为一体。
前冲的元军在窄窄的山路上被弹坑隔为两段。
弹坑后的士兵,瑟缩着,任军官如何催促也不肯再冲向前。一个月来,从遭遇“土匪”张元开始,他们已经吃足了手雷的苦头。死在钢刀和弓箭下,大伙还能剩下全尸体。死于手雷的爆炸中,通常是面目全非。这种面目,死后魂魄连祖宗都不认。
王老实带着一营破虏军,取代苏刘义麾下的弓箭手,成为了局部战场的主角。简易的竹子发射架被士兵们喊着号子拉开,点燃的手雷从发射架的一端,快速弹出,掠过两军纠缠之地,射向北元士兵最密集处。
冲锋的人流被彻底隔断,与宋军战在一处的北元士兵突然失去了后援,阵脚大乱。得到强援的大宋士兵却精神振奋,齐声呐喊,争先恐后地冲上。
一个蒙古武士的罗圈甲上扎满了羽箭,倒地之前,挣扎着把弯刀砍入了面前宋兵的肩膀。
受伤的大宋士兵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翻滚,突然,他捡起一支箭,从裆下,将箭刺入了附近一名元军的身体。
两个大宋士兵同时扑上来,卡住了一个铁甲军没有防护的脖子。被卡住的党项武士拼命挣扎,胳膊如重锤一样砸在宋兵的腰腹间。两个只穿了纸甲的宋兵被打得口吐鲜血,却丝毫不肯松手,最终,三个人同时倒在了烈火中。
在破虏军的协助下,元军的攻势被压制住,渐渐疲软,终于支撑不住,慢慢退了回去。战场慢慢回复了平静,残肢、硝烟、余火、热血,一切就像做了场恶梦。
镇殿将军苏刘义伸手,抹去了脸上的血汗。后退几步,一跤坐倒在上。
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伸过来,从地上将苏刘义拉起。金属护面拉下,王老实给了苏刘义一个宽厚的笑脸:“苏将军,您先忙着,我留一队手雷兵听你调用,奉丞相命,兄弟这个营专门堵窟窿。鞑子不会只从一个地儿突围,兄弟我先行告辞!”
说完,拉上面甲,带着麾下士卒,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酒徒注:怎么投票的人越来越少捏?
“呸,什么东西,没品没级,也敢跟我家将军称兄道弟!”家将苏白望着王老实的背影唾了一口,悻悻地骂到。
苏刘义是张世杰麾下第一爱将,大宋广平侯,镇殿将军。而王老实只是一个破虏军营正,双方地位相去甚远。王老实习惯了破虏军中那套做法,仓猝之下,没给苏刘义行礼就走了,此举当然激起了苏部将士的不满。一些与苏刘义交好的将领立刻七嘴八舌地非议起来。
“是啊,不就仗着有几门炮么,什么了不起。咱们和鞑子拼命的时候……”
“改日去文丞相那问问,是不是平素破虏军就这么教导的,不把咱爷们放在眼里!”
“是啊,这尊卑长幼还要不要……!”
“嗯哼!”苏刘义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他不希望两军之间,临阵时再起什么隔阂。
众将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扭过头,向王老实留下的掷弹手们望去。破虏军那一队掷弹兵静静地站着,对周边的议论充耳不闻。一个个如出鞘的钢刀般,散发着刺骨的寒气。
“无怪乎文疯子一年来能席卷福建!”几个识货的将军转过身,偷偷地吐了一下舌头。各自散去。身后不过三十余人,那份军容,那份杀气,居然将整个营地上千人都比了下去。
那是百战百胜雄师才有的威风,苏刘义站在大营中,看看立在自己身后的掷弹手,再看看自己麾下忙着打扫战场,修补鹿砦的士兵,心里一阵翻江倒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王老实不顾身份,和自己称兄道弟。苏刘义不很在乎。他本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军中粗人多,唐突之处,本应在摇头之间悄然揭过。苏刘义清楚地记得,当年自己和几个同僚用怎样在话语中,挤兑无兵无将的文天祥和杜浒。甚至记得当初自己的神态和每一句话。
但王老实刚才于两军阵前使出来的战法,却让他内心无法平静。那是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打法,用手雷将对方的前军和后队硬生生切断,然后用钢弩进行扫荡。在局部,永远是以多打少,以强凌弱。
这绝对不是以前他非常瞧不起的那个只会说豪言壮语的文书呆能想到的主意。当年他之所以排挤文天祥,就是不希望这个不知兵的书呆胡乱指挥,把已经糟糕透顶的军务搞得更乱。
而今天,文天祥麾下一个小校身上表现出来能力,却一下子推翻了他以前对文天祥的所有判断。
心里酸溜溜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但苏刘义却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现实。文天祥变了,已经不再是那个眼高手低的书生。他脚踏实地的做着每一件事,在兵法、谋略方面的造诣,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这些统兵大将。加以时日,此人不难一飞冲天。
“不知道自别后,文大人有什么奇遇!苏刘义轻叹一声,加入了修补营垒的工作。朝堂、军旅,身边不明白的事还很多,懵懵懂懂,他感觉到背后有一双手在推着自己前行,走向一个两边都看不到尽头的岔路口。
实际上,很少有人能看清楚大宋祥兴元年的那些扑朔迷离的变化,百丈岭上一只蝴蝶煽动了翅膀,掀起的飓风吹偏了整个历史。骤然加速的时代大潮前,一切人都变得陌生,一切故事都变得离奇。
那个时代出现了太多不可司议的事,以至于后世很多军事家在研究到福建战役时,对着厚厚的一叠资料,往往会连连摇头。他们弄不明白,为什么福建战役会打出这样一个结果。甚至有人心中涌出“如果我是索都,会如何如何”的想法。
因为从战役谋划和临阵指挥的角度上来看,索都和文天祥的能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换句话说,在双方交战的刹那,文天祥和他麾下的参谋们对于兵法的理解,还是刚刚窥得门径的学生。而索都的指挥能力和指挥经验,都远远超越了文天祥,甚至可以作为后者的老师。
从索都渡过九龙江后种种谨慎的举动上可以推断出,当文天祥率领大军兵困泉州的消息传来后,杀人王索都已经战报上的蛛丝马迹得知文天祥在泉州设了个口袋给他钻,谋划的是标准的围城打援。
这种手段是索都一生所经历的数百次战斗中玩腻了的把戏。当即索都就决定将计就计,一边以小股兵力与诱敌的张元部兴宋军周旋,作出忌惮对方火器,萎缩不前的假相。另一方面,派遣使者赶到刘深营中,密令刘深移师九龙江下游,在已经形成的突破地段渡江,与自己形成犄角之势。
两军之间距离不远,九龙江西岸又尽属大元。只要刘深听从了索都的命令,两支元军就可张开大口,趁着破虏军围攻泉州,无暇分身的时候,重创许夫人的兴宋军。一旦兴宋军被打残,索都、刘深和蒲家兄弟,就可以反包围住文天祥的破虏军,扭转整个福建局面。到时候,非但泉州之围可解,福州、剑蒲,都将暴露在元军的攻击下。
从当时几支人马的战斗力对比来看,索都的布置没有任何错误。遗憾的是,他忽略了自己的老对手张世杰的胆略,也高估了蒲家兄弟对左翼军的控制力。
当刘深的人马刚一过江,许夫人的兴宋军就从鼓鸣山中扑了出来。索都立刻调遣大军从侧面压了过去。三天之后,元军以死伤四千余人的代价打破了张元布置的阻击线,接着在长泰城重创悍将张万安率领的兴宋军二、三两标,震动福建。逼得文天祥不得不临时从围攻泉州的军队中抽调主力,为许夫人的兴宋军提供紧急支援。
眼看着泉州之围可不战而解的时候,棋盘上突然多出了一粒子。张世杰带着两万大军跳过潮州,从海路偷袭了漳蒲。然后,大宋兵马源源不断地杀向了索都背后,克木绵庵,困漳州,将元军的补给线全部切断。
索都不得以,只好令汉军副元帅刘深分兵回救漳州,九龙江畔一场血战,刘深不敌张世杰和杜浒,被迫引军向上游突围,索都后路尽失。
屋漏偏逢连夜雨,左翼军在当地商人的收买下,突然兵变。蒲家兄弟被乱军所杀。腾出手来的破虏军立刻调头西进,三支大宋军队,团团将索都困在中间。无数在漳、泉一带观望的盗匪趁火打劫,组成义勇军前来助战。几番激战下来,索都的防线一再被攻破,不得不收缩到文蒲山一带。
随后,张世杰部渡过九龙江,与许夫人,文天祥一起,将三万元军困在文蒲山东南,一个方圆不足十里的半岛上。背对大海,粮尽援绝,索都数次组织夜间突围,都被联军死死顶了回去。
但从军事角度来分析,扭转了大宋危局的福建战役,破虏军胜得险之又险,十分中有七分为侥幸。但如果脱离军事角度,从福建战役前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上来看,破虏军获胜,索都被困,又是一个必然的结局。
一切还得从杨亮节离开福州时开始说起,比起前线战局的千变万化,一个多月来,大宋行朝上对文天祥态度的变化,毫不逊色。
当国舅杨亮节出使福州回来后,大宋朝庭上立刻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一些言官和随朝世族纷纷上表,要求小皇帝下旨,声讨文天祥和破虏军。剥夺文天祥的一切官职和封爵,并号召天下忠义之士,讨伐此不道逆贼。
出人意料的是,以杨亮节为首的皇亲国戚势力突然调转方向,完全站到了破虏军这一边。先是引经据典,根据王安石改军制,张浚撤厢建军等种种本朝已经有过的先例,论证改变军制乃是丞相的份内职责。然后以破虏军只是将军队结构更加细化,兵制实际上与“将兵制”相差不大的事实,驳斥了言官们对文天祥擅改祖制的弹劾。最后,以诸多战例证明,当时整个朝堂漂流在海上,文天祥一军独秀,功在社稷。纵是有不当举措,也应该忽略不计。
正在辩论双方各抒己见,僵持不下的时候。破虏军进攻泉州,兴兵为宋室复仇的消息突然传来。朝廷上,对文天祥和破虏军的所有指责,一下子变成了站不住脚笑话。
毕竟大宋三百年,除了被冤杀的岳武穆,还没有一个“逆贼!”、“奸佞!”,曾经试图为皇家复仇。
消息在民间不胫而走,军中低级军官,对破虏军在前线浴血奋战,朝庭上不发兵助战,反而拖破虏军后腿的行为,议论纷纷。
而坊间巷里的流言,更是对朝庭目前的举止充满鄙夷。一时间,外界非议之声四起,无论文天祥是否有造反的企图,在世人的议论中,都变成了朝庭步步紧逼,试图逼一个忠直之臣领兵造反的事实。
无形的压力面前,很多言官自动闭上了嘴巴。庭议上,向来不介入朝廷争端的禁军统领凌震,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根据实际战例,论证了文天祥改变军制的好处,及其对眼下抗元战争的现实意义。
凌震一系的介入,让几个坚持说文天祥大逆不道的官员和统军将领措手不及。顷刻间,朝中舆论调转方向,把一顶顶高帽子,戴到了文天祥和破虏军头上。
原来大逆不道的行为,都变成了当机立断。不报朝庭,擅自改变地方治政方式的罪名,也变成了事急从权。
很多不明就里的人目瞪口呆。只有张世杰、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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