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说三国
文聘所部精骑早隐伏多时,见到蜀军冲进缺口的人数越来越多,知道时机已至,乃振臂高呼;“杀……”喊声刚落,四下曹军皆一同杀出。这几日众军士压抑已久,此刻便如同出笼猛虎,左右穿插,突入蜀军内部。刚冲入城的蜀军,并没有想到曹军还有如此后着,还不成结下阵势,便被曹军冲撞的七零八落。形式急转直下,虽然也想极力顽抗,却终究抵挡不住曹军的冲刺,又不得不退到城外。
曹军将士见将蜀军又赶出城外,获得一场虽然不是很大的胜利,但士气顿时高涨,皆高呼“将军威武”。文休抹去脸上的血迹,直奔其父身前,道:“孩儿这就带人随后赶杀,定将蜀军阵型冲乱,父亲可在后接应,侍机毁掉敌军器械。”文聘也知此乃大好良机,且将士群情激昂,正是可用之时,但城外毕竟有十倍于己的敌军,怎能放心让文休前去冒险?于是道:“为父在前,汝可在后。”但文休哪里肯听,还待要争,文聘却已经从怀中拿出一份粘有不少鲜血的奏折,递于文休道:“今日成败,皆此一战。为父深受大魏三世之恩,正当以死相报,只是膝下只汝一子,不得不存几分私心。为父在前,若胜,汝大可随后接应;如是不能取胜,汝千万不可意气用事,速引兵回城,与满大人共保城池。这份奏折,也是为父昨夜所写,就只能由汝转承陛下了。”
文休颤抖着双手,将奏折接了过来,父亲在他的心中乃是一个豪气干云的英雄,今日却做出这等女儿姿态。难道樊城就当真不能再坚守得住么?文休看着父亲打马而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恐惧。本要提着缰绳,紧随其父身后而去,却被旁边满宠拦下,低声道:“少将军不可辜负将军一番苦心。”
文聘并不怕死,但却不愿意绝后,所以在明知樊城不易坚守的情况之下,先起草了一份奏折,只想着自己一旦战死疆场,报效武,文两代先帝厚恩之后,就由养子文休携带奏折入京,也好存留他文氏一脉。满宠与文聘共事多年,应该能够体谅得出他这一点私用之心。出城之后,文聘没有看到文休跟随出来,心中稍微有了一些慰藉,又将心中的那丝柔情抹去,换上一副刚毅面孔,长枪迎风虚刺,道:“众儿郎,随我来。”一骑当先,直冲入蜀军溃败的阵中。
城外的另一处帅旗之下,郭淮也在密切地注视着城下战局的变换,看到文聘带着樊城中的精锐骑兵尽数跟进出击,脸上终于露出了丝笑意。他身旁也有着一位文士,年纪却比城中的满宠小了一大半,此刻也面带微笑,靠近问道:“将军,可要下令使少将军出击?”郭淮微微摇头,道:“难得将文聘引诱出来,务必不能再纵其入城,且再等片刻。”青年文士遂退开半步,不再多言。郭淮恐他年轻面薄,复含笑道:“今日定要攻下樊城,以全令尊当年未尽之心愿。”
这年轻人乃是马良之子马秉,自从马良去世之后,便师从伊籍等人,一直在荆州听用。后来伊籍病故之前,深觉此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是上书李兰,极力推荐。李兰既与马良是旧交,又信伊籍之举荐,遂以之为长史,协助郭淮守御荆襄。此番郭淮引军北征,留下于圭等宿将不用,虽然是考虑着防御江夏的东吴高平,也是想要借机将这些下辈好生历练一番。当年关羽攻打樊城之时,马良也随军再征讨,后虽然不是同死,但却都是樊城兵败所致。所以马秉得以随军征战,心中是别有一番滋味,既想建功立业,更多的却是要为父亲弥补当年的遗憾。
马秉听到郭淮提及亡父,神色稍微暗淡,随即又道:“此次能快速攻下樊城,皆将军之神威。”郭淮却摇头笑道:“这吾却不敢争功,若非大将军奇巧之技,造下这等威力强大的攻城器械,又是初次使用,打得文聘不知所措,否则怎能区区三五日就能立下如此功业?”马秉自然也知道这些器械都是李兰所设计,使人制造,他二人已有多年不见。马秉心中留下的还是李兰在为他父亲尽心操办丧事的情形,而这几年也不时的派人前往荆州询问自己的近况。能跟随这样的一位有情有意,又学识丰富的大将军,马秉自然是要更用心的尽职尽责,以为日后进见之本。
两人只说得这几句话,文聘的骑兵已经冲到蜀军阵前不远,蜀军虽然有弓箭,连弩却因为曹军前面还有不少败退下来的蜀军,是以不敢放箭。眼看曹军前锋就要插入蜀汉军阵之中,郭淮乃令司旗官将令旗招动,就见蜀军前阵也是且战且退,随着前面败军后撤,连同那些攻城器械也都置之不顾,一起丢与曹军。
文聘带兵必欲将这些机器捣毁而后甘心,竟也不曾觉察蜀军的异动,只顾挥军赶杀,等冲入蜀军阵中,亲自以长枪挑塌一辆投石车时,才猛然省悟,郭淮军力远胜于己,怎么会轻易便让自己的骑兵冲突上前?文聘心念刚转,就复听蜀汉后阵鼓声大作,左右两翼竟然不知从何处杀出两队骑兵,直插向曹军后背。文聘立时明白郭淮乃是诱敌之计,欲以此将自己围歼于樊城之下。他原是久经战阵之将,知道形势十分不利,再看蜀军器械已十损其半,出战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高声喝令部下军马停止进赶,迅速收拢,撤回城中。
蜀军向以步卒称强,但郭淮却是夏侯渊旧将,曾随之镇守雍凉,深谱骑兵战法,又知要与曹魏争霸,没有一支可用的骑兵是万万不行。于是这几年在荆州与于圭等人一起收罗战马,终于组建了这一支为数不多的骑兵,名号“奔雷”。南方战马不足,郭淮知道好钢是要用在刀刃上,所以对于这些骑兵的训练,更加尽心用力,数年下来,也算是小有成就。此番攻打樊城,郭淮确实意在速战速决,是以将所有家底都一起用上,迫使文聘出战。等到文聘中计出城,郭淮也就连三千“奔雷骑”也都从箱底摆到战场之上。
为了能让曹军更加深入围中,郭淮宁肯忍痛舍弃大量的攻城器械,饶是文聘反应迅速,部下军士训练有素,也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蜀军很快就将文聘骑兵归路截断,与后面文休所部,拦腰斩成两截。而此时文聘正面诈败的蜀军步卒也渐渐结成阵势,压迫上来,形成合围之势。蜀军骑兵皆未实战,精锐虽然不能与文聘部下相较,但毕竟合围之势已成,且人数又比曹军多,尽管文聘父子带人极力死战,却终不得脱。
郭淮眼看文聘身边将士越战越少,身上的血迹也越来越多,可是手中的长枪却是越战越勇,不禁感叹,转谓马秉道:“文聘昔年在荆州之时,名声远在魏文长之上,今日一战,果然不凡。”马秉也点头道:“果然是员虎将,莫非将军有意招降?”郭淮再向阵中的文聘望了几眼,摇头道:“彼深受魏主大恩,且素来以忠义闻名,断乎不会归降。”言讫,复谓左右道:“传下将令,能得文聘者,不论生死,皆有重赏。”此言一出,郭淮身后数员骁将,皆高呼将令,一起抢上阵前,欲得重赏。
文聘在乱阵之中,也感觉蜀军杀不胜杀,围了一层,又是一层,心中隐约知道再无活命之望。忽又听得蜀军阵中有人高喊:“郭将军有令,得文聘者,不论生死,皆有重赏。”文聘此刻身旁部下尽皆战死,自己也身受多处创伤,伤口上火辣辣的疼痛,已经让他觉得难以支撑。而蜀军得到这样的将令,越发拼命地挤上前来,刀枪剑戟一起向文聘身上招呼。文聘知不能敌,惟恐被擒受辱,乃将枪横扫,迫退蜀军,厉声喝道:“且住。”
此刻文聘全身上下都染满血迹,浑如血人一般,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喝,气势凌人,竟让周围蜀军一起站住,不复上前。文聘稍得喘息,乃目视北方,大声道:“微臣不能再尽忠了。”遂拔剑自刎于阵前。左右蜀军见文聘自裁,无不愕然,随即又复有一员裨将先记起郭淮将令,心中贪图赏赐,便蠢蠢欲动,趁着旁人不备,抢上前去欲取文聘首级。有人带头,左右军士也都恍然记起,一起上前争夺。众人都不肯相让,竟将文聘尸体分成几块。等到郭淮将令传至,已是不及,只得使人收好,等战事完毕,再以针线缝合而葬。
第十四卷 第二百一十四章
文聘既死,蜀军气势更盛,又复涌向樊城。文休在后军之中,也得知父亲战死消息,心中大痛,有心死战,奈何兵败如山,被前面败军拥簇,不得不退入城内。城墙上的缺口尚未封堵,蜀军乘势而入,曹军眼见樊城不能再保,皆无战心,各自溃散。文休却不肯脱逃,带着心腹军士就在缺口阻击蜀军。满宠也手持长剑赶来,不住喝令曹军抵抗。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有效死之心,战力强悍,竟然也阻挡了蜀军不少时候。毕竟众寡不敌,蜀军越来越多,且有不少已经突破城墙,进入城内,从侧面包围这群顽抗的曹军。
战局再无可挽回,满宠猛然记起文聘临出城前的交代,知其欲保全文氏血脉,于是走到文休身前,道:“蜀军势大,少将军还请速速离开。”文休刚与蜀军有杀父之仇,怎肯离去,不禁怒道:“大人要去,可自离开,休必与城共存亡。”满宠知他不肯,于是道:“文将军出战前,曾有奏折交付少将军,想来必是紧要之物。必是向陛下献破蜀之计,少将军切不可一时血气,而负文将军之遗愿。”其实奏折之中内容若何,满宠与文休均不得而知,只是满宠一心想劝说文休离开,所以才加上些臆断之言。
文休也猛然记起父亲之前还有嘱托,于是心中犹豫,却仍旧不肯离开,乃将奏折取出,递于满宠道:“大人可带此上京,休在此阻挡蜀军,以助大人突围。”满宠镇守樊城多年,早有于城共亡之心,之所以要劝文休离开,不过是成全文聘心愿,自己却着实不曾想过要逃命,因见文休执意不肯,不禁跺足道:“吾乃一介文士,如何能在乱军之中得脱?少将军武艺不凡,还能有几分希望。”见文休还要再争,不由怒斥道:“若是奏折不能转呈陛下,文将军在地下能心安乎?”
此刻蜀军势大,文休也深知自己突围比满宠的成功机会更大,又不知父亲的奏折之中,是否真的有要紧之事,只得抱拳道:“大人保重。”与满宠辞别,带着属下亲兵奋力突围。满宠见文休终于肯听自己的劝告,心中大是高兴,他本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为了能让文休更容易走脱,也不顾蜀军人数多少,竟带着剩余部下死死缠斗。
终于满宠身边的部下越战越少,最后也只剩他一人。蜀军因他是文官装束,知道不会武艺,都不下杀手,想要上前活捉。满宠并不知道文休是否已经成功突围,但是自己又确实无力再战,仍旧想学着文聘,宁死不俘,随即将长剑横到颈下,准备跟随文聘而去。可就在他将要壮烈的时候,一支羽箭从对面蜀军之中急射而出,正中满宠握剑的手腕。这支箭虽然没有箭头,但力道甚大,满宠一时吃痛,再拿捏不住,宝剑“咣铛”坠地。接着就见一少年将军打马从蜀军阵中走出,冷然道:“想死?未必那么容易。”说完便使军士上前,将满宠用绳索捆绑起来。满宠手中已无利器,力气又远不如上来的两名军士,也只得闭上眼睛,听任他们处置,反正已经抱有颗必死之心,倒也无所畏惧。
顷刻之间,满宠便被捆成粽子一般,因为那少年将军担心他寻死,还在其嘴中塞了一块又脏又臭的破布,当真是难受至极。对面少年将军又亲自上前查看一番,确定满宠不能再有能力自杀,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左右好生看管,自己径直去寻父亲郭淮请功。郭淮膝下数子,只郭统一人成年,且喜好兵略,深得其父钟爱。他本就在奔雷营中效力,此番征战,便请命同往,郭淮也是有意培养,自无不可。郭统初次上阵,又年轻气盛,自然想得是建功立业,替父争光,是以冲锋在前。不能亲手斩杀文聘,郭统已经深以为憾,所以听说城中还有曹军顽抗,便带亲兵而来,远远却见满宠横剑于颈下,欲学文聘自刎。郭统乃记起父亲曾有将令,务必要活捉一曹军主事之人,于是匆匆拔去一支羽箭的箭头,将满宠的性命救了下来。
此时樊城已经完全落入蜀军掌握之中,曹军的零星抵抗都或死,或降,不成气候。郭淮也从城外带兵入城,就在文聘的帅帐为众将叙功。见到文聘的断肢残臂,郭淮深悔自己所下的重赏将令,只是战争便是如此,乃命人缝合安葬,却将其首级留下,以备他用。但众将所献若不是首级,便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偏裨之将,与郭淮心中所欲,大不相同,难免有些气闷,难道通城的曹军主将,都被斩杀不成?
马秉见郭淮眉际微锁,还道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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