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英雄
这模样与常人发怒生气时绝不相同,令人看得直冒寒气,嘶著喉咙道:“水天姬。。又是水天姬!”
他咬著牙,切著齿,恨声道:“我若是见著了她,一定要将她那身细皮白肉,一寸寸的割下来!”
“珠冠人”忽然回过头来,嘿嘿笑道:“真的?”
只见他面色蜡黄干枯,似是没有一丝肉,更无表情,竟和骷髅没有两样,看来骇人之极。
裴玉生平未曾见过这般骇人的容貌,几乎吓得惊呼出声来!
“木郎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显见是对那水天姬恼恨至极,恨然道:“水天姬若敢走近这屋子一步,你可看看本座的手段。。”
手掌一紧,手中那只玉杯就被他捏得粉碎,簌簌地自指缝间落了下来。
“珠冠人”神色不变,嘿嘿笑道:“好武功,了不起,嘿嘿,只可惜。。”
“木郎君”怒道:“只可惜甚么?”
“珠冠人”道:“只可惜你连水天姬属下唐老夫人都杀不死,更莫说水天姬了。”
“木郎君”霍然站起,喝道:“你究竟是甚么人?怎知唐老夫人没死?”
“珠冠人”笑道:“我是甚么人,到现在你还猜不出来么?”
身不动,手不抬,身子突然直飞而起,将屋顶撞破一个大洞,一闪无踪。
屋顶穿透,碎瓦、茅草、尘屑纷飞中,亦有六、七股银线自破洞之处疾射而下。
以“木郎君”这般神勇武功,似事对这几股细如游丝般的银线,畏惧之极?既不敢伸手去接、去挡,更不敢追赶,双臂振处,箭一般退出门外。
只见那几股银线,劲射在“木郎君”刚才盘膝坐处,射在那张兽皮上,已经无影无踪。
原来竟是几根水线?被装在唧筒一类的东西里面射出来的。
裴玉暗奇忖道:“这种暗器也不过与小孩子玩的水枪、水镖筒差不多,这‘木郎君’为何要如此畏惧?”
心念尚未转过,只见地上兽皮被水线射中处,开始发出一阵“吱吱”
异响,开始融化,腐烂了一片,整张皮毛,竟全都融化腐烂得无影无踪,一种奇怪的酸臭之气,弥漫全室。
原来竟是一种毒性极强的强酸溶剂。
“木郎君”身形一退便回,顿足道:“是她,果然是她!”气得面容扭曲,竟说不出话来?
只听远处传来了一阵笑语,轻笑道:“我就坐在你对面,你都不认得,还吹甚么大气?看来瞎了眼的是你,却不是我。”
笑声有如银铃般的清脆悦耳,话声更是娇柔动听,哪里还是方才那种刀刮铜锈的声音?
“木郎君”知道再也追不著她了,怒目向黄天霸道:“你知道,你为何不说?”
黄天霸道:“这村子本是在下昔日与手下兄弟相聚之地,后来只因五色帆船主人,每年都来停泊,在下才不得已将聚会之地移往他处;这几年来,江湖中凡是有事相求于五色帆船主之人,到了这时候,便会赶来此地守候,在下忝为昔日地主,对各路英雄,都得尽一番地主之谊,只是为了避人耳目,不能将这些木屋翻修一新,但还是布置得可供诸位歇足,至于来的是甚么人?有何来意?相求的又是何事?在下一向不敢过问,问了你也未必肯据实相告,方才那位仁兄竟是水天姬夫人所扮?在下亦是毫不知情,神君怎能怪罪于我?”
此人果然不愧是海盗之首,心里虽然畏惧,仍能侃侃而言,身子仍然挺得笔直。
“木郎君”冷哼一声!远远的坐到一旁,不言不动,默然良久,面容渐渐回复僵木,挥手道:“你出去吧!”
这等于不再与他为难,黄天霸当然希望早早离他远些,微一抱拳拱手,轻身退出。
走过那滩兽皮化成的毒水之时,也是远远绕路而行,不敢沾上一点。
裴玉这才悄声向胡平道:“方才那个骷髅头,会是个女人么?”
胡平不知如何回答?
“木郎君”耳朵却尖,哼道:“不但是个女的,而且是个世上最阴毒、最淫荡、最下流无耻的女人,你下次若是见到她,最好走得远远的。”
过了半晌,又道:“这贱人易容之术,天下无双,酒楼里的伙计,赶车的车夫,捡破烂的老头,骑花马的大镖客,甚至你身畔最最亲近之人,都可能是这贱人改扮化妆的,你得随时随地地提防著,只要稍一不慎,落入她的手中,那时。。你就是想死,也死不成了。”这番话被他那冰冷生硬的语声说出来,更是阴森诡异,不可名状。
只听得裴玉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而这时窗外,却又突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个娇媚至极的声音笑道:“乖孩子,莫听那老僵尸的,他才是世上最无耻,最阴毒。。”
话未说完“木郎君”己狂呼一声,笔直冲出窗外,有如一支被大力士掷出的标枪一样!
他身形快似闪电,惊世骇俗,谁知门口却突地冲进一条人影?更是快如轻烟,竟令人来不及瞧清他的面容。
胡平变色而起,拦在裴玉前面,喝道:“朋友留步!”
但这人影实在太快,步字尚未说完,这人影已冲到他面前,撞入他的怀里。
胡平大惊之下,闪避已是不及,正要举臂相格。。
谁知手尚未举起?那人影,已在他身前不及一寸之处,猛地顿住身形。
胡平惊怔!这人已出手如风,连续点中了胡平胸口三处大穴!
胡平身子摇晃,还未倒在地上时,这人影已一把捉住了裴玉的手腕,一股柔和的劲力就从他的手腕“太渊”“缺列”二穴,直透而入。
裴玉方道:“你。。”
这人蓦地一牵,已将他拉得离地而起,自另一扇窗户掠了出去。。
等到胡平倒在地上,这人影已经不见踪影,身法之急,动怍之快,匪夷所思。
尤其是在拉住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也能快如轻风真是难得。
那人影一掠出窗外,随手弹出一点银光,划空飞出,自己却拉住裴玉,伏在窗下,动也不动。
裴玉顿时顽心大起,这与他儿时捉迷藏的方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禁也默不做声,配合著他的行动,伏著不动了。
只听屋子里又是一阵咆哮怒吼!“木郎君”已从这窗子箭一般的追了出来,呼地自他二人头顶掠过,向那银光弹出的方向急追而去!
“木郎君”就被那枚银弹引了开去,竟然瞧也未瞧窗下一眼?
裴玉心中正得意,这人又一拉裴玉,道声:“上来!”声音清脆如银铃。
裴玉的手腕处又传来柔和的劲力,他便不由自主地被她带著跃上了屋顶。
裴玉从来未想到自己竟能一跃上了屋顶?正自心慌,只听这人在他耳畔轻声道:“乖孩子,看姑姑将这呆木头、活僵尸,捉弄得有趣么?”
语声柔媚清脆,远胜出谷新莺。
裴玉回头见她脸上那骷髅面具已除,珠冠锦袍,面如温玉,令人无限亲近,忍不住哼道:“不,我不要叫你姑姑,我只叫你姊姊,水姊姊!”
水天姬咯咯娇笑道:“小家伙嘴巴真甜。。”
突然一声厉啸自远而近,转眼就到了近前。
裴玉低声道:“是‘木郎君’?”
果然是“木郎君”如风一般也掠了回来,他一定是发觉中了调虎离山计,又恨又怒,咆哮有如负伤之兽。
这村子本是十余间木屋杂处“木郎君”怒恨之下,不顾一切地冲向一间木屋,一掌击碎了那扇木门,一闯而入。
屋内发出一声女子的惊呼!
但“木郎君”也从另一面窗口跃出!
但见他东面入,西面出,顷刻间就将这里的每一间屋子都搜过一遍,打得门窗砰砰乱响,惊得屋中人大呼小叫,却再也未想到要找的人,便是躲在他自己屋顶上。
遍寻不著后,大怒而回,也未向屋顶瞧上一眼。
又冲回胡平躺著的这间屋子,才一进入,就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想是盛怒无处发泄,便将些杯盏器皿,摔得粉碎以泄愤。
水天姬却拉了裴玉掠下了屋顶;她的身法突然变得十分缓慢,一步步向前走,生似一点也不著急。
裴玉心思灵巧,立刻猜到她如此缓慢走动,是为了不发出劲风,惊动那“木郎君”。
裴玉不禁对这水天姬十分钦服,她的机智实在胜人一筹,无论做甚么事,都远出别人意料之外。
“木郎君”万万也不会发觉,他也万万想不到,这女子竟敢在他的屋子外慢慢的走,而不带起一点风声?他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裴玉竟也配合著她,慢慢的走过屋子,不发出半点声音。
离得稍远了,水天姬才牵著裴玉速度加快,到了后来,裴玉竟被她扯著飞奔而去,直觉得两脚似不点地,两耳生风,有如腾云驾雾一般。
妙的是他只觉得手腕处传来柔和的内力,帮助他以这样的快速奔跑,一点也不觉得勉强拖累。
直奔了盏茶时分,水天姬才停下脚步。
※ ※ ※ ※
※ ※
暮色四合中,裴玉见到这里四面怪石危岩,海涛拍岸,竟然又回到昨夜遇到“木郎君”的那个山坳来了?
水天姬向他展颜一笑道:“我和你君子协定,你若不逃,我便不须捉住你的手,好不好?”
裴玉立刻道:“不好!”
水天姬怒道:“甚么?”
裴玉道:“你握住我的手,很是舒服,我宁愿叫你永世这样握住,别再放开!”
水天姬笑骂道:“你这小鬼!”
她牵著他开始爬上这危岩,一面道:“你多大啦?”
裴玉挺胸道:“快满十六了!”
水天姬道:“哦,这就是大孩子了,你该可以独立啦!”一放手,裴玉就假装立足不稳,哇哇叫著几乎跌下去。
水天姬只好又一把拉住,搀扶著他往上爬,一面笑道:“我将你从师父那里劫来,你可难受么?”
裴玉道:“他不是我师父,他胁迫我们跟他走,我若今生今世不用再见到他,心里非但不会难过,反而高兴得很。。”
突然想到犹在“木郎君”掌握中的大头叔叔,此刻不知道有多么著急,多么耽心。
又想到这妖妇将自己劫来,总是没有好意,想起“木郎君”方才所警告的:“你若是落在她手中,那时你要死也死不了啦。。”
裴玉心头又不觉一寒!他究竟年纪还小,心中忧苦喜乐,都不免形之于色。
水天姬咯咯娇笑道:“傻孩子,你嘴里说不难受,心里却难受得要死的,是么?你那颗心思,可瞒不过姊姊我呀!”
裴玉也不想辩白,只觉得她的一双柔荑握著自己的手,就莫名其妙地传来令人心悸的感受,神魂飘荡,变得痴了。
爬上这座危岩,早已超过了昨日藏好一大包珍宝,躲著窥视“木郎君”之处。
在半崖之处,水天姬就停了下来,用手移开一块巨大的崖石,露出一个洞穴来。
天已入黑,洞内更是漆黑,水天姬燃起火熠子,点燃了油灯。。
裴玉这才发觉,原来这洞穴里,布置得比刚才那间屋子更豪华更舒适!
墙上挂著织锦帷幕,地上铺著波斯地毯,锦墩绣垫,鸳枕湘衿,在明亮的油灯照射下,显得无限温馨。
裴玉看得目瞪口呆!不禁又叹了口气。。
水天姬柔声又道:“乖孩子,你莫怕,也莫要著急,过一、二天,姊姊就送你回去的。”
事已至此,裴玉只好听天由命,兴意阑珊地找个地方坐著。
只听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但愿那呆木头、活僵尸能答应我的条件才好,否则?唉。。像你这样聪明可爱的孩子,我怎舍得杀你?”
裴玉冷笑道:“你总是口口声声叫我孩子,你其实也大不了我几岁吧?”
水天姬笑道:“你快满十六,姊姊我却已超过三十啦,你说我大你几岁?”
裴玉心里一算,原来她几乎要大他一倍?却始终不肯相信,这女子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她大约只是想要我听话,而把年龄报得老一些!
现在这些都不是重要问题,他心头产生反感,大声道:“你可是要用我做人质,来要胁那呆木头、活僵尸,答应你一些条件?”
水天姬柔声道:“好聪明,猜得不错。”
裴玉忽然大声笑道:“若是如此,你就大错了,你就算是将我千刀万剐‘木郎君’也不会有丝毫难受的。”
水天姬笑道:“真的?”
裴玉道:“我和他非亲非故,一路上还想尽各种法子捉弄他,他怎会为了我而答应你的条件?你若不信,也不妨试上一试!”
水天姬轻轻一笑,道:“傻孩子,就算是真的,你也不必告诉我呀?
我若真的觉得你没有利用价值,岂不是提早把你杀了?”
裴玉一听,果然惊怔不已!真后悔为甚么要这么老实又坦白的说出来?他自恨自怒,扭过头去不理她。
水天姬笑道:“你不敢看我,可是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