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飞霜





  这句话绝非吹嘘,拉场子的第二天,演到紧要关头上,刚好就来了一阵急雨,大伙儿瞧得热闹,没舍得离开,直着脖子硬淋。
  那阵雨也没下多久,只是雨点较大较密,所以每个人的头发衣服都淋湿了,唯独那个女的,站在横索上舞刀,雨停了,她的刀也舞完了,跳了绳索,衣衫如旧,头发也没乱,足见她的功夫踏实了。
  京师的人固然爱热闹,但识货的人也多,花拳绣腿,固然有人律场,真功夫一样也有人赏识,三天下来,这两口子赚了有百来两银子,所以他们说筹足了旅费,倒不是假话,只可惜他们要走了。
  锣声响了一阵后,又来了二三十个捧场客,足够围成大圈子了,他们开始献技。
  首先还是那个女的耍刀,而且也是在绳索上耍,两头两校粗茅竹插进地下,中间拉了根麻绳。粗才盈指,摇摇晃晃的,没一点功夫,连站都站不住,更甭说在上面要刀了,可是这女.的两把刀舞得像发疯似的不说,身段美妙;就像只小鸟儿站在树梢,煞是好看。
  舞到一半时,男的停下了敲锣.拿了一筐白萝卜,”个个都比拳头略大,请了几个帮闲的汉子,吩咐他们拿了萝卜对准绳上的女子丢过去。
  当时他就声明了,只要有一枚萝卜砸中他的浑家,立刻奉银十两。
  这一来立刻引起了那些帮闲的汉子,他们倒并不在乎赢那十两银子,但是能够砸那小娘们一下,让她出出丑,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因此他们丢得很起劲,看热闹的人吆喝得更起劲。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大家未必存心要跟这两口子过不去,但是能够挫一下他们的骄气,总是件趁心的事。
  起先是一个个地丢,那个女子在绳子上舞刀如雪,萝卜丢过来,她就用刀去劈,劈得还真准一刀迎中,把萝卜一分为二,分向两边而去,引起了一阵喝采。
  到了后来,那些汉子有些不服气了,几个人同时出了手,而且还分别从好几个方向,可是那小娘们儿也真行,她在绳子上单足点索,刀舞得快而急,但十分清楚,让每个人都看得明白,她的刀锋迎向了每一棵丢来的萝卜都将它一分为二,地下堆满了被劈开的白萝卜,没一棵能砸到她身上,也没一棵能漏过她的刀锋。
  最后,只剩下两棵萝卜了,丢的那个汉子使了捉挟,他故意不去砸人,丢得高高的,从她头上越过,叫她的刀够不着,而且分了两个方向。
  那个女的在绳上微微一笑,身子向下一沉,利用绳子的弹力将身子反弹了起来,再度拔高两丈许。追上了一棵萝卜刀锋下落,劈成了两片,然后她轻吐出声,掷出了手中的另一口刀,擦的一声,把另一棵萝卜也削成两半!
  这手功夫引起了如雷的采声,但也引起了另一小堆人的惊呼出声,因为那口掷出的刀,直向人堆飞,眼看就要刺中那些人了,女子落回绳子上,轻轻一抖手,刀尖离着一个人还有半尺许时,突地停止,然后又倒着飞了回去,原来刀柄上系着根细细的索子,还在那女子的手腕上,刀她收了回去,害得那家伙吓出了一身汗。
  最后玩的这一手既惊且险,却十分精采,引起了如雷的掌声,虽然他们说不要钱,但当那女的从索上下来,浅浅弯腰向四周致礼时,铜钱,碎银子像雨点般的落下来。叫好之声,仍是不绝。
  男的出来,一面打躬,一面道谢赏赐,一面弯腰拾钱,女的则拉过萝卜,把削成一半的萝卜收起来,这表示他们最后一场的表演已经完毕了。
  看热闹的人也渐渐地散了,这时场中来了两名汉子,都是三十上下年纪,态度倒是很客气,先冲着男的一拱手陪笑道:“朋友!尊夫人好身手!”
  男的也拱手道:“不敢当,庄稼玩意穷途末路,多蒙各位捧场!”
  “朋友!贤伉俪的功夫都是受过真传的,不知道贵师们如何称呼,家乡何处,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兄弟高人凤,那是拙荆贾若凤,家居长白天池!”
  “长白使刀名家只有凤凰刀贾而村老英雄!”
  “那是先岳,兄弟也是受艺于先岳门下!”
  “果然是出于名家,听高兄口气,莫非贾老英雄已然作古了?”
  “去世一年多了!”
  “前辈英逝,令人十分遗憾,听高兄表示过,贤伉俪是打算到江西而去?”
  “是的,前年湖师兄于成风来探视先岳,说起他在江西宁王府当护卫,颇为受到重视,邀兄弟一起去,兄弟因为先岳无人照顾,只有恳辞了,等先岳逝世,愚夫妇丧制期后,想到在长白枯守一世,没多大出息,才想到江西去谋个出路!”
  汉了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子,男儿当志在四方,尤其是贤伉俪学了一身好武功,埋没了太可惜,是该找个出路的,江西那边约好了没有?”
  “这倒没有,但敝师兄说宁王府那儿缺人,我们去了,由他介绍,谋得一枝之栖是没有问题的!”
  汉子道:“兄弟林光,这是敞友龙行雨,我们都是万胜刀门下弟子!”
  高人风道:“万胜刀是刀中主流先岳在世时,对万胜刀万老爷子十分推崇,许为天下第一刀!”
  ‘那是令岳拾爱,家师只是门人众多,真正以刀上造诣,不见得就高于贾老爷子了!
  “不然!先岳说了,万胜刀为刀中正宗,刀式沉稳凝炼。
  那才是名家之凤,凤凰刀多用巧,好走险路。着重在个人修为,容易学,虽望有大成,所以敝师兄弟虽有六七人,大都在小镖局中谋生,没一个有成就的,只有于师兄一个人混得好一点!”
  “高兄太谦虚了,看过贤抗愤的身手后,兄弟认为不逊于任何名家之下了,敝兄弟也是从江西出来的,跟于兄也有相当交情,他在宁王府是相当得意,二位去了,谋个出身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那儿的能人高手太多,想要出人头地也恐怕就较为困难了!”
  高人凤苦笑道:“愚夫妇是在长白混不下去了,只想找个谋生之处,那里还敢出人头地!”
  “话不是这么说,人往高处走,二位有一身好本事,何必太委屈自己呢!二位既是没有事先约好去处,何必要舍近求远呢,这儿的马侍郎府中就缺人!”
  “这个……愚夫妇去干什么呢!愚夫妇虽然穷途末路,但有一身傲骨,去当庸仆,还是不太习惯的!”
  “高兄说那里话来,敝兄弟在马府当教师,二位去了,自然也是教师的职位!”
  “教师!我们去教谁?”
  “教师只是一个职称,谁也不教,马大人身在兵部,有许多机密文件要人传递,我们只是护送那些文件!”
  “兵部公文,有公人传递,也要人护送吗?”
  林光笑道:“高兄不清楚,公人只是送递一般的公文,另有许多私人的秘密文件,要另遣专人送达的,这份工作地位清高,待遇优厚,我们原在宁即当护卫,马侍郎特地跟宁王商量,把我们聘了来,但是我们太忙,有时分不开身来,很想找两个帮手,一时却没有适当的人,若有贤伉俪前来协助,就太好了!”
  “这…一年不知有多少酬俸!”
  “年捧六千两,每接一件差事,磕酬五百两!”
  “什么!有这么多!于师兄在宁邸,听说每年也不过才四千两。”
  “那儿人多,马侍郎这儿却缺人,所以待遇高一点!”
  重利诱人,因此高人风和贾若凤跟着林光进了传郎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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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与狼共舞 步步为营  连施妙计 诱敌上钩
 
  马传郎对高人风两口子十分礼遇,正如林光所说的,他们不但立刻就受到了录用,而且还亲自设宴,欢迎他们来帮忙,在府中拨了一所精致的小院子供他们居住,更有一个大丫头来侍候他们起居!
  不过马府也很特殊,他这侍郎虽是文官,府中却戒备森严,养了不少家丁,都是会武的。
  一开始,他们并没有分派正式工作,只请他们教那些家丁练武,所谓教武,也不是从基本功夫教起,因为那些家丁们底子都颇为扎实了,他们教的是缚击功夫。
  高人凤和贾若风对这一点倒是挺在行,他们知道这是一场考验,也拿出了真本事,第一天下场,就把十七八个家丁砍得人仰马翻,用的是真刀真枪,不过过手时夫妇俩都狠有分寸,全都是用刀背着体,使对方受点皮肉轻伤而已。
  这一阵考验使他们的身份立增,马待郎对他们的武功十分满意,因为他们的刀法凌厉,偏重砍杀,他府中的那些家丁们都有相当的武功根底了,到了高人凤夫妇手中,最多只能挺个一两招,凤凰刀很霸道,而马侍郎所需要的似乎就是这种霸道的武功。
  他一面向高人风夫妇道劳,夸赞了一阵,一面亲自请求两人教授一下这些家丁。
  高人风很爽快答应了,当场传授了几招巧招,这些招式狠管用,不过才两个时辰,已经使每个人都能运用上了,然后他们跟一些未经传授的人试招,居然将那些人都打败了下去。
  教罢了武功,夫妇两人回到屋子里,他们才有机会回复到原来的身份,赫然正是水文青和冷寒月。
  冷寒月忍不住道:“文青,我怀疑此行值不值得,我们要探悉的是宁王的秘密,不是马仕伦的秘密!”
  “宁王叛心已明,他无所谓秘密了,马仕伦却是他在京中最得力的党羽,我以为刺探马仕伦的机密尤为重要,不过目前他不会相信我们,所以未把重要工作交下来!”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至少要等到江西的回信,从于成风的口中证实到我们的身份和可靠性!”
  “那不就穿帮了吗,我们的身份是假的。”
  “一点都不假,于成风的确有这两个师弟妹,形象和我们现在的样子差不多,只不过那两个人已经到高丽去了,所以我们冒充的身份不会被拆穿!”
  “但是他们如果派于成风来证实一下呢?”
  “那更好了,于成风会替我们证实的!”
  冷寒月明白了道:“于成凤是你的人?”
  “他不是我的人,而是我的朋友,他流落京师,贫病交迫时,我帮助过他,他到江西去当护卫,也是经我的请求。平时我不跟他联系,以维护他的身份,在必要时,我会要求他完成一次任务!”
  “你倒是个有心人,早就在江西安插了人!”
  “不怕告诉你知道,江西方面,像这样的人,我至少安插有四五个之多,其他那些藩王那儿,我也都有人,这些人不是凭功名利禄可以买动的,完全是靠着生死交情,因此绝对地可靠!
  冷寒月靠在他的怀中道:“你的朋友真多,这份工作只有你来做,此外谁都无法胜任的!”
  “因为我不是官,既没有官味儿,也没有官架子,江湖朋友,最怕的就是官味儿!”
  “文青。你还要做什么官,什么官又会在你眼睛里,你虽不居官,却掌着权,见官大—
  级!”
  “我知道这是一个殊遇,但也把我的官瘾给破坏了,当我手中掌握着一个官儿的生杀大权时,我对做官的兴趣大为降低,因此将来我们只有河山终老,在江湖中混过这一生了,这恐怕不是你父亲的期望吧!
  冷寒月笑笑道:“但却是我的期望,老实说,这十几天才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我们可以毫无顾忌地生活在一起,别人叫我高夫人时,我心里好高兴!”
  水文青笑道:“这倒是,将来你做夫人的机会不多,还是现在多享受一下吧,以后没有人会叫你夫人了!”
  “以后别人会叫我什么?”
  “叫你水娘子,慢慢地变成水大嫂,水大娘,这些称呼都很俗气,但江湖中没有夫人,你只有委屈了!”
  “不!我喜欢,我最讨厌的一个称呼就是公主!”
  “我也不喜欢,因为你是公主,我就成为附马爷了,这可是我最不愿意接受的称呼!”
  冷寒月嗤的一声笑了起来,钻人他的怀里,这个女郎并不是真的冷,她的冷乃是由于高傲,在水文青面前,她的高傲都消失了,她热得像一团火。
  不过在马传郎府中,高夫人仍是个冷冰冰的人,虽然她长得好看,笑得好看,但她似乎天生有一种令人不敢狎侮的气.质,连马待郎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客气尽管客气,但交付来的工作却不简单。
  这天,马侍郎着人把他们两口子都请到书房里,林光和龙行雨都在,马侍郎笑着道:
  “高壮士,贤伉俪在寒舍有半个多月了,过得还习惯吗?”
  高人凤道:“不太习惯。每天生活得太闭,过得太舒服,锦衣玉食,长此下去,骨头都懒了!”
  马侍郎笑道:“因为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