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武才扬呆道:“你说我是走火入魔?”那人怅然叹道:“亦可做如是解释。但何谓走火入魔?饥饿时用餐,用得多了,说不得会撑住。劳作者耗力,耗得尽了,说不得会力竭。便是床边性事,欢愉尽处,也说不得会精脱而亡。聋人无音,盲人无色,深海之鱼不知陆地,高空之鸟难知九天虚无。一切之一切,原本存在,非达定约,无法身处。盲人陡见色界,惊讶之下,是否也会觉得走火入魔?聋人陡闻声界,是否亦会惊不可怖?夏虫不可与之语冰。大千世界,何奇不有?掌天下者,方知天下之广;修心力者,才明心境之险。牵引者非被牵引,实是陷身入自心桎梏;众生心田非在尘世,实在是存于众生心间。但天地之大,足以容纳一切玄幻,是以到达一些特殊地域,便会如开天眼,如开天耳,声色之陡见,非是声色之陡生,而是声色之陡被意会。”
这些说法,听起来实在觉得大为有理,但那超越了认知的解释,却怎也难被心理接受。武才扬呆了良久,才吃吃问道:“你是……”知晓那些奇异名词,依照此人的这般玄幻说法,真要解释清楚,怕还真得至少多日。询问声中,便想迈步趋前,坐下来与他好生谈谈。那人道:“我?我是天龙庄绿院庄主。人称四少爷的姬烈火。哦,——小友别乱动。否则又会变局。”
武才扬本想迈步而出的心思,当即消去。
姬烈火又叹息一声,问道:“小友,是否能明告,你是‘他心通’心法掌握着,还是大伪教派的掌教?”
这“大伪教”,却是首次听闻。不过大元帝国自建国以来,宗派之于蒙元帝国,便如路边荒草般屡见不鲜,有个古怪宗派未曾听闻,也非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倒是对方直接指出他便是拥有“他心通”心法者,十分奇异。
武才扬犹豫一下,实话实说:“小可习练有‘他心通’术。但小可最初不愿习练,是以到现在,究竟如何习练,也已茫然不知。”简单几句,便将自己情形完全解释出来。姬烈火打量武才扬片刻,颔首道:“这便怪不得了。我说怎地你连那些情绪流沙、觉察壁垒什么的都未遭遇,便陡然进到了竹林幽域,却原来如此……”问道:“小友初到,似乎武功不俗,为何当今似已毫无内力?”
这问题,简直是令人只想大哭几声才能发泄出心中郁愤。武才扬哭笑不得道:“小可本是六阴绝脉,无法习练艰深内功,身具高超内力,无非被人授功。但在这奇怪的什么‘牵引心田’还是‘众生心田’中来来去去,经历了几场至今也不明白是真是幻的恶战,身体虽无恙,内力却全消。”
姬烈火沉吟片刻,道:“哦,原是这样。那我们更不能耽误时间了。”以那深邃的看不到眼珠子的眼睛“审视”着武才扬,渐渐似有沉思不解现出,过了一会儿,问道:“你,……叫做武才扬?”
武才扬怔道:“你怎么知道?”
姬烈火的头颅变换无休无有定型中缓缓点着,想来他本是果真在点头。问道:“哦,你是否曾到过天龙庄白院、得到了本庄四龙玉炔的武才扬?”
武才扬更为惊讶,又想这绿院庄主,不知采取什么方式,与外界联系始终未曾中止,因之能从支离破碎的资料内,判断出他的来历,也非什么过于奇怪的事。便点头道:“是那样的。但四龙玉炔已经遗失。对了,我曾见过丹儿,她父亲是三公子——她的白伦巾和天龙秘籍,我也遗失了。”
姬烈火毫不在意道:“这我已知。四龙玉炔之秘,事实十分简单,乃是打开四处武学宝库的钥匙,却须得身具‘他心通术’者方能运用。是以多年来,本庄明白其理,也竟毫无一点办法。但可以肯定,除了你这样的身具‘他心通’异能者,无论谁人得到,都无用处。”
幼年经历天龙庄惨变他跌落悬崖的同时,天龙庄白院遗孤姬丹荷也被他撞了下去。是以两人乃是同时跌落,此刻姬烈火只说四龙玉炔,对姬丹荷之死,竟毫无表示。武才扬更为惊讶。又想这也是正常情感,死去的又不止一个,时间也已多年,便不再疑问。突然想起姬烈火的最初话语,又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生出,问道:“你……人生譬如一舞,是何含义?”心中情不自禁想到:“笑嫣然、舞翩然,难道当前经历的,便是什么舞翩然?”
面前的影像再波动片刻,才传出姬烈火无奈的回答:“天地大舞台,人人是戏子。千生百世皆悲苦,试问孰能勘破尘俗?既是你已熟练运用这悲情之舞,又为何不能自知?武才扬,若我说道,我身在这‘竹林幽域’内,被困若干年且还要被困上不知许久,只为等待你的到来,你可相信?”
“以前没有这些话的。”清脆悦耳的姬丹荷声音,似乎又响在耳边,不觉中竟仿佛又回到自天龙庄白院密室刚出洞时的那刻,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师傅钱三看着洞壁上那首《小梅花•;行路难》喃喃念叨时的情形。顿时再有种错觉,这不断出现于自己人生经历中的《小梅花•;行路难》一词,乃是自己这一生的经历总结。
武才扬呆呆道:“怎地与我有关?”已是更为毛骨悚然。
姬烈火无奈摇头道:“人人做戏人人看,人人圆舞待谢幕。人之一生,自幼至老,百万人中又能有几个,可知自己本在戏台上?又有能几人,知晓自己存在、只为主角配唱?”
这本是所有大智慧者不免要发出的感慨之言,也是所有思索人生意义者,难免要有的迷茫怅然。只不知此刻姬烈火说出这些话语,是否又有深刻涵义。
武才扬一时只觉浓郁的悲哀深深涌现,张张口想表示同意,并发表自己意见,想想后又忍了下来。思恃以自己的年龄,和这天龙庄绿院的庄主谈论什么人生哲理,可也就显得太为可笑了些。
只听姬烈火接道:“能悲天悯人者,方能跳出这悲情之舞。能陷身进这‘竹林幽域’内者,又皆有悲天悯人之念。否则只会陷入‘粘滞脑海’当中。”
~第十一章悲情之舞~
武才扬慢慢体会姬烈火话语中的潜在涵义,突然醒悟过来,惊问道:“你是说……我其实始终在跳着那什么悲情之舞?我……不是处于静止状态?我的心在这里,但人却在别处?……这……这怎么可能?”
姬烈火没有理会他的询问。
“手之为舞足之为蹈,心之所动气息乃生。浑噩永恒人生若梦,天地之间论武问情。七情六欲命之所依。大智者大悲,仁义者悲情。”宛如口诀背诵般的语气之后,姬烈火叹道:
“据说阴阳二魔容身的不老情天内,便有种‘天若有情天亦老’心法,乃是不老情天一派势力的名称来由。那心法类同于心灵修炼之术,却又与心月狐的‘心灵召唤’、巴图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丐帮的‘乞儿也是仙’、‘饥饿渴困穷蓬衣丐面法’、神眼法师的‘魂魄之目’、金光老道的‘非理勿视’、冷冰冰的冷家‘芥子须弥观’和独眼教派的‘神圣天眼’、残鸿子的‘顿悟夕阳’、天罡大师的‘磐石心决’、十三郎的‘呼啸蛮荒’等等心灵修炼法则,以及你这堪称综合所有心灵修炼法则之大成的‘他心通’心法,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只简单知道,乃是综合上古‘人、鬼、神、仙、幻、魔、真’七门心法与功法结合后的杂功杂法,因非为不老情天天主,不能真正掌握,是以具体情形,并不了解。”
武才扬脑中所知,已够驳杂,这姬烈火所说的,却更加令人惊心。武才扬体会他所说的话语中潜在涵义,惊问道:“你说那十三隐世,竟都并非纯武修炼?”
姬烈火叹息道:“世间之技,到达巅峰,并无区别。既然其最终都是以令人达至天人合一之境,融天地为己身,或是以令他人屈服为宗旨,则功法心法,又有什么实质意义上的区别?自然微妙的区分还是有的,只是那十三隐世之流,甚或我们这天龙庄,多年来能始终屹立于世人心田之间,成为不可逾越的神话境界,若说并无心灵修炼方式在内发挥作用——你自己觉得,是否可行?”
倘若这十三隐世一类的神话般高手,各个竟都有种心灵修炼的法决,这之中是否有微妙联系,或是暗含某种不可预知的“天意”?
武才扬想及此处,已更为毛骨悚然,隐隐觉得,自己不断经历的那首简直可称自己一生总结的《行路难》之真实涵义,在脑海中已到呼之欲出的程度。可惜无论他此刻怎么细想,也难以真个推想出来。
只听姬烈火道:“虽然详情不明,但你这悲情之舞,显然便是因不老情天的心法外露而显现出来,却是毫无疑问。”武才扬摇摇头。虽并非反驳,这举止已足够说明他的意见。
姬烈火解释道:“你自身不了解,并不代表你未曾修炼。而且看你这悲情之舞的熟识程度,定然习练了已经至少年余,是以一旦遇到合适时机,自会犹如饥时张嘴般自然而然地用了出来。说不得你这奇特的‘时间禁制’,也是你利用此地特异气息,对其采取数术、阵势、法术方式同时,施加了来自于不老情天的‘天若有情天亦老’心法。”
这说法武才扬绝对不会同意。他固然是失去神智已经年余,符合姬烈火所说的修炼不老情天心法时间,但过往支离破碎的情节,已足够使他明了,自己从未学过那什么不老情天的“天若有情天亦老”心法和这莫名其妙的“悲情之舞”。纵是这“时间禁制”,想来也无非出自于自己毫无印象的纵横派刘姓九流奇才脑海、诸葛清脑海两者之间,或者也当真是阴阳二魔知晓却不明白的知识,被他所悟。
武才扬方欲询问一下,好更加明了些,姬烈火已经又道:“但你我此番沟通,时间上虽有你‘时间禁制’和‘悲情之舞’配合下,能达到予以暂留之目的,毕竟在真实世界中,仍须消耗永无停歇的时间和支撑你力量的精神肉体。当下你已将吸纳的全部功力,都消耗一空,再罗嗦下去,怕是你会当下毙命。因之还是简单些好。不如我说你听?”
武才扬愕然一下,登时恍惚。
原来自身的功力全消,竟是由于自己的“时间禁制”和莫名运用的“悲情之舞”造成。可那历历在目的种种恶战呢?那遭受心月狐、诸葛清、丐帮的追杀事实呢?那唾沫星、垂涎星、昏睡星三人的离奇之死呢?究竟是真是假?
从发觉到自己迷路开始,遇到的一个个人一桩桩事呢?又是真实还是虚幻?甚至眼前与这姬烈火的攀谈,果真便是真实存在的么?
原以为已经完全清楚过来的心思,顿时又陷入更加难以理解的认知迷茫当中。
不过无论是如何迷茫,眼前真应听他把话讲完,才是关键。思恃管它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哪怕自己已经死亡,现下正处于鬼蜮,既然对方要和他仔细谈话,也总比一个人茫然无知要好许多。
当下静静心神,继续聆听。
***
只听姬烈火说道:“纵观神州历史,先是上古蛮荒与禽兽神鬼并生,而后人鬼神分化而居,宗族主仆演化出最初国家,自秦开创一统,精、气、神三修法门失传;巫派正式于道开三国甲子转而没落。此后隋唐宋演化方向大变,到得这浑噩不清之蒙元王朝,心力终臻巅峰。天龙庄绿院,向以深研事态基元为目的。自发现这奇异的‘众生心田’之后,才知自古以来,便已无形存在一种莫大危机。而那莫大危机,更自这蒙元帝国正式诞生之众生心田的扩散动荡,以前朝词人所著的《行路难》,来暗暗诉明。却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判明这危机究为何解。只知任何最终危机,都由许多的博大枝节构成,非到爆发,不明所以。”
武才扬听得暗暗点头,思恃果然如此,就譬如铸造一柄剑这样简单的事情,最初也必须由寻矿、炼铁、熔炉、打制、炼化、锻造等等许多细节构成,任何一个细节失去,这最初的百炼钢剑,都是无法创造出来。至于他所说的什么历史归结,却因史事过于模糊之故,听也听不明白。
姬烈火接道:“……既是事态之演变,以吾天龙庄、丐帮等劫难开始,大抵到了最终,会产生出数以万万计的死尸。因故天龙绿院、纵横派、大伪教等,都将危机定为活阎罗浩劫。不取其人,只取其意。”
武才扬诧异道:“你说这活阎罗浩劫,并非单指武林新七魔之一的活阎罗本人?”心有所动下,也顾不得姬烈火让其不要插嘴的嘱托了。
姬烈火摇头道:“可笑。单人独力,便是再为可怖,又能创制出什么浩劫?除非如这众生心田的凝结所向一般,以那仁者应运而生、恶者应劫而现的冥冥间永恒存在之命运法则,取用‘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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