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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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观心之地～
　
　　过了良久，武才扬才从动弹不得的惊恐情绪中摆脱。
　　他吃力地站了起来。被朱婆龙击打过的身上、脸上，都在隐隐发痛，摸摸自己的脸，能清晰地感受出自己肿胀如猪头的样子，苦笑一下，打量四周。
　　院子里东倒西歪地全是死尸。被朱婆龙一掌一个击杀的，皆是看不出一丝伤痕，但随便搬动一个，便是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流出血迹，分明头颅都被从内击为粉碎。之间只有一人胸前有个大洞，那是朱婆龙在验证掌力时的所为。再看自己所杀的那八人，各个都如被什么东西强行断去一般。死状反而更显凄惨无比。
　　武才扬懒得多看，迅速搜索了全部小庙。死亡者皆是那些受伤的仆妇，并无子子个暴大娘隐五娘等人，更无侍寝掌的水飘粉团一干女子和奉茶决的素女十五。那些被擒到大殿中的仆妇人里，有两个已全身赤裸且身上有着污痕，显然不是军卒所为，便是那朱婆龙所为。但无论是谁，都足以说明此事发生的时间已有了段时间，怕是自己刚从这里出去不久，子子个等人就因什么缘故离开这里，只留下这干受伤仆妇。而朱婆龙和那些军卒，怕也是前脚后脚之别就已赶来。
　　他检视了全部小庙，沉吟一下，将那些尸首全部集中到大殿内，而后拣了个身材仿佛的军卒剥下衣物，将衣物打个小包裹，把其余随手搜检出的银两也集中于小包裹内，背在身上。找点柴火来点，那柴火却总是点不着大殿。想了想，在大殿外对着大殿推了几下，而后又换了方向推了几下，待到最后，才募然发力。只听得咯呀呀的声音传出，大殿摇晃一下，而后轰然倒塌。
　　武才扬跳开数步，静静地瞅着大殿倒塌下来变为废墟的真实场景，只觉是在看着一幕无声影像。摇摇头，心想依照自己当前的力量，真不知城墙能否被他推上几下，便也倒塌下来。裂嘴笑笑，大步离开小庙，向少林寺的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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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越走越快，心情却越来越是茫然。
　　和情难绝的分手，固是因为他不愿舍下这些伴他良久的众多女子。但究竟是因无法处置将来和修小罗的关系才含泪分别呢，亦或是其他的什么缘故，自己才逼迫自己去面对其实已经知晓的隐约命运？假设那一切根本不敢去想的东西，终于成了真实无疑的事件，自己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兴趣？自己现在是如当初指责修小罗一样去自寻痛苦呢，还是逼迫自己去面对痛苦？
　　茫然之间，已踏着厚厚的积雪，越过了数道山岭，而后远远看到重重庙宇，耸立山间。他辨别出这是在少林寺后山，便脚步更快，再过一刻，已到山下。
　　顺崎岖的山径而上，不一刻便攀着山岩，到了寺庙范围，再走一会，穿过碑林向东而行。塔林位居寺西，初祖庵、面壁洞位居寺西北，二祖庵位居寺西南。那少林寺唐时极盛，寺内建筑多大五千余间，唐末五代时期逐步废弃，声势渐衰，到南宋再度中兴，至元朝雪庭福裕大和尚入主少林之后，又成当世佛门大宗。武才扬一路行过，却只有鸟雀惊起，未闻一人唱经，直走到山门，也未见一个僧人。不禁又是凛然，又是奇怪。
　　从见到三百余名和尚尸首起，便知少林定然发生了变故；在“他心通”境界中又知其他女子到寺庙里未搜出一人，更知少林有了反常情形。但纵然乃是兵变，少林寺一众和尚，也不该被杀得一个不留，何况还有子子个他们。倘若他们不是接应青茉莉等人一同来到少林，又会去何处？
　　站在山门向下眺望，但见远处山下隐隐可见诸多帐篷，显然有支大军正驻扎在山下，想起朱婆龙心中所想的“封锁线”，更知这大军便是扑黄尘中的一支，只不知当前扑黄尘者到达了何等局面。
　　他沉思片刻，返回寺内继续搜索，一边寻找，一边高声喊叫：“有人吗？有人在吗？”
　　倘若子子个等人藏于寺内某处地方，定然不会听不出他的声音，无论局势何等危险，也不该避而不见。但他喊叫良久，直到又返回塔林，也未听到一声回应，只得重新向山门而去。
　　这次却是刚走到一处竹林环绕的独立小宅外，便听得人声鼎沸，有不少声音吆喝着：“寺里肯定有人！快搜！”
　　他听了几句，便知乃是不少军卒在四处搜索。侧头看看，但见那竹林深处的小宅内隐隐露出一幢古朴木屋。木屋外，乃是青竹自然而然形成的栅栏和细竹编织成的栅栏门。想想经过之处，这倒是唯一特殊所在，而且第一度搜索时似乎也未曾留意到这地方，便顺竹林小径而行。
　　走出十余丈，推开栅栏门，进了小宅。抬头望去，雪掩屋脊。那古朴木屋上简单悬挂着一个木牌，歪歪扭扭地写着“方丈室”三字。门前雪地一片洁白，并无一个脚印。武才扬再仔细打量一眼，大步而行。一推木门，木门吱牛而开，屋内却仅有一只蒲团放在墙角，此外别无一物。
　　武才扬怔了一怔，方欲退出，又觉不对。仔细看了两眼，其内依旧空无一人。退开两步，仰头打量一下方丈室的高度，再度站于门前向内张望。
　　阳光影影绰绰地透过竹林叶子射进方丈室内，但无论怎么看，也都只觉这简陋的一目了然方丈室，空无一人；只是倘若细细辨认，便会发觉方丈室的空间似乎要比从外而看小了许多。
　　他又打量两眼，忽然子子个的念头涌现：“阿弥陀佛，这不是武才扬么？他怎地现在才到？糟糕。真糟糕。芥子纳须弥阵法已成，便是想隐藏他，也须耗费上一注香的时光。”
　　武才扬心意一动，念头当即汇聚为一束无形无质的气息，迫入空无一人的方丈室内：“子子个，都有谁在里面？”只觉子子个惊愕一下，“怪哉，怎地好像武才扬在和我说话？”
　　武才扬当下明了，他的确能够与人进行心灵沟通。而当前的子子个，又并非“身外化身”时的神奇可怕，说不得连他会“他心通”术也不知道。又将心念迫入：“子子个，的确是我在与你对话。你只须保持心意便够。大家是否都在？”
　　子子个的情绪大为愕然：“武才扬？你若的确是心心相通，便眨三下左眼。”武才扬眨了三下左眼。子子个情绪更为惊愕：“……这！……这可如何是好？”武才扬念头送入，问：“发生了何事？为何要隐藏起来？”子子个答：“阿弥陀佛……原来心灵相通的方式，竟是真的。阿弥陀佛。大宋要建国，山下乃是大宋精锐部队，人数有三万，试图让少林加入扑黄尘。阿弥陀佛。但本寺和尚都弃寺而逃，武僧早到南方乱世发展。你快藏起来，否则他们抓到了任一和尚，都可宣称乃是少林方丈。那个……阿弥陀佛……宣称是少林方丈同意少林加入扑黄尘。”
　　武才扬大感纳闷，问：“十方丛林不早是扑黄尘的一支？”
　　子子个立即一长串的回答出现：“阿弥陀佛，你说话好生气人。十方丛林是十方丛林，弥勒宗是弥勒宗、白莲教是白莲教，皇觉寺是皇觉寺。佛门分化万千，少林寺是为禅宗少林寺。阿弥陀佛，少林于武林乃是七大派之首，于佛门乃是释门开源，岂能轻举妄动。否则……阿弥陀佛，万千门人，便会先行被大元送上刑场。阿弥陀佛，释门绝不可参与尘世动乱，此为佛门规矩。即使师傅智无畏等以武林七大派之少林身份加入，释门本支也不可参与。阿弥陀佛，这道理你懂得不懂得？……想你也不懂得！”
　　武才扬念头传入：“你少说两句阿弥陀佛，我听着烦。其他人呢？”子子个道：“阿弥……不说便不说好了。她们都在方丈室内浮于空中，神智进入守静阶段，防范这介子纳须弥阵法失效。阿……，你也快快找个角落藏起，免被他们搜到。”武才扬道：“不就是一群军卒么？”子子个道：“阿弥陀……，不说不说。我们岂能在佛门圣地乱造杀孽，何况……阿弥陀佛，哎呀，不说它小僧还当真无法说话……总之高手很多。”
　　两人心灵沟通，并无一点声音，交谈至此处，忽然有乱糟糟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有人叫道：“怪哉！怪哉！这里怎地有个院落？”武才扬怔怔，心念发送过去：“子子个，是否这方丈室此前他们看不到？”子子个答道：“这是少林方丈观心之地，平素里便是寻常僧人也见不到，自然不会被人发觉。”
　　武才扬心中一动，问道：“现在为何能见到？”子子个道：“那自然是你无形破解了这里的佛门禁制。快出去！阿弥陀佛，否则说不定你这等古怪心法，竟真能破除这芥子纳须弥阵法也未可知。”武才扬心念发送：“好。你们稍等，我把他们都赶了出去再细谈。”子子个惊呼：“不要！”武才扬已经一脚退出，收回心念。子子个是否还有后话，便再也不知。　
　
　
　
　　
　～第六章　催枯拉朽～
　
　　曲折的竹林小径，似乎有着无形迷雾一般。武才扬返身回望，但见十余名军卒装饰的壮汉在并不密集的竹林间东撞西走，边走边叫：“怪了，怎么那院子又看不到了？”这十余名军卒，各个佩带刀剑。但刀是厚背开山刀，剑是阔脊三尖剑，显然并非那等刀剑棍盾的组合，而是闲散军卒或干脆属于另一系统。
　　武才扬静静打量这些人没头苍蝇般的举止，心中不觉回忆出自己亦梦亦真的“众生心田”遭遇，思恃那或许是梦境中的“众生心田”，也是这样的竹林幽静；而这奇怪的少林方丈室外，竟也种植了诸多看来并不神秘的竹子——期间是否也有关联？
　　打量军卒们纷纷叫嚷中并非向内而行、而是倒退出去的举措，已知这竹林阵法，绝非这些寻常军卒能够破解，当下随手拔下一根胳膊粗的竹子，大步而出。
　　那些军卒纷纷叫嚷道：“又看到了！”随即惊呆发觉，自己根本不是进到院子，而是出了竹林，又回到最初进入的地方。
　　一名个头矮小的军卒揉揉眼睛，不悦说道：“王小二，咱们怎么又出来了？”一名眼睛肿胀的军卒揉揉迷迷糊糊的眼睛，张望一番说道：“定是少林阵法。咱们须得有人看管，有人回去禀报。”一名瘦高军卒道：“恩，这是佛门的神秘阵法，看来须得请出天罡大师。”
　　武才扬心念陡动，猝然驻足，思恃：“顿悟当中，我这‘他心通’术里有种姿态，似乎是专门用以控制他人心意的。试验一下。”悄无声息地走出竹林。那些军卒正一边张望，一边商量谁人回去，谁人在此地看管。募然全部停了交谈，望向武才扬。登时十几个声音一起出现于武才扬心灵深处：“咦？一个和尚？！还有长头发？不是和尚！不是和尚怎么会穿了僧衣？”有人已经开始说话：“咦？一个……”
　　武才扬反手将方才拔下的竹子向地面一插，目光定定地望向这十余名军卒，念力陡然发散：“我眼花了。”那十余名军卒呆了一呆，有几人嘟囔道：“我眼睛花了？……恩，定是如此。”伸手去揉眼睛。
　　武才扬迅速一退，又转退到自己插下的竹子之后，念力再度发射：“只是竹林。”那些军卒又呆了一呆，七八个人一起嘟囔道：“只是竹林。对，只有竹林嘛！”武才扬再一矮身，缩了下来，念力再射：“一叶障目。”十几个军卒忽然都哈哈大笑起来，纷纷道：“有趣！咱们被竹叶弄得心神大乱了呢。都搜了多次，少林哪有一个人影？”众人心中却都道：“怪了。方才似乎明明看到的嘛……哦，他们都说未看到，自然是什么也没看到。”有两人心想：“一叶障目？怎么俺忽然想起个成语？先生讲过它是什么意思吗？怎地不记得了？哦，看来一叶障目的意思就是在说，让这些竹叶弄得什么都看不清楚……”
　　显然这过于简化的“一叶障目”，其实不算成功。武才扬心中一动，已知在控心境界，许多的成语那是不能乱用的，因未必对方便能明白成语的意思。若不明白，这控心就会失效。与顿悟中所得印证一下，醒悟当前的控心术，尚且属于最低级的言辞控心境界，高等的控心，应当能心念动处，对方便会按照心意行事。当下念力再度发射：“离开。继续搜索。”同时在念力当中夹杂出自己让他们立即离开的情绪。
　　众人摇晃一下，纷纷转身，一起说道：“离开此地，继续搜索。”又摇晃一下，有几人身子一软，其他人急忙去搀扶。武才扬念力再度发散：“什么也未见到。”念力中夹杂出竹林郁郁葱葱的画面。那十余名军卒齐声道：“什么也未见到！什么也未见到！”迈开大步，哟喝道：“一、二、三……”宛如平素里训练步伐一般，整齐地离开竹林外围，向寺后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