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修小罗一眨不眨地盯着再也不动的母鸡,奇怪地伸出手去抚摸,而后把母鸡抱在怀里仔细观望,拎来倒去的看了半晌,终于意识到母鸡已经死去。他伸手便欲拔掉鸡毛,将母鸡送入腹内,忽然一怔,仿佛什么东西突然回到身体内般,不禁呆在那里。
他呆呆地坐了良久,慢慢地全身哆嗦起来,只觉得似乎有种异常难过的东西漫长无比地贯入身体,一丝丝无法形容的感觉也点点地渗透到他的心灵之中,无尽的落寞怅然与万念惧灰的茫然空洞感,轰然一声,出现于脑海深处,眼前的所有视界都点点恢复为与神智结合的痛苦可厌,“哇”的一声陡然响彻于夜空,他意识到是自己在不觉中张大了嘴,大哭出来。那哭声便如婴儿降生亦似地嘹亮,震破了这荒原无尽的黑暗夜空。修小罗虽是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是个大人,哭是不对的,却总也忍耐不住,似乎不大声哭了出来,便无法发泄此刻自家的心情一般。也不知哭了多久,修小罗才昏昏睡去。
天亮的时候,修小罗被一声清脆的鸟鸣惊醒,他舒展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四望一眼,但见眼前枯黄满地,显然已是隆冬时分,他怔怔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忽然一点点地想起过往的生活,不禁连连打着寒颤,终于醒觉到自己失去灵智的岁月已然过去,更同时知晓自己终于恢复了本来面目,逃过了活阎罗那诡异的控制方法,成为独立的自己。
手中依然抱着那僵硬的母鸡,修小罗茫然半晌,知道无论恢复灵智的本来原因是什么,这死去的母鸡,都堪称是他的救命恩人。当下挖了一个坑,将死去的母鸡埋入土中,叩拜几下,而后慢步离开。
但他虽是神智已经完全复原,却依然不知自己过往的面目,除了知晓自己叫做修小罗外,此前的人生,仿佛依然是个空白。这秘密自然须得向活阎罗本人追查方可知晓,修小罗沉思片刻,忽然发觉自己对惊魂谷的畏惧,业已完全消失。返回惊魂谷寻找活阎罗以探究竟之心,登时达到巅峰。但想归想,毕竟知道凭自身的武功,还不足以是活阎罗的对手,既是如此,不妨便将此一念头深埋心底,做一个没有过去,只有明日的人,若然此生有幸,能够武功大进,再图探查自身究竟也不迟。
他主意已定,便随意走去,中午时分,见几只兔子在眼前窜过,便飞出几块碎石,击毙兔子,直觉中感到自己武功已经大进,却并未多想,只把心思一意放于度过饥饿难忍的生理需求上。多时的失去意识,早已是全身赤裸,身边自然没有火石,过往的生吞活食的场景仿佛突然回到眼前,他不禁干呕片刻,却在干呕之后,仍不得不将兔子生食下去,聊解饥饿。此时天气甚为寒冷,身上片缕也无,他把剩下的两只兔子剥皮之后,拎在手中继续向前寻找人烟之处。到了下午,遇到一条小溪,自溪水处打量自己,只见自己头发业已长得野人一般,乱做茅草丛,胡须也肮脏的长到颈下,任人看了,都会以为遇到了一个疯子。
在溪水中洗了个脸,方待继续前行,突然发觉溪水的颜色泛出丝丝微红,他怔了一怔,不觉顺溪水向源头望去,但见灰白无生气的太阳下,远处似乎有个不同于枯黄色泽的东西,当下展开身形,向那东西奔去。奔得近了,发觉一具尸体伏于溪水,头颅已经被砍掉,滚于溪中,脖子的血迹依然未干透,浸在水中,那丝丝的红色,便是血迹漾开造成。于此隆冬之即,显然这人死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否则早已僵硬地毫无一点血迹可以生发。
那尸体穿着一身的武士装饰,旁边尚有一柄森亮的马刀,头颅仰面于溪水间,虬髯赤颜,眼睛瞪得溜圆,神情可怖之极,身材也十分高大,与他的的身材相仿佛。修小罗定睛打量这死尸片刻,四处张望着见并无人踪,拣起马刀,对照溪水修剪长长的胡须和乱发,而后剥下那死尸的衣物,穿于身上,发觉十分贴合。
那人乃是被一刀砍掉了头颅而死,故而衣物完整洁净,修小罗穿上了全套衣物后,发觉那人的随身物品也未被搜检,想来乃是杀人者杀了人便立即离开,无暇搜索或根本就无意搜索。百宝囊内,有碎银两锭,拎了拎每锭足有五两,制钱、楮币若干,以江湖行走而言,足够一月的花销,对屑小而言,也不谓是笔小财富,显然并非是被盗匪所杀。囊内尚有火石、银针、针线包、盐块等江湖人常带的物品,显然那人乃是一名普通寻常的江湖人。
但尸体旁并无衣囊背囊,若非被杀人者拣走,便是死者乃是附近的武士,走短途无须携带行囊。腰间尚有一只干瘪的酒囊,束腰乃是皮制结钢环带五只飞镖的多用品,但飞镖上并无刻字,说明那人并非暗器高手,仅仅是普通的江湖客。如是几项,修小罗已基本肯定死者乃是附近镖行走暗镖者。
他拉起死者近乎僵硬的手,观察手腕和手掌茧痕,知晓对方的武功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放于地方上,当为一个名士,但在江湖上,却永远也轮不到这类人啸傲,更加肯定此人乃是依靠走短途暗镖讨生活者,想来这趟暗镖,比较重要,是以被斩杀于荒原之上,那夺镖者也是夺镖之后,便立刻遁走。
修小罗将装束打理停当,马刀也入鞘插于腰上,向死者拱手说道:“老兄赐衣之恩,当以为兄寻回失物为报。谢了。”说罢转身离去。
他不说为死者复仇,自然是想到死者也许所护暗镖关联重大,若然出自邪派,这复仇之举,便大为不必。但既是夺镖杀人,从道义上而言,寻回失镖,乃是谁也无法指责的举措。至于不掩埋尸体,自然是要考虑到后来人查探死因,也为自己受怀疑而留下一条也许无法用到的证据。
请继续期待《他心通》续集
~第一章腊月八~
修小罗顺溪流而溯,到了天色将昏,才见到市镇。他寻到一家小客栈,投宿用食后要了热水,洗了足有一个时辰,这才将灰尘泡出搓掉,恢复洁净面目。头枕软枕,身盖暖被,不一刻便沉沉睡去。一夜无话。
清晨时分,店小二早早拍响房门,叫道:“客官!客官!起来喝腊八粥了!”修小罗这才知道原来自七七之后,他竟已失去神智半年。现下已到腊月初八。他起身到房外打了井水,洗脸后来到食肆,找到角落处桌子坐下,店小二端上热气腾腾的腊八粥,说道:“客官,粥是免费的,若要小菜饼囊,需赏上几文方可。”修小罗笑道:“小二好生有趣,这般稀薄的照出人影的腊八粥,想不赏上几文,可也当真吃不饱。”将两只剥了皮的兔子扔到桌上,说道:“猎了两只兔子,做熟一只,送你一只,记上一只饼,如何?”这两只兔子,他倒是没有舍得扔掉。店小二笑道:“客官可真会说笑。换上一只饼客官太吃亏了,小的做主,给客官记上五只饼,两叠小菜。”说罢拎了兔子离去。
此刻天色依然昏暗,食铺未点灯烛,更显得铺内黑漆漆的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他喝了一口稀薄的照得见人影的腊八粥,忽然想起在惊魂谷的日子,哪一日不是厌烦地只想食素,心想天下之大,果然是贫富悬殊,纵然同为江湖客,也有贵贱之别。似当前的身份,能用到免费赠送的腊八粥,便当感激不尽,若是仍为惊魂谷人,自然连眼下的这处小客栈,也绝不看上一眼。
正思索中,听到脚步声纷纷传来,原来小店内住宿的客人都被唤醒,嘻嘻哈哈地来到食铺,团团坐下。过了一刻,店小二也到了铺内,繁忙张罗,众人饮着稀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着,食铺内登时热闹起来。修小罗听了片刻,知道此地名叫沈家渡,乃是陕西四川行省凤翔府乾洲城境内,周围有几座小镇,距离乾洲还有百余里路。原来这半年来自己游来荡去,依然在陕西四川行省内。小客栈内都是些苦哈哈,听不到一点关于江湖的动向资料,修小罗又听了片刻,知道若想探查出那死者身份,便唯有到酒馆内打听。
此刻既然时间、地理都已弄清楚,不至于在交谈中被人怀疑来历不明,便耐心等待店小二把兔子做熟。过了一刻,店小二将煮熟的兔子切盘端来,修小罗匆匆吃了半只,估一囊酒,付了十文制钱,向店小二告了个别,将剩余的半只兔子和五只饼馕包了起来,拎于手中,出了食铺。
此时天色尚早,街上行人不多,修小罗在小镇转了一圈,拍开杂货铺的门,有意拉杂拖延了半天时间,制备了包裹、创伤药等江湖客必备的用品,才再次到了街上,四处闲逛到中午,知道这贫穷的沈家渡大多依赖于20里外的渭水渡口为生,那客栈也是唯一的一家小客栈,镇上也无大些的酒馆,若在此地访求那死者的身份来历,实在是太过于愚蠢。当下决定向乾洲而去。
他离开了沈家渡,一路向北,发觉路上行人稀少,遍野荒凉景象,这本应富饶繁华的泾渭平原,即使是在隆冬季节,眼前的情形也显得十分奇怪。正行之间,对面忽然奔来几匹快马,马上骑士远远望去,便知乃是佩带刀剑的江湖客,不禁留神注意。
那几骑迅捷迎面而来,经过他身边时,其中一人忽然奇怪地“咦?”了一声,扭头看他一眼,而后摇摇头,飞速而去。修小罗凝望那几人远去,皱了皱眉头,而后继续向前行走。又过了一刻,又是几匹快马飞速而来,马上骑士依然佩带刀剑,远远的望到他,便注目打量,到他身边时,更是扭头看了看才停也不停地飞速远去。修小罗望望远去停也不停的这第二批江湖客,心中微微一动,知道若非他们错认了自己,便是沈家渡处,要发生事情了。
他思索一会儿,继续向前走去,又走了半个时辰,见到前方有辆吱吱呀呀的大车,车上昏昏欲睡着几名乡村农家人,忙快走数步,追上了大车,赶车的伙计回头看看修小罗,高兴地说道:“客官,还有半程路,三十文就送。”修小罗应了一声,跳上大车,车上几名农家客宽容地让出位置。修小罗移到车头处,摸出制钱递上。
须知古时出行不便,富裕人家备有骡马代步,贫穷人家远行时若非步行,便是乘坐当地骡马行的大车,这与当今的有车开车无车乘火车公共汽车巴士的士是一般的道理,是以任何地方,均是水路有舟船,陆路有骡马行的骡马租赁或大车送行。那流传甚广的“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指得这些行业欺客宰客屡见不鲜,不过大多当地客商,是很少遇到欺诈的。
那赶车伙计见到递来的是铜钱而非楮币,十分高兴,说道:“谢了,客官!他们到城外就下,客官若是进城,便充做我的……”打量修小罗一眼,“……客官的年龄,可也真看不出究竟有多大,冒犯则个,充做小的堂兄吧,也好免下了盘问和城税。不过万一真要付税,客官可千万别再掏制钱了。若是没有楮币,小的先替客官换上一些。”
那楮币常旧,常需换新的,却又每次更换都贬值三成,是以楮币在价值上虽与铜钱相同,民间的硬通货却仍是黄金白银铜钱三类。官府虽未明文禁止铜钱流行,却在正式场合,往往会借机生事,是以楮币的携带,于普通江湖客而言,那是必不可缺的。
修小罗一笑说道:“不劳费心了。”那赶车伙计当下明白,说道:“原来客官有楮币,小的多嘴了。”说罢扬鞭“架”的一声,那大车加快了速度。
路上时有行人,赶车伙计都热情召唤,却无一人愿意乘坐。又行了片刻,对面又是几匹快马飞速而来,马上依然是佩带刀剑的江湖客。赶车伙计嘟囔道:“第三批了,这迎客的礼节,倒是隆重,真不知一个粉头,有何出色。”那几匹快马见到大车,知道乃是本地骡马行的大车,看也不看,便飞速离去。赶车伙计嘟囔一声,“看人家飞钱银号,连一个粉头,都如此舍得。”突然回头笑道:“客官,看你也是个江湖客,不知是否听说过白牡丹?”
修小罗摇头道:“白牡丹?你说说。”
赶车伙计惋惜地摇摇头道:“白牡丹是江南来到乾洲的第一粉头,听说在江南有个香车玉船的游行粉团,那白牡丹乘香车到乾洲这一个月来,艳惊四座,虽是卖唱不卖身,可也把乾洲的妓行生意,都弄得是毫无生色,现在倒好,不但白牡丹来了,乘玉船的绿芍药也要到乾洲了!”摇头叹道:“小的命苦,若能赚取到十两的纹银,看上一眼白牡丹,这一生也都满足了。”修小罗失笑道:“十两纹银才看上一眼?十两纹银省着点够一家家用三个月呢!”
那赶车伙计见终于有人和他聊天,以解寂寞,顿时来了兴致,说道:“自然是能多看几眼,听白牡丹唱上一曲的。不过远远看着,眼力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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