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鹰扬
简松逸手掌挥了挥,示意司事郎官等人离去。
俟司事郎官等人行礼退出後,简松逸在鹤贝勒身侧坐了下来,微笑道:“小弟不明白鹤兄为何恩将仇报?”
鹤贝勒不禁一怔,冷笑道:“本爵一向桀傲不驯,骄妄无礼,论说本爵要向你行礼请安,但大不了罪上加罪谪戍充军,本爵一向恩怨分明,为何又加一项大帽子?”
“鹤兄矫传圣旨就是一项死罪!”
“难道是你求情的么?”
简松逸微笑不语。
鹤贝勒面色转和,摇首道:“本爵始终不明白,当初矫传旨意也是为了相助清莲格格,岂知大怨,清莲格格非但不领情,反获上斥,将十三太保调离不受本爵统驭,试问这股怨气怎可咽得下去!”
“鹤兄不明白,小弟却明白得很,”简松逸正色道:“鹤兄知否宋远谋乃明逆卧底奸细,小弟不愿事态扩大,如兴起大狱,鹤兄忍见族诛抄家之祸?小弟逼不得已诛杀乔守奇,宣称为了私怨而起。”
“宋远谋他通敌叛国,那是他宋远谋自已的事,舆本爵何干?”
简松逸拍案而起,大怒道:“你口口声声自称本爵,难道我杀不了你么?”鹤贝勒反唇相稽,厉声道:“凭你也配!”简松逸冷冷一笑,取出一面金牌,解下肩头长剑,道:“鹤贝勒,你仔细瞧瞧。”
那惊心动魄“如朕亲临”四字首先映入鹤贝勒眼帘,不由吓得面如土色,再一看长剑柄上镶著金镶“钦赐尚方,先斩後奏”八个明亮亮字体,一刹那间酒意狂态全滑,跪伏在地三呼万岁。
简松逸冷笑道:“现在,我配不配杀得了你!”高声道:“来人啦!”
宗人府中差役堂官纷纷奔来。
简松逸冷笑道:“摘去他的顶戴!”
差役一拥而上,摘下鹤贝勒冠戴,鹤贝勒懊悔不绝,只怨自己说话太狂,讨饶也是无用。
忽闻堂外清莲格格话声传来道:“且慢!”
只见清莲格格走入,挥手示意差役堂官下去,望了简松逸一眼,嗔道:“逸弟,你不是向我替鹤贝勒求情,如今怎么反要杀他?”
简松逸无言叹息一声。
清莲格格道:“贝勒请起!”
此刻,鹤贝勒狂态全消,向清莲格格及简松逸行礼谢罪。
只见简松逸太息一声道:“小弟闻讯过迟,所以赶来,反不获鹤兄见谅,其实小弟最钦佩鹤兄,朝中如无鹤兄,无人制止明珠嚣张猖狂,若鹤兄在朝,圣上必渐烛明珠之奸,圣眷一淡,重罪难免。”
这话正中鹤贝勒心坎,慰帖异常。
简松逸又道:“小弟不同,视服官为苦,辞又不得,明日小弟又将离京作五岳名山之游了,”说著抱拳一揖,接道:“鹤兄请委屈片刻,稍时必有佳音到来,小弟告辞,”收起金牌宝剑与清莲格格双双离去。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鹤贝勒已奉诏获释,立即驱车去玉狮子横街格格府邸登门负荆请罪。
鹤贝勒已是心悦诚服,舆简松逸把酒言欢,前怨尽释。
简松逸指点鹤贝勒如何防范、制止明珠为恶,授以锦囊妙计,鹤贝勒大喜道谢回府。
明日一大早,简松逸就要上路,清莲格格自是依依不舍,有说不尽的绵绵情话,更有欢娱嫌夜短的缠绵恩爱。
天尚未大亮,朦陇曙光,朝露曙光之际,一辆华丽双驹套车已自出了都门。
车把式是个健壮的汉子,栗肌铁腱,油黑发亮,身披著一件背心,长鞭挥舞空际,驰奔如飞。
这次绝不是简松逸单身上路,除了车把式外,尚有多人在暗中前後相护,不容出一点差池。
清莲格格虽知简松逸武勇绝伦,心智更高,却忧心个郎安危,精心挑选十数人都是些身负绝学之辈,所谓绝学,并非专治武功而言,亦全非格格府内之人。
简松逸坐在车内,自己嘲笑道:“这倒好了,做梦亦未曾料到自己变成笼中之鸟,平日自负机智极高,料事如神,也难免着了庆嬷嬷算计,日後行事非更须谨慎小心不可!”
车行如飞,薄暮时分,已自赶至娘子关,出娘子关即是山西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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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一山又此一山高
娘子关在平宝县东北,相传唐平阳公主曾亲统娘子军驻此,故名,关居太行山隘口,形势险要,当晋冀两省交通咽喉,正太铁路往此,为兵家争夺要地,由关外仰视太行,重嶂峭壁,深谷迂回,车径人行皆盘旋而上,蜿蜒高耸,一入晋境,地势即转平坦,谓为“山西高原。”
关内尽寥寥数百户人家,入夜後更是荒凉异常。
套车停在顺德客栈门前,车把式一跃下得车辕,宏亮高暍道:“有上房么?”
店夥疾奔而出,笑道:“有,有,公子爷请!”
简松逸早就跨下车来,随着店夥进入川堂。
堂屋内灯火如画,七八张方桌面上已坐得有人,简松逸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小达摩江上云,趋前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原来江大侠亦在此处,幸会,幸会!”
江上云似亦感喜出望外,拉着简松逸入席,命店夥加酒添菜。
简松逸大笑道:“久别重逢,快何如之,今晚由在下作东!”
车把式立即照料简松逸所住上房後,即择壁角一张桌面上叫酒唤菜大饮大嚼起来。
川堂内食客均是江湖人物,神态懔悍,面目阴森,三三两两,也有独自踞坐一席,自饮自酌。
须臾,店外鱼贯涌入六人,为首者身着官服,似是戈什哈装束,佩刀执鞭,面色沉肃,高喝
道:“店家,叫他们让出一张桌面,”手指向一个背插鬼头刀汉子,接道:“老爷要坐这张,较为宽舒爽洁!”
那鬼头刀汉子鸡眼一翻,举掌猛拍桌面,霍地立起,冷笑道:“就凭你是官便敢仗势欺人,老子徧不让又得怎样?”
身穿官服那人缓缓走前,含笑道:“本官不敢对你怎么样?”
只见刀光闪得一闪,背插鬼头刀汉子惨呼一声,一条右臂生生被削落,拍哒堕地,血涌如注。
“朋友举击桌面就该断去一臂,口称老子也该割舌示儆,念你初犯,滚吧!”
出刀之快,举座骇然瞠目结舌。
背插鬼头刀汉子先前威风不知到何处去了,面色惨变,抓起断臂,狼狈奔向店门。
“且慢,”身着官服之人喝道:“咱知朋友是太行山下面无名小卒,朋友这是咎由自取,休要搬弄是非!”
背插鬼头刀汉子心惊胆寒,怎敢回话,头也不回窜窜逃去。
其他席面上江湖人物显然也是太行匪党,见状脸色微变,纷纷回房而去。
店夥面无人色,强自镇定,拭抹血迹,摆上杯筷。
江上云低声道:“少侠知道么,得自传闻长江镖局失镖竟落在太行山之手中!”
“真的?”
“不论是真是假,无疑是一项诡计,诱来正派高手,引发一场武林纷争。”
“含鄱口之事又将重演!”
“不错!”江上云道:“少侠,此事将该如何?程乃恭到处向侠义道人物哭诉恳求相助,如今武林人物纷向太行云集骛趋,风闻徐爷及弟兄均离赣北上,少侠还是留在此处,抑或赶往北上!”
简松逸略一沉吟道:“既定之策,不容变更,太行之事,尚在密云不雨,静观其变,釜底抽薪,使其作法自毙,”语声甚低。
江上云知简松遥已成竹在胸,稳操胜算,也不多言,他本与简松逸离赣北上同行,一明一暗,娘子关客旅相遇,亦是巧妙有意的安排。
兴尽各自回房安歇。
午夜时分,顺德客栈外捷如鬼魅飘落十数条人影。
那辆华丽套车仍停在客栈外,只车把式伏在车辕上沉睡,鼾声如雷,右手却紧抚著一把长鞭,鞭稍施曳在地。
方才断臂汉子也在内,望了车辕上车把式一眼,低声狞笑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忽低噫一声道:“本山弟兄竟一个未见,莫非俺这条右臂白白断送了么?”
忽闻一声阴恻恻低笑道:“活该!”
笑声就是附近,却未见半个人影,令人毛发悚立,瞻战心寒……
那班匪徒不禁大惊失色。
听那笑声冷语就在附近,除了车把式之外还有谁?但车把式鼾声如雷,分明另有其人。
匪徒们面面相腼,暗自蓄势戒备。
半晌,并无丝毫动静。
一个匪徒低声道:“吴贤弟,你那仇家刀法迅快,不言而知身手绝高,依愚兄看来理屈在你,故而不宜造次,只先唤醒车把式问问你那仇家是否还住在店内再说如何?”
断臂匪徒点了点头,走进套车侧,正欲唤醒车把式。
蓦地,
车把式挽执那条拖曳在地的长鞭突似灵蛇般窜起挥动。
叭叭两声,断臂汉子及另一匪徒顿被卷起,飞坠在数丈开外街心石板上,晕厥过去。
众匪徒不禁大惊一拥而上忽弓弦乱向,弩矢蝗射,惨噑声起,匪徒个个射成一具刺猬般毙命在地……
天色大亮。
娘子关靠城门墙墚上悬着一具具尸体,刺猬般死状狰狞恐怖,尚有数人似是经过毒打刑供,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关口贴了一张告示,谓匪徒深晚侵袭滋事,意图杀官谋叛,是以捕杀示众,以後出入关门须接受盘查,如发现可疑叛逆,令民众报请缉捕告语。
娘子关军防要地,结有重兵,此举委实震惊了太行之主,吴姓断臂汉子虽奉命探听过往武林人物形迹,却未令他逞强使性,聚众报复,曲在於己,怨得了谁?
日正中天
华丽套车已自驰骤如飞过了郭庄,太原遥遥在望……
山西省以其在太行山之西故名,为我国王道政治发源地,尧都平肠,舜都蒲阪,禹都安邑,均在山西汾河流域,山西省旧时为晋国,又别名“晋”。
车把式长鞭飞扬,不时响起宏亮吆喝声。轮蹄奔驰过处带起滚滚黄尘。
平原遥嘱,一望无际,简松逸惟帘撩起,目光凝望远处,意兴豪发,口中吟哦出声:
梦绕边城月,心飞故国楼,
思归若汾水,无日不悠悠,
此乃唐李白咏太原早秋传。
马蹄得得,轮声璘璘,已进入太原府城。
太原,四通八达,接山带河,东接娘子关,北通大同,南街风陵渡,有“踞天下之肩背,为河东之根本”之誉。
街道整齐宽敞,市廛繁盛。
奇怪,简松逸座车并未在酒楼饭馆前停下,亦未投宿客栈,而是向一条长巷驶入,停在一家巨宅门前。
厚重的乌漆大门隆隆开启,车把式轻轻一带,套车缓缓没入门内。
巨宅之後却是一片宽广的校场,本空寂无人,突起了号角之声。
一队队大汉精兵,刀枪明亮在校场集结。
马经过处,荡起浸天烟尘,又是一队队开拔至娘子关近处,奉令扼守在太行山腹背咽喉孔径。
道听途说传扩却不经而走,太行山寇有造反意图。
一个差官模样瘦小汉子偷偷溜出了抚署偏门,走向一家骡马行租了一匹快马,一跃而上望南门奔去。
南城关口盘查甚严,忽闻一高声道:“洪大人形色匆匆去那儿呀?”
骑上瘦小汉子在骑上抱拳笑道:“张兄,小弟告了三天假,去平阳探望亲友患病。”
“洪大人请便!”
一骑如飞出得南门而去,瘦小汉子竟不择官道绕道小径循著城垣望北奔驰。
突然一双身影飞掠落下阻在去路,四掌疾挥。
洪姓汉子座骑踬踣倒地,把洪姓汉子飞腾拔起。
一双来人长笑声中,疾如鹰隼飞扑而下。
洪姓汉子虽非易舆之辈,一双来人更高一筹,卡拉声响肩骨顿被错开,由不得惨噑一声,为一双来人架起穿入路旁不远土地洞内。
一双来人将洪姓汉子抛落在神龛前。
洪姓汉子为错骨分筋手法错开肩骨,痛得冷汗直淌,禁受不住哀噑出声,那还经得起一抛一掷,只觉四肢百骸几乎震散,几乎晕厥了过去。
只听一个冷竣喝声道:“洪文龙,你是去太行山么?”
洪姓汉子闻言不禁魂飞天外。
“识相点,兄弟知道你是奉命所为,身不由主,洪文龙,若你从实供出奉何人所命,带什么口信,还可饶你一条性命,否则兄弟任你受尽痛苦,求生不得,求死难能!”
死罪好受,活罪难忍,此刻洪姓汉子只求一死,一了百了,无如连自绝的自由也没有了。
口 口 口
入夜——
山西抚署衙门内厅真是冠盖云集,济济一堂。
大同镇守使,山西巡抚、山西将军、四镇总兵官、大内铁侍卫晋省分统领副分统领均在座,紫檀木圆桌上华宴盛派,珍监美味胪列。
山西巡抚无疑是东道主,延请宾客入席。
席间论及不料太行山匪寇竟妄与明逆勾结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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