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鹰扬
口 口 口
自长江镖局失镖後,淮河两岸不时发现武林中人现踪,而且都是各大门派卓著威望的高人名宿,探查失镖之处有否蛛丝马迹,可循线追踪。
但这些人宛如神龙掠空,见首不见尾,唯恐引起清廷疑嫉,为门派带来无穷後患。
大多均乘兴而来,却败兴而返,但尚有不少人绝不死心在暗中查访。
那日,尚未到晌午时分,本来一大早尚是赤日当空,骄阳正烈,却变得乌云蔽空,刮起一阵阵漫天飞砂,看样子要下雨了。
宿迁郊外官道上忽传来奔马的雷蹄声,黄尘滚滚内隐隐现出七人七骑,骑上人都头戴遮阳斗笠,一色黑衣劲装捷服,身怀兵刃。
只闻其中一人高声道:“好啦!红桃村已然在望,看来我等可在倾盆大雨未下之前便可赶抵醉乡酒店暍上两盅。”
红桃村虽是村名,却有两条长街,商肆林立,尤其村口那家醉乡酒店最为著名,菜好不说,酒是山泉自酿,更以村外盛产芳香甘甜的蜜桃浸入,分外来的香浓甘冽,故买卖兴旺,有口皆碑,四乡远近嗜饮之士,无不趋之若骛。
七人七骑风驰电掣奔抵醉乡酒店前,落鞍系好乘骑之际,天空忽响起一声惊天霹雳雷声,黄豆般雨点倾盆而下,这七人立即疾掠入店。
敢情他们都是熟客,酒保急趋迎来,笑道:“卢爷,好久没见您哪!”
“才只不过三天,怎说好久?小二,你知道我们要些什么,尽着送上。”
酒保喏喏而退。
店中上了六成座,买卖不恶,邻席坐了一双面目惨异江湖人物正津津有味饮嚼。
还有一人独自坐在门侧一付座头上默默自酌自饮。
醉乡酒店一楼一底,楼上上了六成座,楼面上无疑地也有食客。
忽见一浓眉虎眼大汉醉意醺醺下得楼来,忽瞥见七人聚在一席豪饮,似是一惊道:“卢贤弟,你们也在?莫非亦是等平老大的麽?”
“是呀!平老大说今日在此相聚,不见不散,怎么……”
只听一个微弱语声从邻座飘送过来道:“平振云他说今天不来了,而且永远不会来了。”
语音虽弱,无异响雷入耳,惊得非但连醉意醺醺浓眉虎跟大汉酒醉全醒,连那七个劲装黑衣汉子面色齐为之一变。
邻席一双貌像怪异老者与其中一人却面对着他们眦牙一笑,两颊上各呈露一条紫红刀疤,更显得狞恶丑陋。
不言而知道适才话声无疑系他发出,接着又道:“诸位且请稍安勿燥,只一不慎妄动声息,立有杀身大祸临头。”说时目光却移向坐在门侧座上之人望去。
八人均不约而同目光投在那座上之人。
这人正是诸葛敬,青衫背剑,抬杯独酌,却心头似有所思,也许这场雨下得太大了,哗啦啦不绝於耳,绝未留意店中有人注视着自己。
卢姓漠子忽离座而起,走在一双貌像怪异老者席上坐了下来。
另一面肤凸凹不平老者望了同伴一眼,冷笑道:“是非只为多开口,不说话又没人骂你是哑巴。”
“我就是忍不住嘛。”刀疤老者眦牙又是一笑。
卢姓汉子低声道:“请问老丈,怎知平振云他不来了?莫非老丈与平振云见过面?”
面有刀疤老者轻笑一声道:“岂止见过面而已,而且平振云的尸体也是老朽两人亲身为他埋葬的。”
卢姓汉子闻言不禁面色大变。
“别怕。”面有刀疤老者道:“人不是老朽两人杀害的,是他!”说时目光望望诸葛敬一瞥。
“他是谁?”
“诸葛敬!”
卢姓汉子不禁心神一凛,诧道:“老丈,能否说得清楚一点?”
面有刀疤老者笑笑道:“我们长话短说,老朽问你徐州威远武馆知道么?”
卢姓汉子面现惊容,点点头道:“在下知道。”
“凌竹青认得否?”
“那是武馆馆主。”
“还有一位洪梦鹤相识否?”
卢姓汉子暗感心惊,摇首道:“在下不识。”
面有刀疤老者眦牙笑道:“威远武馆发生之事,你难道不知?”
“在下略有耳闻。”
“这就是了。”老者道:“老朽两人亦是闻风赶去,目睹武馆大门紧闭,那方威远武馆匾额亦已撤去,心疑凌竹青已然散馆他离,是以翻入探明究竟,不料平振云率领五名同道接踵而入,那知发现在祖师阁外目睹一场骇目惊心的血战,武馆人手甚多,以洪梦鹤、凌竹青为首,对方共十数人,诸葛敬亦在内,但非其为首,武馆这面人数虽多,却无法抵敌疯狂似地拚命搏杀,虽有平振云加入但无济於事,武馆人手伤亡殆尽,尽剩下洪梦鹤、凌竹青、平振云三人负伤顽抗,对方亦仅余下数人,平振云突望馆外逃去,诸葛敬则追踪不舍……”
说到此处,刀疤老者忽止口不言,尽了一杯酒,挟菜大嚼。
卢姓汉子大急道:“老丈为何不言?”
刀疤老者意似不耐,皱眉说道:“那还用老朽说么?平振云在云龙山麓为诸葛敬迫及,身中三剑倒地不起,眼看就要命丧剑下,幸亏远处一队官军骑兵疾驰而来,才将诸葛敬惊走,那些官军亦未发现平振云疾驰而过。”
卢姓汉子急道:“平振云尚未死么?”
刀疤老者两目一瞪,道:“伤中要害,大罗神仙也无法相救,幸亏当时尚未身死,老朽两人方从平振云口中得知凌竹青、洪梦鹤平振云三人姓名,至於为了何事,老朽也不明白。”
“威远武馆那面後事如何?”
“不知道。”
卢姓汉子面色变了变,道:“平振云气绝之前不知向老丈说了什么?是否可以见告?”
“他能说什么?只托赶至红桃村醉乡酒店留话柜上,如有找平振云的,就说他已死在诸葛敬剑下,老朽免得麻烦,已留有一封书信交与柜上,诸葛敬并非好惹之辈,凭你们数人皆白白送了性命未免不值。”
另一老者冷冷笑道:“你说够了么?何时你变得像一个长舌妇了。”
刀疤老者眦牙一笑,道:“受人之托,当忠人所事,我再也不说话了,成么?”
卢姓汉子知再也问不出什么?腹内疑信参半,谢了一声,召来酒保嘱咐两老者酒菜钱由他结付,迳望自己桌上与众人商谈。同党齐齐为之面色大变,交头接耳商议如何因应之计。
大雨滂沱,约莫下了半个时辰方始停住,渐渐云过天青,只见除了卢姓汉子及浓眉虎眼大汉仍留在席上,其余六人先後离店而去。
诸葛敬仍是心无旁骛沉思重重,虽饮的自为,却不知他正陷入危境。
忽然浓眉虎眼大汉离座而起,缓缓走向诸葛敬台座,微笑道:“尊驾是否是威震华山的诸葛敬大侠么?”
诸葛敬愕然立起,诧道:“兄台为何识得在下?”
大汉笑道:“尊驾形貌穿着,英雄事迹业已遍传江湖,不才有缘识荆,荣幸之极,只不知尊驾可否借过一步去店外敍话,不才有一消息相告。”
诸葛敬略一沉吟,颔首应允,取出一锭纹银放在桌上,道:“兄台请!”
店外积水成洼,浓眉虎眼大汉迳向远处桃林掠去。
诸葛敬艺高人胆大,虽不知大汉是否有诈,既闯荡江湖何能遇事畏怯。
两人深入桃林内,大汉倏地止住身法转身笑道:“诸葛大侠可是为了寻光华山一真老尼下落而来的么?”
诸葛敬不禁一呆,诧道:“兄台为何知情?”
大汉宏声大笑道:“此事已然震惊江湖,无人不知,那个不晓?不才业已得知线索,只缘武功不济无法涉险。”说着手指东南,又道:“距此约莫二十五里有一广大庄宅,名百花抝,一真老尼原囚此处,近始移走,如要侦明老尼下落,宜先从百花抝着手。”忽地面色微变,忙抱拳道:“珍重再见。”腾身飞步窜出林外而去。
诸葛敬见状一怔,游目四顾,桃林中寂静如水,一无可疑,暗道:“此人为何告知自己一真神尼下落须向百花抝着手?凌竹青既是骆马湖龙之庙可查出端倪,究竟谁是莫知所从?”继又忖道:“不论是真是诈,自己却不可放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心念一定,迳向东南奔去。
不觉奔出七八里之遥,途中得遇乡民间明百花抝去路。
乡民面现惊骇之色,果然大汉之言不假,途径丝毫无讹,百花抝庄宅神秘异常,乡民似谈虎生变,却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诸葛敬谢了乡民疾又掠去,深入一片乱林中。
蓦地,一片弓弦乱响、长箭如雨自四面八方射来。
诸葛敬不禁一惊,急撤双月剑挥舞开来,虹飞电卷,将射来密如飞蝗乱箭悉数磕折坠地。
须臾弦响戛然而止,只听一声宏亮大笑道:“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诸葛敬你也胆子太大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入来。”
人影一闪,只见一个身如半截铁塔般虎背熊腰大汉走来,身法似感笨拙,手持一根狼牙棒走来。
四面八方同地现出十数人,均系有若巨灵般手持重兵器缓缓逼前。
诸葛敬目注狼牙棒大汉道:“阁下可是百花抝中人么?”
大汉冷冷一笑道:“百花抝与我等毫不相涉。”
“那你等袭狙在下为何?”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大汉扬声道:“我等要向尊驾清偿血债。”
“在下杀了何人?”
“诸葛敬,你去过徐州威远武馆么?”
“在下的确去过。”
“凌竹青舆你何怨何仇?竟然血洗武馆,还将凌竹青、洪梦鹤、平振云三位师兄剖腹摘心,我等不报此仇,难消此恨。”
诸葛敬不禁呆住。
那大汉言毕高喝一声:“上!”
十数大汉一涌而上,棍沉力猛,纷纷向诸葛敬袭来。
诸葛敬纵使身负上乘武功,双月剑犀利无此,亦感迎敌无力,尤其双月剑磕震重兵刃时,竟然虎口微麻,不禁怒上心头,口中微啸出声,双月剑渗用重手法挥出。
十数大汉武功极高,配合严谨,出招精妙沉猛。
诸葛敬不愧双怪衣钵传人,绝不硬接硬封,身形奇幻,穿走其间,剑法精灵攻指对方意想不到部位,逼使不得不闪避。
渐渐诸葛敬瞧出这十数大汉衣内穿着护身铁甲,不畏剑刺,只要自己一剑刺向对方铁甲之处必被弹震开去,露出破绽,对方必趁隙下剑置自己於死地。
突然,诸葛敬一声长笑出口,双月剑挥向一人耳根。
寒虹疾闪过处,只听一声凄厉惨噑腾起,那大汉半个头颅带起一片血雨飞出。
诸葛敬得手不让人,转瞬之间连击三人,部位丝毫无爽,均是半个头颅劈落。
其余大汉似泯不畏死,虽是心惊,却仍棍挥猛击,呼呼生风。
诸葛敬发出长笑,剑势如虹,又连劈六人,忽感肩头一麻,身形一个踉跄,手中长剑垂落。
手持狼牙棒的大汉见状不禁狂笑道:“诸葛敬,你再狠也有束手成擒之时,我如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此恨。”
忽近处传来临死前刺耳惨呼。
手持狼牙棒大汉不禁面色大变,一声呼啸,率领残余之众窜去。
诸葛敬只觉一阵晕眩,视野模糊,踉跄倒地昏迷过去。
不知多久——
诸葛敬只觉睡在一柔软舒适之处,兰麝幽香阵阵扑鼻,耳闻莺声燕语此落彼处,不由一怔,睁目望了望,更是心内一惊。
原来诸葛敬置身在香闺中,银鈎高张,照耀得室内光亮如昼,布置得华丽异常,比之於皇宫内院毫不稍逊色,为之目迷神眩。
彩衣罗裙丽人四五凭窗谈笑,低叹浅语,不时扬起银铃悦耳娇笑声,将疑置身仙境。
双月剑斜挂在银钩上,诸葛敬不禁想起桃林负伤之事,暗道:“莫非我被人所救了么?”遂欲将坐起,但浑身绵软无力,由不得大惊失色,惊诧出声。
他这一出声,却惊动了立在窗前的丽人,纷纷趋向床前探视,其中一女娇笑道:“速报与大小姐知道诸葛公子清醒了。”返身莲步急促出室而去。
诸葛敬道:“请问诸位姑娘,在下现在何处?”
一身着白底翠花衣裙的少女抿嘴笑道:“公子,此处名叫百花抝,如非我家大小姐路经惊走贼人,公子早就尸骨冰寒了。”
诸葛敬闻言不禁心神一凛,暗道:“百花抝!莫非我已置身匪巢了么?”
忽闻室外传来银铃语声道:“小翠,你又在胡说些什么?”说时一个黄衣丽人姗姗步入室中。
诸葛敬只见黄玄丽人云鬓坠髻,横斜步摇,明眸皓齿,娟秀可人,忙道:“承蒙姑娘相救,在下感恩不尽。”
自黄衣丽人现身,其余诸女均避向远处。
黄衣丽人就在榻旁绵墩坐下,嫣然笑道:“公子余毒未尽,暂请静养,俟家兄研配解药後,公子方可行动自如,但不知公子为何与湖寇结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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