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虎手
黑影不走江边,却到了城根下。
相距约有六七丈,他心中暗喜,心说:“好像伙,你走不了啦?”
黑影似已发觉有人追来,但并不在乎,到了城根下,向下一伏。
他飞跃而进,心说:“我不信你背了一个人,能用游龙术登上四丈高的城墙,你不是走上了绝路么……咦!”
黑影上升了,竟然快步向城墙头走,委实不可思议,令人难以置信。
他追到墙下,对方已上升三丈左右啦!
他的轻功虽佳,但也跃不上四丈高的墙,如果用游龙术向上爬,对方如果在上面等候,岂不完了?他可没有向上走的能耐,只好绕道。
他看出有异了,原来城墙上面有人,预先放下两条缆绳,黑影用一根绳捆在腰部,一根捆住肩上的人,上面的人急急向上拉,黑影以脚蹬墙助力上升,走近了方可看清,原来并非向上走。
不管对方有多少人接应,他必须追,把被弄走的人追回。
从六七外的城根向上升,升上墙顶,便看到三个黑影,飞越高低一平的屋面,向东北角飞掠而走,势如星跳丸掷。
他必须追,相距已在十余丈外,只可看到起落不定的模糊人影,再拉远便追之不及了。他脚下一紧,用上了全力,快逾电射星飞。
城东便是高冠山,也叫蛇山。东有凤凰窝,西有乌龙池、清风明月二井,是本城的名胜区。自从本朝初扩建城池后,高冠山便包入城内,是大户人家建造别墅的好地方。
西面岔出一条山梁,贯城直抵江边,那就是黄鹄山,临江处称为黄鹄矶,也就是黄鹤楼的所在地。
黄鹄山下,是楚王府,包括高冠山的西麓,这一带划为禁区。不许闲杂人等接近。
游山的人,皆前往高冠山,附近建了不少亭楼别墅,花木扶疏.风景结丽,是游春的胜境,春秋节日仕女如云,群趋山顶的白云楼俯瞰江汉,流连忘返。
双方的轻功相差有限,高翔在爬城时慢了些,拉后了十余丈,直追至远离市区,到达高冠山下,方拉近至五丈左右。
他感到奇怪,先前黑影背着的人,藏到何处去了?自从看清对方的身影后,就发觉对方三个人中,背上并末背有人。而沿途对方并末停留.决不可能停下来将人藏好再走。
除非沿途有人暗中接应,将人接走了。
这且退回去再找线索,不可能了,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先追上这三个人再说。
高冠山满山青翠,草木丛生,糟了,草木中易于藏匿,大事不妙。
他心中一急,脱口叫:“朋友,留步。”
三个黑影奔入山坡上的树林,有人哈哈狂笑,不另理会,势依然奇快。
显然、对方早知道他在后面追踪,有意将他引来。不然何以嘲笑作答复?
他顾不了遇林莫入的禁忌,穷追不舍。
不久,像已到了山腰,双方已拉近至三丈内,可惜仍看不清对方的背影特征,树木草丛中天色太暗,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近迫追踪,可凭枝叶声与脚步声分辨对方的去向,不怕被对方兔脱。
灯光一闪,不远处山坡的树林中有人家。
正追间,前面沉喝声震耳:“噼噼噼噼……”
在未摸清对方的实力前,不能冒失接挡暗器,以免碰上可破内家气功的歹毒玩意,大意不得。
他向下一伏、先躲避再说。
暗器从顶门上空呼啸而过,其声有异,数量甚多,声势极雄。
他一怔,讶然自语:“是树枝树叶,对方可摘叶飞花伤人,不是庸手。”
当然不是庸手,不然追了数里地,为何只拉近了六七丈?对方当然了得,不是无名小卒。
等他挺身追出,已看不见对方的身影,连脚步声也听不见了。他吃了一惊,伏下以耳贴地倾听。久久,他悚然而是起,自语道:“老天!他们怎么这样快?我不信。”
不信也得信,夜黑如墨、林空寂寂,秋虫的鸣声此起彼落,确是鬼影脱身了。
他不死心,小心翼冀地在附近按了一圈,一无所见,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且回去看看谁被掳走了。”他想。
正想撤走,前面火光一闪。
黑夜中的灯光,最易吸引迷途的人。陷在迷惑困境中的人像飞蛾一般,会本能地向灯光接近。他也不例外。向灯光传来处举步,忖道:“且到前面找人打听。至少我该探出人在何处被追丢的。”
这是一幢气象万千的豪门宅第,建在山坡顶端,十余栋楼房倚山而筑,在外面埂可隐约看到里面的花木亭台,假山池阁有章有法,格局不俗。
怪,灯光不见了。十余栋楼房亭阁,不透一丝灯火。高高的院墙内,伸出茂密的枝叶。巍峨的门楼下,两扇沉重的大门上,彩绘的一双门神,比真人大了两倍。两只巨大的门环,乌光闪亮。门限高有六尺,一看便知是豪门巨宅。门阶两侧的古鼓,重量不下千斤。
“要不要进去看看?”他自问。
半夜三更,向这种偏僻的山腰巨宅叫门,不啻自讨没趣,享以闭门羹还是最客气的呢。
他不再犹豫,掩至院角,一长身便左手搭住了墙檐,引体上升伏在墙头向里瞧。
五十步外方有房屋.下面是广阔的前院,栽了不少花木,而且堆了两座假山。
他一怔,心说:“宅主人怎么了?荒芜得不像话哪!”
原来前院的花木,几乎完全掩没在荆棘野草中,可能最近一两年内,从未加以整修过,院中荒草没径,不像是曾经有人居住的地方。
他悄然飘落在荒草中,附近虫声候寂。
“吱溜溜……”东面鬼啸声乍起,其声凄厉。
一阵秋风飒飒而来。枯叶漫天飞舞。
西面的墙角草丛中,冉冉升起一碧绿的鬼火、迎风飘浮,向南徐徐流动。
第二团鬼火出现,第三团……
第一团电火消失了,第五团鬼火又从另一处上升。
园中的老树上,突传出一声枭啼,像是孤鬼夜笑,其声格格,极为刺耳。
阴森森鬼气冲天.他感到身上凉凉地。
他是不信鬼神的,但此情此景,难免感到有点寒意,似乎感觉到四面八方皆潜藏着不测。
既然来了,他总不能在毫无结果之下引退。同时,好奇心也令他跃然欲动,不肯就此退走。
他悄然向前走,远出二十余步闪在一株大树下。
“唉……”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叹息。
他不假思索地左手一抬,一颗五花石循声向上打出。
枝叶响动,有物下坠。
“噗啪啪……”怪响入耳。
“见鬼!我心虚了。”他摇头自话。
原来是一头三斤重的夜枭,跌在草中仍在扑翅挣扎,久久方行断气。
夜枭有许多种.叫的声音各有不同,而且因环境与情绪而变动,唤伴的叫声与求爱的叫声是不同的。有些像笑,有些像哭,有些像深长绝望的叹息……总之,这种鸟的叫声决不会好听,所以也称为勾魂使者,如果在某一家门前的大树上啼叫,据说这户人家,早晚会有人呜呼哀哉。
夜枭飞行无声,栖止时声息毫无。他心生警兆,听到叫声便发声袭击,误中枭鸟平常得很。这说明了他发射五花石的手法已臻化境,也说明了他目下的心情,确是有点紧张。
屋角树渐摇摇,似乎有物一闪。
他向屋角扑去。一条野狗突然厉叫着落荒而逃。
“吱呀呀……”楼上的一扇长窗,突然无风而动。
他窜低屋侧的窗下,他飘身而入。里面是厢房的套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息,很像是物体曳地声,心中一动,便不假思索地循声摸索而行。
不久,声息寂然,他也到达宅院深处,直探堂奥。
慢慢地,他推门一扇木门。摸地.他感到有点毛骨悚然,停住了呼吸,毛发森立,不由自主打一冷战,一阵寒颤通过全身,一股冷气从丹田上升,从督脉向上爬升至脊梁。
原来他到了一处神堂,看格局像是本宅的家庙。
神案上,一灯如豆,幽暗泛绿色的光芒充满全室,隐约可分辨事物。
半毁的家俱,倒坍的神像,到处是凌乱的蛛网,积尘盈存。有个女鬼站在半坍的神案前,肩颈上,一条白绫长带直拖至身后丈余,带尾拖地却不沾尘埃,看上去仍然雪白莹洁,在积尘上极为醒目。
他征住了,木立不动不知所措。
女鬼向倒坍的神龛盈盈下拜,然后无声无息地起立,发出一声令人心弦抽紧的深长叹息,举步走向后堂门。
听不见脚步声、仅白绫带拽地的沙沙异响。
不错,刚才听到的声息.就是这女鬼所发的。
不管这女人的背影是人是鬼,他这位闯门的不速之客,目前皆不宜出面。是鬼倒好,如果是人,他的出现.岂不将人吓坏?
这一迟疑,女鬼的背影,已消失在堂后不见。
“怎办?”他自问。
尚未举步,倒在神龛内的神像,突然双脚一伸,半坍的神案突然“哗啦啦”全部倒下了,长明灯也砸倒,神堂陷入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尘埃滚滚。
他突然疾扑而入,伸手一摸,神像失了踪。
他反应奇快,扑入了后堂。
声息全无,他伏倒在墙角下,循道:“有人在此装神弄鬼。为什么?”
右面草木森森的院落中,传出了一声鬼啸,接着鬼声啾啾,鬼火飘浮。
他窜至窗下向外张,心中又是…紧。
院落不大,像是大户大家的内院、四分院的形式隐约分辨,北面朝南的大宅、定然正是屋了。
对面的厢廊下,草木映掩中、可看到那两个黑影,正无声无息地走向正宅一面走,一面用隐约分辨的奇异嗓音交谈。走在右首的黑影说:“今晚城隍巡视本宅、机会不能错过,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们去求城隍主持公道,好不好?”
左首的黑影哼了一声,说:“你别傻,阳世阴间的大小官儿,不会替无告的人鬼伸冤主持公道,说不定反而把你勾拿送入阿鼻地狱,那时你岂不是连鬼也做不成了?算了吧,我宁可做我的逍遥鬼,冤不伸也罢。天下乌鸦一般黑,人间阴司并无不同,你最好不要寄望这位城隍替你伸冤。”
“白衣龙女在池塘里翻船,竟然淹死在池塘内。听她说是被龙骧勇士迫死的,她打算在城隍爷前告状,求城隍派鬼卒勾龙骧勇士的魂。所以她来了,要不要去看看?”
“好吧。进去看看好。”
两个黑影消失在正屋内,一闪不见。
伏在窗下的高翔迷迷糊糊,大惑不解。这两个黑影举动毫无声音,难道真是鬼?
白衣龙女水性高明,所以绰号称龙女、上次被她杀了凌云燕灭口,跳湖逃跑溜之大吉,怎么死在池塘内来找城隍伸冤?
他本来就不信鬼神,心中冷笑道:“奸。我也进去看看,看是不是真有白衣龙女的鬼魂来了,真是鬼魂我也要捉住她问口供。”
白衣龙女如果真是淹死的,自然不是刚才所见的女鬼,那女鬼颈缠白续,显然是缢死的吊死鬼而不是淹死鬼。
据说,缢死的吊死鬼与淹死的水鬼,必须找到替身,方能转世投生,列为凶鬼阴魂不散,会祟人极为可怕。
他不怕,鬼魅似的掩入正屋。
大厅伸手不见五指,一无所见。
风声飒飒,无门的大厅突然从外面刮入一阵大风,开始在内旋动,顷刻间便形成一股旋风,尘埃与乱草枯叶,被卷成一条风柱,声势惊人,旋走片刻,方消散在后堂内,声响徐止。
他感到凉飕飕地,倚在壁角一动声息。
刚才那两位黑影不见踪迹,平白消失了。
他不怕鬼,胆大包天,仍然不死心,一咬牙,不走内堂走侧厢,翻出窗直扑东内室。
刚进入走廊,便听到内堂有人声,心中一喜,蛇行鹭伏而进。
内堂一灯如豆,照亮了四周破败肮脏乱的景物,蛛网尘封的凄凉景况,比神堂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不是灯,而是一盏暗绿色的灯笼,暗绿色的光芒映照下,景物完全走样,鬼气冲天,阴森可布。
壁根下有人,一男一女。男的穿黑袍,披头散发,脸色惨绿,眼眶鼻洞龇牙森森完全像是一个骷髅头,只多了头上的乱发而已,极为唬人。
女的也披了一头长发,半掩住面孔,从发隙中,可看到那舌伸出,大眼突出,奇大奇黑的双眼与惨绿色的肌肤十分扎眼。
不错,就是刚才在神堂所见的女鬼,颈上所缠的白凌一看便知。
两鬼并肩而坐,用奇异的、听不借的声音在交谈,其声啾啾,语音难辨。
伏在堂口的高翔、连一个字也没听懂,但他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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