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武才扬依然白痴一般,想自他口中问出究竟,那无疑是痴人说梦之举,但若武才扬的说法不假,显然即使再搜索,也未必便能寻找到活阎罗下落。阴魔沉思片刻,缓缓望向阳魔,细细说道:“老头子,你瞧我们该如何是好?”阳魔翻翻眼睛,向上方那湛蓝的光线凝望片刻,淡淡道:“木儿竟会知晓这多秘密,说什么我们要也使他复原。天龙庄的绿院,一向神秘莫测,早在我们纵横江湖时,便听闻绿院以法术、巫术、佛法、玄学为测探对象,这惊魂谷我们已经见识过,想来那十八层地狱,也和惊魂谷无甚两样。”
诸葛清一怔,这才意识到阴阳二魔在扫荡了惊魂谷后,下一个目标,竟是死神地狱世家“十八层地狱”费家。但这般的不分青红皂白,虽是符合阴阳二魔身份武功及心性特点,却显然与为重孙女复仇之理由难以相符,不觉对阴阳二魔的真实目的,更为怀疑。
只听阴魔柔声道:“老头子,你又在罗嗦。”阳魔道:“行了。既然天龙庄以为惊魂谷活阎罗的未来发展,可以同时对付我们几个,无疑在天龙庄心中,活阎罗的未来,便是天下第一人。既是如此,我们又的确找不到他的下落,便放过他此次又有何妨?”阴魔静了半晌,森然一笑,“便是。一个对手也没有,可也太过于无趣。”扫视众人一眼,道:“走。”
两人说走便走,竟毫不停留,身形一展,翩翩飞起,居然凌空而升,眼见阴阳二魔携带着武才扬冉冉飞升,诸葛清才凛然惊道:“天主!我们该如何走?”
阴魔嘿嘿一笑,自半空传出细细的声音道:“如何进入,便如何出去。这惊魂谷的奇异之处,着实不可思议。然则既来之,则安之,糊涂的来,便糊涂地走吧。”湛蓝的光线下,那三人飞升的姿态,宛若仙人一般,身形也逐渐点点融入湛蓝的色彩之内,仅剩一分薄薄的影像。
诸葛清怔了一怔,也凌空而起,展开双臂向上飞升,只觉似是突然跃入无尽虚空般毫不受力,整个人也鱼一般地自由浮动于水中亦似,湛蓝的光线映照下,却见下方的色彩宛然流转,苍奴、盲童、梅如冰三人也展开双臂,梦境亦似地冉冉而起,接着其余人愕然一怔之后,纷纷展开双臂,冉冉而升。
耳中传来阴魔细细的声音告诫道:“放松心神,保持姿态,不管不问,自然成仙。”声音首次有种愚弄的口吻,却又夹杂着一种难以掩盖的怅然。诸葛清呆了一呆,保持双臂展开的姿态不变,只觉眼前的光线色彩逐渐变淡,心神也逐步迷醉于这从未经历过的真实梦境场面间。
无尽的虚空仿佛是慢慢变得黑暗无比,接着再有光怪陆离的光线璀璨于眼前,缓慢飞升的姿态在无数的巨石飞速变换中保持着一种切合自然神韵的轨迹,接着巨石仿佛也点点消失,自家已于不知觉中飞升至一个不可知的迷梦世界。这奇异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突觉身心无比沉重痛苦,发现阳光刺目,已经回到了青草依依、蓝天白云的惊魂谷死谷之内。
但此时此刻,除了这被称之为阴阳殿的死谷正中地带,有个眼睛般的光晕外,再看不出任何的入口可以证明死谷之下,居然还有个神秘神奇的“复活山”。众人吃惊张望,温四海疑惑地踏上那眼睛般的光晕处,却毫无反应,竟是连如何进入也不再知晓。阴魔淡淡道:“走吧。无论是人是鬼,能动的,都已死亡。”说罢与阳魔拉着东张西望、嗬嗬傻笑的武才扬,向前而去。
诸葛清举目四望,但见来时所见的那些没有影子的俊男美女,个个若非变做冰尸,便是化为灰烬,所有房舍,俱已粉碎,这被称之为“阴阳殿”的所在,来时未曾与任何一人有过交谈,走时却只见到均是死尸。众人一直出了惊魂谷,也再未见到一个人影,举目太阳所在位置,业已到了申时初。诸葛清回望唯一完整建筑的谷口小屋,犹觉这一个多时辰的惊魂谷遭遇,是场迷梦,不觉心神失落,怅然难言。
正自怅然,忽听阴魔细细的声音说道:“惊魂谷中,走失了一名谷口守卫,便是曾与文案有过交谈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修小罗,虽是看不出有何奇特,但观其气度,若有未来发展,当为一名不世之才。眼下我们尚无暇关注其人,但若再度遇到,绝不可使其生存下去。”
一众应了一声,纷纷想起在来时遇到的那个容貌普通、身材挺拔,被天不老以幻术协助于诸葛清以及情难绝媚术配合下于不觉中以言辞、气度、情态三者交错形成的独特氛围而折服的惊魂谷谷口守卫。一时之间,无不觉得,这惊魂谷一行,唯一能证明惊魂谷乃是存在于现实之间的,便是这活生生存在着的修小罗了。
~第八章避世行~
修小罗离开了惊魂谷,大步而行。他没有刻意隐藏身形,也没有挖空心思来躲避惊魂谷的追杀,但一丝隐隐的惧怕,依然使其于举止间稍加留意,尽量不惊动江湖中人。
盛夏的酷热天气,使得驿道上很少能见到路人,是以修小罗虽是衣着稍稍奇怪,也未引起一人注意。到了天晚,他已行到酆都境外,趁夜色黑暗,于一户农家盗取了一套衣物,将惊魂谷的守卫服饰,于荒野中焚烧后埋入土中,寻到一处水流,完全清洁了自身后,才穿上了那套农家服饰。
在惊魂谷的日子里,他虽然不知道惊魂谷的追踪方式,却知道但凡离开了惊魂谷的人,活阎罗总有方法找出其下落,甚至知晓其人当时境遇。也听闻过惊魂谷派遣出去的人,即使是死亡,活阎罗也会知晓其人于死亡前所说的最后几句话。但正如地狱世家的人据说可以千里瞬间地以传说中的“奇门遁甲”术到达般,修小罗虽是寻找不出活阎罗的追踪方式,却也知晓,既然事实不断证明了活阎罗有此能力,便绝对不可忽视。而且惊魂谷内奇异之处甚多,活阎罗的追踪手法无论何等神秘,倒也不必过于惊讶。既然如此,刻意的隐藏,其实是完全徒劳无谓时,还不如毫不在乎,走一天是一天。
焚烧衣物、清洁自身之举,并非要籍此逃避活阎罗的追踪,更多的意义,是从此与惊魂谷脱离关系。
他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曾经的从前都是在哪里度过,甚至连自己何时出现在惊魂谷,都完全忘记。唯一知道的是,似乎有了意识以来,便在惊魂谷从事着谷口的守卫工作。
事实上以他所知,在惊魂谷内,只有三类人员,一是活阎罗、夺精、散灵、惊魂、落魄四大死亡使者,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生死判官这以活阎罗为首的共计十一名的惊魂谷首领,一是如他般大部分遗忘了前事的惊魂谷核心力量,一是连自己名字都已不知,被惊魂谷人尽情玩弄后仅仅成为泄欲工具类的人员。
现下他的离开,自然是因不忍看到又一绝色女子,遭遇比死亡更加不堪的悲惨际遇,同时也是担心自己终有一日,也会成为那行尸走肉人中一员的恐惧心理,已达巅峰。
此刻月明星稀,微风荡漾,修小罗头枕青青草地,眼望晴朗夜空,心中的失落与怅然,也逐渐占据整个心灵。“我是谁?”他的泪水缓缓滑出眼眶,自问道:“今后我该向哪里去?”
他心情混乱而茫然,无有归属、不知何去何从的怅然,加上随时可能到来的追杀危机,使他难以平抑思绪,心情也忽然振奋,忽然失落,几次想仰天长啸一声,以发泄心中的郁闷,却总在几欲长啸的刹那,被无尽的落寞情绪所取代,心灰意冷地重新恢复为胡思乱想状态。这一夜,在这茫然无措的混乱思绪下,慢慢度过。到了天明,他下意识地长身而起,漫无目的地向前方走去,至于前方是东是西,却毫不考虑,只是下意识间始终避开返回鬼城酆都的路途。
此后他兴之所至,停在无人的荒野中习练内功,不分昼夜,也不管是否会有人看到,饿了便捕食一些小动物,渴了便随意地寻取树上野果,路边水坑,至于那野果是否有毒,水源是否干净,都毫不在乎。有时行经市镇,见到食物,便站过去观望,偶尔有人给上他一个馒头包子一个饭团的,他也不道声谢,拿了便走,若是观望片刻,无人理会他,他便伸手取了就走,身后是否有人谩骂,也毫不在意。若是遭遇打骂,便缩成一团,任其侮辱打骂之后,起身便走。茫茫然间,只觉天气一天天寒冷起来,眼前的景物也逐日枯黄。忽一日遇到大河再度拦住去路,他不禁烦躁起来,拣起一块石头,扔入河中,怒道:“又是你!总拦住我!砸死你!砸死你!”连扔了几块碎石头,直扔得全身都没了力气,方才作罢。一只小舟顺流而下,舟上坐着一个孩子,看到他扔石头的举止,拍手笑道:“爷爷!爷爷!看那疯子!”
他瞪了那小舟上孩子一眼,忽然觉得和一个孩子计较,也太过无趣,转过身去,不再理会那远去的小舟,继续漫无目的地在荒野上行走,有时会突然停了下来,呢喃道:“我是疯子?我是疯子?我怎么会是疯子?”而后苦思半晌,再突然忘记了自己方才是在做什么,张望半晌,再继续行走。
那大河仿佛总与他作对一般,连续多日,总在不知觉中被大河拦住了去路,起初他还扔扔石头,到了后来,再遇到大河拦路,便唾上一口,转身离开。又接连行走了多日,身上更为寒冷起来,眼见偶尔见到的路人个个身着厚厚的衣衫,奇怪地望他一眼,不待他走近,便厌恶离开,再遇到穿着厚衣衫的路人时,便先奇怪地瞪着那穿厚衣衫的路人,不等那路人走近,便撒腿就跑,跑远了后再厌恶地狠狠朝路人瞪上几眼。
这一日遇到一条小河,他瞪着眼睛盯着小河望了半晌,忽然咧嘴笑了,扑通一声跳进河中,在河水里走了几步,觉得走路十分吃力,便趴倒于河面上,顺手划了几划,呛了几口水后,突然发觉自己居然可以划动着在河里而不沉下去,不禁大觉有趣,当下在河里玩耍起来,待到觉得无聊时,爬到岸上,呼呼大睡,睡醒以后,迷茫地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在河的另一端。他想了半晌,不得要领,又觉得河的两边并无太大区别,便继续向前而去。此后有时遇到水流,兴趣来了,便跳入水中,也不知自己从哪里跳到的水中,更不知自己在哪里上的岸,总之只要有水,便想跳了进去,再游了出来。
这一日又碰到那总会拦住他去路的大河,却见河边有几条渡船,渡口的人都在排队等待,不觉咧嘴笑笑,心想这些人太也奇怪,竟在河边排起队而不跳入河中。他嗬嗬叫了两声,在众人惊诧的表情注目下,展开双臂,跳进大河,在河里忽躺忽仰片刻,随波而去。在河中正玩的高兴,忽见一条大船在他附近荡过,船上均是方才排队那些人,纷纷叫道:“看那疯子!看那疯子!水性真好!”不禁兴致大发,随着大船而游。大船却不像他一样在水中玩耍,而是近乎直线地自河这边向河那边而去,他游到大船停稳处停下,见那些观望他的人都下了船离去,不再看他,这才感觉十分无趣,又随波逐流片刻,寻到岸边,爬了上去。
此刻天色已经昏暗,他茫然地走了半晌,觉得十分饥饿,却又寻不到一点吃的,便顺着隐约可见的小路,向前而行,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看到一只母鸡咯咯叫着在眼前飞过,他揉了揉眼睛,见那母鸡的确是在飞到一株矮木上,然后再飞了下去,如是连续飞行,还咯咯叫着,不时回头望望奔跑追来的他,似乎眼色里尽是嘲弄,不禁大为生气,也长身一跃,到了一株矮木上,而后再跳到地上。那母鸡见他也跳到矮木上又跳了下来,咯咯叫了两声,拍拍翅膀,飞得更高更远,他更为生气,心想你会飞我也会飞,一展双臂,“呼”的一声便凌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条漫长的弧线,眨眼便超越了母鸡,而后转过身来,蹲在地上,双臂一展一落地宛若母鸡拍翅,瞪着那猝然停步的母鸡。
那母鸡吃了一惊,静了片刻,见他依然瞪着自己,突然咯咯急叫声中,连飞带窜地四处奔走,修小罗大感有趣,展开双臂,追了几追,却不是追得超越了母鸡,便是差了几分,心头忽然烦躁起来,待到那母鸡再次折走飞奔时,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母鸡随意的窜走举止,忽然箭一般地射出,再陡然一个转身,匍匐地上,张大了口“旺!”地学着狗叫,大叫了一声。那母鸡恰好窜到,骇然发觉去路被阻,兼且有一个可怕的声音突然传来,震惊之下,嘎然停止窜动之势,咯咯叫了一声,拉出一泡屎,瑟瑟发抖片刻,便停止了呼吸。
修小罗一眨不眨地盯着再也不动的母鸡,奇怪地伸出手去抚摸,而后把母鸡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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