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雄风





  查立颓然一叹,马标那些人还不太甘心,所以站着没动,辛五笑道:“马老大,头儿已经摆下话了,你们还这么情深义重,留着我们干吗?哥儿们一场,以后每逢今天,做兄弟的不会忘记你们的,香烛纸钱,总有一分心意。”
  马标气得脸都发白了,要不是查立用眼睛看着,他真会举刀劈了下去,忍了半天,才让出了一条路喝道:“辛五、辛六,你们这两个王八蛋听着,只要我们今天能够活着一个人出去,那怕是天涯海角,也要把你凌迟碎剐………”
  辛五一笑道:“那不用吩咐,只要各位能够活着走出猛虎庄,那就是吴二太爷罩不住了,整个西南道上也没有我们立足之地了,我们哥儿俩会自己投到西川东山总坛,三刀六眼,听任你马老大的处置!”
  一面说一面向前走着,春桃忽然道:“司马大侠,这两个人放不得,他们既是吴元猛的人,这一出去,我们七奶奶也就活不成了。”
  孔金花叹了口长气道:“丫头,你以为吴元猛会放过我不成,他早就有意思把我也一起算在里面了。”
  春桃道:“那怎么会呢?刚才在翠楼,他还直夸奖您能干呢,说是你做得好,把司马月给引了进来,没让他在大门口就摆明了拜山的事,否则事儿还不好办呢,因为在大门口,还有很多不是里面的人……”
  孔金花道:“算了吧,为了查叔叔的几百位弟兄,我们两个女子,赔上命也值得了。”
  查立倒是很歉咎地道:“七嫂,很抱歉,累了你们了。”
  辛五却在门口笑道:“七奶奶,看在这份儿情上,我们哥儿俩绝不会说你半句闲话,不过吴二太爷真要对你们怎么样,可也不能怪我们哥儿俩,他可不是瞎子,你跟梁少华的那码子事儿,并没有瞒过他。”
  孔金花脸色一变,连忙道:“你说什么?”
  辛五笑道:“连我这个外来的人都知道了,你还问什么昵?只是吴二太爷不知道梁少华对猛虎庄的内情了解多少,才没动他,那也是迟早的事了。”
  在一阵扬长的笑声中,那弟兄俩走了,孔金花却如同呆了一般,想了很久,才凄然地道:“司马月,恐怕我无法完成你的托付了,因为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
  司马月却笑笑道:“没关系,这件事已经不算重要了,吴元猛既然有心拿查兄来顶缸,可见事机早已外泄,否则以他那样一个聪明的人,不喜惹麻烦上身的,即使查兄顶下了劫镖的罪名,使他能够有所推托,但那只是在官面上脱身事外而已,事情发生在猛虎庄上,他说什么也难以推脱责任的,官府找不到他,江湖人却不会放过他,因此,郑师兄一定可以得到讯息的。”
  “郑天涛如果也得到了讯息,怎么没有行动呢?”
  “他是个谨慎的人,已经失手了一次,第二次一定要有万全的准备才会付之行动,不像我这么莽撞,全凭一己之力,胡冲乱撞。”
  孔金花道:“司马月,你不是为了安慰我才说这话吧?”
  司马月笑道:“当然不会,吴元猛从饷银送到这儿时就设下留住查兄的圈套,可见在运送镖银时就走了消息,他们必须要找个顶缸的,因此就选中了查兄,我来拜山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整个阵仗也不是为我预备的,只是我适逢其会,又是一个人,更容易配合他的计划而已。”
  孔金花想了一想,觉得司马月的话不错,才叹了口气道:“这个人的心够毒的。”
  查立却莫名其沙地问道:“七嫂,辛五走时说的那个梁少华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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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孔金花脸上一红,随即坦然道:“他是凉州城里永丰粮号的少东,也是本城唯一的举人,今年三十岁,我们早就认识了,他原准备要娶我的,可是家里要他求了功名再成家,等他熬得省试中举,我已经被吴元猛硬娶了来,那个怨家争不过吴元猛,可也没忘了我,发奋不肯娶亲等着我,前年他设法从我哥哥那儿走通了关系,春桃也帮我们的忙,吴元猛不在家的时候,他就进庄来看看我。”
  查立笑笑道:“既是你们认识在先,吴元猛硬把你们给拆散了,这也不算什么,那位少东家倒是够痴情的,这等于是在拿脑袋往虎口里送呢!”
  孔金花幽怨地一叹道:“我以为做得很机密,那知道吴元猛早就知道了,这个老王八蛋可真够阴的!”
  查立道:“以吴元猛的脾气,当然是忍不了有人割他靴腰子的,而且以他的势力,也不会在乎一个小小的举人,既然他已经发现你们在暗中往来,怎么没行动呢?”
  孔金花道:“梁少华的姐夫在京里当御史,他可能就是顾忌着这个吧!不过这也难不住他,明的不行来暗的,可是他还弄不清楚我究竟把猛虎庄里的秘密透了多少出去,所以才忍了下来。”
  查立道:“这倒是,他如果只是占山立寨,自然不必顾忌,既然他想在地面上公开做个人物,就得顾忌一点官方了,这一个巴掌打得他可够瞧的!”
  他居然哈哈大笑起来。在生死须臾的关头上,仍然有着谈笑的豪情,这也充份地表现了豪杰的胸怀。
  但是孔金花却没有那样洒脱,苦笑一声道:“吴元猛把这种事都说给辛五那种人听了,可见他对这个根本没放在心上,也没把我当成个人,当然不会为了我这样的一个女人惹来麻烦,现在我知道他一直没对付我,是为了什么了,他在找机会,找藉口,找理由………”
  查立笑笑道:“七嫂,兄弟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吴元猛要杀人,似乎不须要如此麻烦。”
  孔金花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还不够那么重要,可是梁少华够,他为了我一直守身未娶,也敢冒着生命之险上猛虎庄里找我相会,可见是相当痴情了,吴元猛是怕万一他杀了我,梁少华会找他拼命………”
  查立笑笑道:“吴元猛会在乎一个书生拼命吗?”
  孔金花道:“书生拼命斗的不是狠,梁少华虽然打不过他,但是只要写上两封绝命书,一根绳子在城楼上吊,以他的举人身份跟在京师做御史的姐夫后台,就足够把这个猛虎庄给毁了。”
  查立倒是怔住了,想想道:“不错,不错!真要来上这一手儿,的确是够瞧的,毕竟是读书人厉害,可是吴元猛知道他会这么做吗?”
  孔金花道:“知道!上个月他不是过生日吗?就是你去伏牛山劫镖的那天,他大概早有预谋,故意公开设宴,请地方上的名流来赴宴,而且把凉川府台方大人也邀来了,更特别把通天金龙庞盖带着向人介绍!开脱关系!”
  查立愕然道:“庞盖那天也参予劫镖了,怎么会在此地出现庆寿呢,难道他有分身法不成!”
  孔金花笑笑道:“那要什么分身法,找个跟庞盖脸貌差不多的汉子,穿上长袍马褂在人前亮一亮就够了,我还记得那天庞盖来的时候,正是人多的时候,有人大声地报着庞盖的名字,然后有个汉子进来,对着寿堂磕了头,吴元猛则连说了两声不敢当,庞贤弟远道从河南赶来,愚兄太生受了,请,请!上后堂喝酒去!就让温子立把他给带到后面去了,我还直在纳闷说活见大头鬼,后堂根本就没有设席,难道还单为他一个人开一桌不成,今儿听说就是在那天劫的镖,才知道这是个障限法,那个汉子脸貌跟庞盖有几分相似,个儿也差不多,老远亮亮相,谁也看不出来!”
  查立笑笑道:“高明,高明!这一手不能说不漂亮!”
  司马月却道:“七夫人,你刚才谈的是梁少华………”
  孔金花道:“那天梁少华也来了,跟方知府同席,不晓得谈起什么事,大概是梁家吃了总督大人一点亏吧,梁少华就说,我真要斗倒他,照样能要他的命,然后就说出那个办法,吴元猛当时还直说他厉害,大概就留上心了!”
  司马月笑:“这一手的确厉害,居然把吴元猛制住了!”
  孔金花却叹道:“有个屁用!吴元猛是被他唬住了,我对这家伙却看透了,他也只是一张嘴凶而已,真到了我有个什么不测,他不会那么做的,不过倒是让我多活了几天,司马月这次来拜山,正好连我也担上了,他打算把我跟司马月坑在一起,否则这引路的事,说什么也轮不到我!”
  一阵沉默,春桃的脸色煞白,她知道事情的严重了。
  孔金花跟梁少华暗中约会,每次都是她去把梁少华领到楼上,然后在楼下把着风,干这个事儿的代价是为了她一个同里的小伙子在梁家的粮号里学生意,梁少华很照顾,一年来已好几次地拔升,成为个管事的二爷了,而孔金花也答应一两年就把她给放出去,让他们两口子在一起。
  没什么事的时候,孔金花也经常打发她出去,跟那小伙子见面,在粮号拨给他的宅子里聚着,编织着美丽的梦,接受着他的爱抚,在那栋小巧而精致的四合院子里,她跟那个叶小包的小伙子,已经开始在布置一个爱的温巢了,然而这一切,似乎都将幻灭了。
  从她灰白而绝望的表情上,司马月已经看出了她的恐惧,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遗:
  “别怕!桃姑娘,事情还没有到绝望的关头,咱们不见得就活不下去了!”
  春桃颤着声音道:“不,吴元猛既然打算把您跟七奶奶都杀死在这儿,自然也不会放过我的!”
  司马月微笑着:“不见得,还是有希望的,吴元猛不相信我是一个人前来,所以守叫温子立带人到四周去搜索了,看看我是否会有接应的同伴!”
  春桃充满了希望道:“到底您有没有同伴?”
  司马月摇摇头:“没有,我的确是一个人来的。”
  春桃又凉了下去:“那还有什么希望?您一个人是绝对没法子逃出猛虎庄的!”
  司马月道:“现在我不是一个人,有查兄跟他们的十个弟兄,咱们是十二个人了。”
  春桃苦笑道:“十二个人也不行,您知道吴元猛那儿有多少人?至少此你们多出十倍来。”
  “到了拼命的时候,人多的那一边反而占不到便宜了,因为他们人多,占了绝对的优势,每个人都舍不得拼命了,因此我们反而有着突围逃命的机会了。”
  孔金花叹了一口气:“司马月,没有用的,从这儿过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通到胡其辉胡老头子把守的朱楼,吴元猛已经把人都集中在那儿,只待大家过去的时候,两头一堵,活活把我们困死在中间。”
  司马月一笑道:“那是他们如意算盘,也是为我拜山时安排好的路,但是我们并不一定要走那条路。”
  孔金花道:“不走那条路?那儿还有路走呢?出了院子只有两条路,一条通到朱楼,一条回到李逢春的黄楼,现在那条路一定走不通了,因为他们会堵死了归路。”
  司马月笑道:“一条进路,一条退路,两条都是死路,那是指他们为我安排的拜山的路,我既然遇上了查兄,也知道了劫镖的真实情况,就不必按照规矩拜山了,因此我们可以自己开一条生路。”
  孔金花道:“司马月,猛虎庄用夹墙把路都隔死了,只能按照规定的路走,没有别的路了。”
  司马月笑笑道:“不见得,路是人走出来的,你们一直住在这儿,才认为一定要走这些路,但是对我这个新来的人而言,到处都是道路。”
  查立忙道:“司马兄,你究竟是什么打算呢?”
  司马月微笑道:“我小的时候,同村有个土财主,有一回他收租同来,捧了一大堆的银子,唯恐被人偷,就把银子藏在床底下,在卧房的门上加了两道铁闸,又在窗前堆了十几个铜盆,只要有人一推窗子,铜盆就会倒下来发出声响,这样安排好了,他才放心地睡觉,因为那问屋子只有一门一窗,他再叫家人守在外屋,应该万无一失了。”
  孔金花忍不住道:“他干脆叫人睡到他的屋子里就行了,那不是更安全吗?”
  司马月摇摇头道:“一个守财奴除了自己之外,对谁都不会信任的,他怕家里的人也要偷他的银子,可是他如此关防严密,不过才两天,银子还是被人偷掉了,门窗好好的,没有动过,银子却不见了!”
  查立笑这:“那不算什么,我手下的弟兄每个人都能把银子偷了来,在屋顶上揭开瓦片,用根绳子垂下去……”
  “那得要有一身好功夫,具有这种功夫的人,不会对三四百两银子下手的,那守财奴只是个小财主。”
  查立也怔住了道:“偷儿是怎么进屋的?”
  司马月微微一笑道:“最简单的方法,在墙上凿了个洞爬进去,把银子悄悄地摸走了。”
  查立忍不住笑道:“司马大侠真是说故事的能手,这么一个平凡的故事,被你说得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