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斯理140(一个地方)





    大钓过了十来分钟,我变得非常不耐烦,在场的人之中,陶启泉最熟,所以我狠狠地瞪了陶启泉一眼。陶启泉立刻有反应,道:“别瞪我,我也是刚知道岩石好好地活看,岩石这些年来,唯一的联络者,是大亨。”
    大亨也立刻道:“虽然他和我有联络,可是我只知道他没有死,其他的一无所知,还要等他自己来说。”
    这一点倒很出乎意料之外,原来大家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岩石在我们这些人面前出现,当然目的是要将他的遭遇,告诉我们,可是他却又偏偏迟疑不说。
    在大亨说了之后,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这时候有必要非常简单的介绍一下在场的其余四个人:一位中年男人,是心理学家,另一位中年男人,是人种学专家,这两位都是正式的科学家。而另外一个面目非常古怪、虽以判断年龄的,在大亨还没有介绍之前,他就自己抢着说:“我是玄学家。”非常莫测高深,因为我也不知道玄学具体内容是些甚么,当时也没有人问他。
    还有一位是一个秃项老者,大亨介绍说是专门研究阵法的专家,这更玄了。这时候我已泾看出,陶启泉对那四个人,也根本是不认识的,他们是由大亨请来的,所以都由大亨来介绍。
    正由于我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当我不明白甚么叫做“阵法专家”的时候,因为那秃顶老者的神情十分倨傲,所以不去问他,而向大亨望去。
    大亨哼了一声,刚才他吃瘪了一次这时候对我的态度也相应不会很好,道:“阵法,你没有听说过吗?”
    我看出连大亨对于甚么东西叫做“阵法专家”和我一样莫名其妙,所以也不再问下去。
    那秃顶老者本来眼睛一直望上看,视线从来不停在人家的身上,那种不可一世的模样,就值得给他一个耳光,此际他居然向我看了一眼,那意思是要我向他请教。
    我很讨厌这种模样的人,偏不向他问,假装看不见。而那位面目古怪的“玄学家”,在这时候发出了两下冷笑声,秃顶老者在我这里碰了钉子,迁怒于玄学家,向他怒目而视,玄学家也假装看不见,情景非常有趣。
    我心中迅速转念,知道我和这四个人一样,都是被请来要解决岩石的事情,我算是其么身份才被邀清的呢?当然是因为我有过许多古怪经历,可以称为“怪经历专家”。
    事情要我这个“怪经历专家”参加,而且还是以我为主的样子,由此可知,岩石的经历一定怪异莫名。
    而从其他四位专家的身份来看,岩石的经历还可能和心理学、人种学、玄学以及阵法有关。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怪异经历,我完全无法揣侧,只好等岩石自己说出来。
    一时之间,大家都在等侍,显得很静。
    岩石的动作很缓慢,他喝着酒,久久不开口。我想要催他,却被白素阻止。
    这时候我注意到:在场所有人之中,最不耐烦的还不是我,而是坐在岩石身边、叫岩石为“爷爷”的那个小姑娘,她将心中所有的不耐烦都表现在脸上。
    在沉静维持了大约三分钟之后,岩石才叹了一口气,道:“我有一段经历,说了各位未必相信。”
    他连开场白都没有说完,那小姑娘已经忍耐不住,大声道:“既然人家不会相信,就根本不必说!”
    那小姑娘忽然这样说,举座都为之愕然,几乎人人都皱了皱眉,只有我和白素互望一眼,会心微笑。这小姑娘之没有礼貌,缺乏仪态,都可以和才离开苗疆的红绫相媲美,只怕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向白素做了一个鬼脸,指了指自己的头,意思是在问白素,这小蛄娘不会是猎头族人吧?
    我这样向白素问,本来是开玩笑性质,却不料白素神情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她这样回答,等于是在告诉我:“正是,你说对了。”
    我怔了一怔,?那之间我的表情不免有些古怪,虽然就算那小姑娘是猎头族人,也不见得会将这里任何人的头割下来缩小制成纪念品,可是总有些怪里怪气的感觉,而且不免悄悄向那小姑娘望多一眼。
    做梦也没有想到,那猎头族小姑娘,聪明之极,我和白素之间的眉来眼去,都被她看在眼里,而且明白我们是在交换甚么意见。当我向她看去的时候,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而且双手做出用力挤的手势,分明是在象征要将我的头缩校这小姑娘浓眉大眼,并不难看,这时候装成恶狠狠的样子,更是有趣。我就故意装成很害怕的样子,突然之间我和她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和我们一起笑的,当然还有白素,更有聪明绝顶的水荭和朱槿。其余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我们在笑些甚么、包括那位心理学家在内。
    而岩石却只是神情茫然,在他身边发生了甚么事,他似乎完全不觉察~?
    我笑了一会,向那小姑浪道:“在很多情形下,说的话会没有人相信、可是还是要说,因为至少说的人知道,那是事实。”
    我的话显然引起了岩石的共鸣,他立刻向我连连点头。
    小姑娘却十分固执,也立刻道:“他要说的,不是事实。”
    我道:“小姑娘”
    小姑娘打断了我的话头,粗鲁之极,道:“我不叫小姑娘,我叫……”她接着说的,当然是她的名字,音节甚多,保证听十次也记不祝岩石显然非常宠这位小姑娘,立刻解释:“在他们族人的语言中,那是快乐或者高兴的意思。”
    小姑娘大声补充:“我们族人,是古塔族人,是最凶猛的猎头族人。”
    我看到座中最不应该有害怕反应的人,有很害柏而且厌恶的神情显露,就是那个头发梳得油光铮亮的人种学家。
    作为人种学家,当然应该对世界上所有人种都感到兴趣才对,尢其是平时不是很有机会见到的人种。我敢断定这位人种学家,以前没有见遇任何猎头族人、可是现在他却显出了这样的神情,其人的不足取程度,又岂止是他的外形而已。
    那位小姑娘显然也觉察到了人种学家的那种反应、扬了扬眉,看来想要发作。
    这小姑娘和野人差不多,看来会给那位人种学家很大的难堪。就在这时候,坐在小姑娘旁边的水荭,在小姑娘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逗得小姑娘笑了起来,水荭紧接着道:“你可以叫‘快乐’,也可以叫‘高兴’,不过没有人姓‘快’,倒有人姓‘高’,……”接看水荭就向这位坏脾气小姑娘解释甚么是“姓”,又解释“高”是甚么意思,听得小姑娘连连点头。
    水荭最后的结论是:“以后你的名字就叫‘高兴’,这是一个好名字。”
    我再也想不到水荭说话的能力这样高,率先鼓掌,陶启泉当然最快和应,其余人也由衷地鼓掌,都同意水红为小姑娘取了一个好名宇。
    由于这位小姑娘在故事中相当重要,所以以后就叫她“高兴”,方便?述。
    在场的人之中,只有那四位专家,始终有些和我们格格不入,虽然我和大亨并不是百分之百融洽,和朱槿水荭之间,又大是各怀鬼胎,可是就算我们起了争执,争个脸红耳赤,相互之间也不会有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使人觉得双方之间简直完全没有相同之处,总之非常不自在。而且并不是我一个人如此,连白素也不时皱眉。没有多久,就分得很明显了,大家在说话,可是没有人对四位专家说甚么,他们互相之间也不交谈、场面就变得很尴尬。
    大约十多分钟之后,心理学家首先沉下脸来,道:“对不起,我先告辞了。”
    他是向大亨这样说的,大亨立刻向岩石望去,岩石连忙道:“请不要走,是我要大亨请四位来的,我要请教四位的专业知识。”
    心理学家哼了一声,虽然很不情愿,可是也不想得罪大亨,所以勉强坐了下来。
    岩石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又向身边的高兴看了一眼,高兴大声道:“你要说就说吧!”
    岩石和高兴之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关系,后来我们才明白其中原困,当时只觉得非常突兀。
    岩石向各人望了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道:“我长期接触卫先生的记述,觉得我的经历,其奇特之处,还在卫先生之上。”
    我忍不住催他:“那就请你快杷你的经历说出来。”
    岩石点了点头:“大家都知道我在那岛屿上探险,突然失踪。我的失踪过程,其实是进入了一个、一个、一个……”他连说了三个“一个”,还是没有说出进入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看他的神情,非常努力想说:然而却像是遇到了甚么困难,而说不出来,因而显得很痛苦。
    看他这样的神情,我也不忍心再催他。
    这时候高兴哼了一声,道:“你不是告诉过我,那地方应该被称为‘梦想国度’吗?”
    岩石像是突然之间得到了提示、连连点头:“是,梦想国度,梦想国度,大家以为我失踪的时候,我身在那个梦想国度之中。”
    所有人都面面相觎,莫测高深。
    所谓“梦想国度”,是一个十分空泛的说法,由于每一个人的梦想都不一样,所以这国度也就完全没有标准,可以是任何状态。岩石这样说了,等于没有说。
    岩石看出我们完全不明白,他挥着手,道:“这地方……这地方,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才好……”我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在那地方,你见到甚么,就说甚么,不必形容,大家就比较容易明白。”
    岩石又连连点头,道:“见到人,我首先见到人,见到我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人。”
    我皱了皱眉,觉得岩石这个人,就算他的头没有被猎头族人割下来,多半也被动过手脚,不然怎么会讲话这样乱七八糟、叫人无法理解呢!
    而看岩石这时候的神情,也完全像是在说梦话一样,他的视线投向很远处,甚至于没有焦点。
    各人都望着他,他也不知道人家都在等他说下去,过了好一会,他才忽然道:“真的,我真的到过那地方,还在那地方生活了好几年。”
    他说到这里,又显出了很痛苦的神情,双手掩住了脸,身子在不由自主发抖,那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痛苦,相信不会是假装出来的。
    本来大家对于岩石这种语无伦次的?述方法都很不耐烦,可是见了他那种痛苦的样子,却又无法不同情。我想到他的那一段经历,可能结果并不愉快,造成了他内心很深的伤痛,所以这时候想起来,才会这样子。
    大家不好意思催他、由得他双手掩脸,在喉咙里发出呜咽抽泣的声音。
    大亨走过去,轻轻拍他的背,作无言的安慰。大家都在同情岩石,却只有高兴连声冷笑,而且越笑越大声。大亨对她怒目而视,高兴也不害怕,依然故我。
    大家对高兴的这种态度都有些反感,只有白素向她很和蔼地道:“高兴姑娘,岩石先生的事情,你一定全都知道,他情绪激动,无法?述,由你来说如何?”
    高兴哼了一声,指了指岩石的头,道:“根本没有甚么事情发生,全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白素非常有耐心,道:“就算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想了些甚么,一定对你说过,只有你可以转告我们,他显然很想我们知道,你应该帮助他达成这个愿望。”
    高兴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这时候我可以肯定,发生在岩石身上的事情,高兴根本不相信,可知这事情的怪异程度一定很高。然而我又想到:高兴只不过是一个猎头族小姑娘,能有多少见识,告诉她现在全世界人都可以利用一种普遍使用的装置而联在一起,她恐怕也不会相信,所以岩石的遭遇也未必很奇。
    高兴在叹了一口气之后,向岩石望了一眼,才道:“爷爷一直说,他到了一个地方,那地方的人很好,很好,好到了只有梦里才见得到……现实世界是没有的。那地方由于人好,所以完全没有纷争,只有礼让,没有任何罪恶,只有幸福快乐,没有凶残,只有良善,没有对他人的伤害,只有对他人的看护,没有恨,只有爱。”
    高兴一口气说下来,显然这一切都是岩石对她说了许多次的,所以她记得很熟。
    而高兴在说那些的时候,有显著的不相信神色。
    这时候不要说高兴不相信,我们听到她这样说的人,也没有一个相信。
    高兴所说的情形,大家都心向往之,可是却不相信人间会有这样的一处所在,会有那样和世界上的世道人心完全不同的人在那里生活如果真有这样的所在、这样的人,那确然可以被称为“梦想国度”了。
    高兴看了我们都不相信的神情,她摊了摊手,没有再说下去,岩石这时候情绪已经渐渐平伏,他道:“确然如此,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