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那拉车之马看来果然通灵且训练有素,虽是无人驱赶,速度也渐渐快了起来,不过速度尽管快了起来,坐在大车之上,感觉依然甚是平稳,即使速度越来越快,也丝毫不觉震荡,完全不同于修小罗初入乾洲时乘坐的那辆大车。大车穿街过巷,一路行人闲人越加多了起来,不一刻便转入一条大青石铺就的南北向平坦宽阔街面上,两边店铺都显得甚是繁华。
走了一半,便见西面街一座四层高的酒楼,水缸般的大红灯笼上有着大大的“恒”字,酒楼门面便有三丈来宽,门前仅栓马桩便有数十个,一望而知这恒酒楼定是乾洲城内最大的酒楼。酒楼对面是间客栈,高挑着“十方”二字,十方客栈旁边,是间铺面相对小了许多的银号,仅仅有了“飞”的招牌,想来便是飞钱银号。飞钱银号再向北,便是一直到街道边缘的“镇西骡马行乾洲分行”,在酒楼旁边,却是大大小小的杂货铺、古玩行之类,远到街边,又有两座四层高楼,红灯笼从四层上一直垂到街道,修小罗一眼望去,便是一怔,那两座四层的高楼,竟是未入乾洲时便曾听闻的销魂窟和粉红楼。
一条街道上,竟集中了乾洲全部的势力点以及玩乐场,显然这条街道乃是乾洲城内最繁华的街道,也难怪一夜之间这三大势力能如此迅速地联合起来。而由此看来,恒酒楼的主人也绝不简单,否则断然不可能在这三大势力的夹缝中生存。
大车缓缓停在恒酒楼门前,当下有小厮迎来,招呼大家下车,将大车带走。那胖厨子道:“各位请上四楼。”店小二笑道:“蔡老哥做得好些。”胖厨子道:“放心。咱家的招牌,不会砸了。”摇摇晃晃十分吃力地当先离去。那师爷道:“两位,请。”修小罗听到这里,已知这姓蔡的胖厨子,是恒酒楼的大厨,无怪他能与这几方势力,同为代表人员。
众人谦让一番,上到了四楼。恒酒楼从外看已经够大,进了之后才知其内别有洞天,竟是个“回”字型的酒楼,中间为假山耸立高到二层半,假山顶上还有一个戏台,坐于三楼的人,恰可清晰看到在戏台上的表演,但坐于四楼的人,不但可以清晰地看到表演,还可洞悉酒楼每一层发生的事情。临街这面,有正厅三处,他们容身之处居于中间,厅内有四张桌,其中一张大圆桌居中,三张八仙桌,围着大圆桌呈三角形摆设。
柳一搂也是首次来到这里,望了一眼厅内的摆设,不禁低声道:“好古怪的摆放方式。”修小罗扫视一眼,心知这间厅平素里乃是三大势力常出入的场所,微笑说道:“一搂,这圆桌,乃是大家相聚时才用,其余三张桌子,自然便是镇西骡马行、十方客栈、飞钱银号的包桌了。”那师爷听到修小罗的解释,不禁讶然望了修小罗一眼,道:“凌局主果然有眼力。——请。”自行走至东面临街那桌坐下。店小二走到靠近门口北面那桌前坐下,那账房先生走至西面贴近内窗处的桌子坐下。
三势力代表,转眼已各自坐入各自的位置当中,却又将修小罗和柳一搂晾在一边,柳一搂看看三张桌子,再望望正中的大圆桌,不仅迟疑起来。修小罗眼珠子一转道:“这般的不伦不类、毫无方向感的摆设方式,太难看了。来,一搂,我们帮忙换一换。”说罢已行向店小二所坐的桌子。柳一搂不知修小罗又要做什么,不过他对修小罗已是言听计从,忙跟着修小罗。两人抬起八仙桌,那店小二不禁睁大眼睛。修小罗不待那店小二发表意见,已经说道:“恩,来者是客,十方客栈的人若是不坐在临街处,一旦有了重要的客人到来,不能迅速发觉,应当在临街窗前……”
说话声中,两人把八仙桌抬到了东边,又到那师爷所坐的八仙桌旁,抬起八仙桌,修小罗道:“正东正西的,不比虽然占据了东边但又偏离了方向要好?”挪动一下,再招呼柳一搂又到西南面飞钱银号的桌子边,向那账房先生道:“你也一样呢,这里能观赏到歌舞,若是不正不偏的,观赏歌舞可就有点遗憾了。”
两人转眼便将三张八仙桌和余下的椅子都挪了位置,空出了西北一面。修小罗这才哈哈笑道:“咱们横刀镖局嘛,自然是要顾全四方,既要考虑到从门口到来的袭击,又要考虑到酒楼内其他地方的事情,还要招呼到临街处的场面,当然要在西北面贴近门口处了。走,咱们再出去找一张桌子来。”丢下目瞪口呆的店小二、师爷、账房先生三人,带着柳一搂便出了厅门。回首扫了一眼,但见门上写着“谈笑厅”三个字。
~第二章信镖行~
在回廊上正张望,见一个小二从旁边的“纵横厅”出来,修小罗笑着上前,拍拍小二的肩膀问道:“小二,哪里有闲桌?”那小二怔怔道:“大爷不知四楼都是包桌吗?”修小罗笑道:“哦,那就是三楼没有包桌了,对不对?”小二莫名其妙地打量着修小罗身后的包裹和身上的衣衫,警惕道:“是呀。大爷怎么来四楼了?”修小罗笑道:“我们这就去三楼。”
两人到了三楼,随手推开一间厅房,修小罗打量一眼,向一张最新的桌子走去,说道:“好,就这张桌子了,新新的,刚合适。”柳一搂这才有机会说话,悄然问道:“横刀,这样合适吗?”修小罗翻转八仙桌,把椅子向内摆放,只摆放了四张便再也摞不下,说道:“一搂你拿四张椅子。”提起一只桌腿,稳稳将桌子椅子拎起,回首道:“还楞什么?快点。”柳一搂已知修小罗用意,一手两椅,拿起四张椅子,别扭道:“这样不好吧。”
修小罗平举起倒放的八仙桌和上面的四张椅子,向外走去,边走边道:“横刀镖局今日起已经是乾洲城内新势力,这象征乾洲城内最高级别的恒酒楼,当然要有我们的位置。一楼的四处大厅四个桌子是我们的银钱收入,这四楼的自然便是我们常常要来的聚会点。”柳一搂迟迟疑疑地跟着道:“但……这里实在是很……很贵的。”修小罗笑道:“一搂放心,假如我们没命回来,这桌子椅子给我们留下的自然是笑柄,但若我们有命回归,这桌子椅子便是谁也不可能再更改的位置。……贵?——横刀镖局若是没钱来恒酒楼包桌,还谈什么成一大新势力?快走。”
两人回到四楼“谈笑厅”,便是一怔。原来这片刻功夫,厅中居然已经多了不少的人,俱都稳稳坐着,齐刷刷的目光一起打量着他们。修小罗愕了一下,立刻笑道:“各位好。在下横刀镖局凌横刀,向各位问安了。”招呼柳一搂摆好八仙桌和八张椅子,这才先团团地作了个揖,而后面对正中的大圆桌坐下,打量厅内众人。柳一搂迟疑一下,坐到修小罗身边,低下头去,避开众人的视线。
飞钱银号,除了曾见过的飞钱六朗何一千和那账房先生外,便是两名同样锦衣罗袍、面色阴鸷的青年,三人面容稍有些仿佛,想来或许是兄弟。十方客栈,除了那店小二外,便是三名五旬年纪的老者和四名同样店小二装束的年轻人。镇西骡马行,除了师爷外,是六名面容黝黑、身材壮实的青年和一名背对他们的老者。那老者背对他们,虽是身材矮小,足比其余人都低了一头,也是一动不动地背对他们而坐,却不知怎么,竟使人立刻生出一股凛然之心,生似他会随时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凌厉一击。
修小罗凛然道:“——‘刀霸’曾微丁?”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正是老夫。”那声音听来低沉有力,同时说话的口音缓慢沉静,虽是并未转过身来,也给人予一柄寒刀缓缓亮出的肃杀之感。大厅中,他是唯一未看修小罗与柳一搂之人,但修小罗与柳一搂却刹那都生出奇异的感觉,似乎这厅内的众人,竟只有他一个是在紧紧地盯着两人。其余人的“看”,似已仅仅成为远远的围观。
柳一搂的局促,刹那成为如临大敌的紧张,修小罗的嬉笑姿态,也顿时被对方的缓慢声音,引得洒然全失。
“乾洲城内,有幸驾临凌、柳两位局主。未来的乾洲,当会因两位局主,而盛名远播。这封信送到之后,老夫再设酒款待,与两位局主把臂言欢,现下老夫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那低沉缓慢的声音逐一迫入柳一搂与修小罗的耳中,接着反手一招,六名面容黝黑、身材壮实的青年一并起身,师爷回头从桌上拿起一封信,向修小罗与柳一搂走来。
六名面容黝黑、身材壮实的青年,也一并跟于师爷身后,修小罗起身接信,柳一搂暗凝功力,防范对方突然出手。但那师爷递过信的同时,那六个青年却脚步停也不停地推门而出,待到修小罗下意识地接过信件,才发觉六名青年已经离去。
再看那感觉中依旧坐着未动的“刀霸”曾微丁,却哪里还有踪迹?
——“刀霸”曾微丁,竟趁师爷与六名青年的阻挡两人视线时,悄然而去。
但他虽是一招未发,从始至终,两人也未见到“刀霸”曾微丁长得是何样貌。却无疑已通过这简单的话语,在两人心中建立起不可磨灭的“高手”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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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纷扬扬,狂风呼啸,前方的路途只须五丈之外,便再也看不清楚。暮黑时分,河南府通往少室山的驿道上,出现了两匹蹒跚而行的瘦马,马上两名骑士头戴棉帽,棉帽上斗笠宽大,垂下只露两眼的罩巾,全身都包裹于厚厚的棉衣之内。
风雪之中,但听一人长吟道:“东边路,西边路,南边路。五里铺、七里铺、十里铺。行一步,盼一步,懒一步。霎时间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斜阳满地铺,回首生烟雾。兀的不,山无数,水无数,情无数。”另一人当下长歌回应:“三杰当日,俱曾此地,殷勤纳谏论兴废。见遗基,怎不伤悲?山河犹带英雄气,试上最高处闲坐地,东,也在图画里;西,也在图画里。……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们是修小罗和柳一搂。此时是腊月二十八,十九天前,修小罗和柳一搂被乾洲城三大势力,迫得不得不接下这趟镖,以示横刀镖局有护镖实力。这趟镖是信镖,乃是将一封信送到少室山中的一处沼泽之内,信中内容除两人方才吟唱的一首不知名者所著,但也流唱甚广的《塞鸿秋·山行警》小令外,便是人人能吟唱的张养浩《山坡羊·怀古》小令。仅在信尾有几行小字,言道:“画舫载将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白云流水无人禁,胜似山林。世途艰,一声长叹,满天星斗寒。”告知两人在沼泽那里,居住着一名古怪老人,此信交付于那古怪老人,将口信或是书信带回。限制时间为三个月。
这样的信镖,即使是丝毫武功不懂,以路程来说,也可轻松回归。倘是顾及到扑黄尘者与大元帝国可能存在的交战,或是山贼路霸的打劫,这信镖的内容既然在事先便让两人目睹,届时将口信传到也算完成任务,只需稍具武功,身手灵便,为人机敏,便能送到。若以行镖而论,送一封信便可得到千两纹银的花红,无疑可称之为天上掉下的金子,谁都会感激不尽。若非以如此手段迫使两人送信,两人定会以为是三大势力看中了或是惊骇于他们的武功,想进行结交的示好行为。
但想及乾洲城内那三大势力的可恶表现,修小罗和柳一搂虽在这十九天中一点麻烦也未曾遇到,依然是全力防范,途中也多番猜测,当然最终的结论是那个身在沼泽内的古怪老人,才是他们真正的困难。
眼见暮色将至,远处看不到一丝村落或市镇的景象,两人知道错过了宿站。望见前方一片松林可避风雪,当下驱动瘦马,行入松林之内。寻觅片刻,到松林深处一个枝叶繁厚,地上几乎无甚积雪之处停下。这十九天里,两人早已配合无间,是以停下之后,虽然都未说话,但已各自行动,不一刻便接近砍伐下一些可用木材,简单扎下一间小木屋,再扎下围栏,砍些松枝,将两匹马防护的风雪难侵,这才点燃枯枝碎松针,自马背上取下行囊,找出小锅,化了雪水,就着干粮吃喝完毕,算是晚餐用罢。
躺在简单搭建的小屋内,两人闲谈几句,各自睡去,睡到半夜,忽然夜鸟惊飞,两人凛然而醒,坐了起来。过了片刻,隐约间有细碎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柳一搂低声道:“好像有几十人。”修小罗也侧耳聆听一下,点头道:“都是高手,先莫动。”
他探头出去,见篝火早已熄灭且被雪地的潮湿浸泡的连一丝异常气息也无,那两匹瘦马早已累了一天,怕是打雷敲鼓也休想将它们唤醒,当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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