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虎手
两鬼并肩而坐,用奇异的、听不借的声音在交谈,其声啾啾,语音难辨。
伏在堂口的高翔、连一个字也没听懂,但他猜出两鬼之间,似乎有所争论,他想:“难道这就是鬼语么?”
鬼如有鬼语,委实难以令人心服,刚才院中所见的两个鬼,语声虽刺耳,但他依然听得字字入耳,因此鬼绝无属于鬼专用的语言。
似乎,男女两鬼争吵起来了,动手动脚啦!
男鬼伸手一把抓住了女鬼的颈巾,几声裂帛响,女鬼的上衣被撕开了,露出惨白色的饱满胸膛,双乳外露。
女鬼在挣扎,尖厉的鬼声急促,伸出的舌头急速吞吐,状极狼狈。
高翔一长身,一闪即至。
男鬼似有所觉,放了女鬼一跃而起。
高翔嘿嘿笑,也用假嗓音变着鬼调说:“怎么回事?说出道理来。”
男鬼不用啾啾鬼语了,声音虽依旧,但字音却清晰,狞恶地反问:“你是何方孤魂?”
他哈哈大笑,说:“你不知我是何方孤魄,可知你不是鬼。”
“你不怕鬼?”
“人且不怕,为何怕鬼?鬼是人变的,怕什么?”他反问。
“哦!你是人?”
“你呢?”
“城隍座下勾魂鬼王。”
“哈哈哈!这么说来,人间阴司果然并无不同,你要假借权势,利用权势向被勾的女鬼……”
“闭嘴!”
“哈哈!我为何要闭嘴?想不到鬼也有情欲,委实令人莫测高深,真假难辨哩。”
灯笼“啪”一声响,火光倏灭。
阴风乍起,扑面生寒。
他伸手急抓,抓了个空。
蓦地,他感到彻体生寒,不由自主打一冷战,气血一阵翻腾。
“咦!”他脱口叫,身形一幌。
男女两鬼都消失了,除了黑,一无所见。
有风,是阴风,扑面生寒,他感到一阵头晕。
“吱利利……”鬼声起自四方。
“克啦啦……”有铁练声入耳。
“我怎么了?”他自问。
难道真碰上鬼了?怎么头晕目眩。心中发冷?怎么像是沉落在空茫旋动着的鬼境中?
他伸手拔剑,但手似乎有点僵。
他想赶快离,这鬼地方、但双脚似乎不听指挥,沉重得难以挪动,人似要向下裁。
“我不能倒下,我得保持神智清明。”他心中狂叫,吃力地支撑着不倒。
鬼啸声近了,如在耳畔。
铁链声更近,似已到了身旁。
冷,好冷!
危机来了!便他难以动弹。显然,他已被鬼所迷,虽则他心中是明白的。
东面出现了第一盏绿色的鬼灯笼,接着西面出现了另一盏。
糟了!他陷入鬼的包围中。
东面,是一个水淋淋的被发女鬼。
南面,是个高大的黑无常。
西首,是刚才那位鬼王与女吊死鬼。女吊死依然酥胸半露,吱吱怪笑。
北端,是个无头鬼,右手绰一把鬼头刀,左手提着血淋淋的一颗脑袋,双目依然在眨动呢。
无常鬼、吊死鬼、砍头鬼、淹死鬼,勾魂鬼……全来了。
五鬼将他团团围住,他完了。
“白衣龙女淹死鬼为何不见?”他大声叫。
他心中是清明的,但浑身僵冷无能为力,总算不错,居然能发出声音。
他的嗓音已经完全走样,听来十分刺耳。
绿灯笼近了,是两个持的灯笼,一是死去的凌去燕,一是白衣龙女。凌去燕脸上全是血污,被头散发。白女龙女一身白衣群,脸色惨绿,衣裙全是水,把她那身诱人犯罪的丰满胴体衬和更为动人,更为喷火。
“城隍爷快来了!”勾魂鬼王怪叫。
任何人经过半夜的折腾、在鬼气冲天的荒废大厦中遇上冤鬼显现,如不被吓死,这人必定胆大包天。
“砰”一声响,他倒下了。
勾魂鬼王一跃而上,按住他的心口探索,扣住脉门察看脸色,久久,突然以正常人的语音叫道:“哈哈!他被吓死了。”
黑无常也上前探索,久久,冷笑道:“气绝了,这厮浪得虚名,原来也怕鬼。”
吊死鬼将长发向后一拨,取下口中会伸缩的长舌头,冷笑道:“他不是被吓死的,而是被本姑娘的凝魂冷雾冻死了。不信可摸他的身躯,是不是其冷如冰?”
凌云燕将灯笼外所蒙的绿布拉下。灯光一亮,笑道:“冷大姐的凝魂冷雾固然是致死之因,但如无小妹穿上凌云燕的衣饰,假扮凌云燕追他的魂,他怎会吓破胆加速其死?”
白衣龙女也取下灯笼上的绿布,笑道:“不管怎样,反正今晚你们阳世五鬼将他从客栈中诱来,把他弄死功德无量,永除后患一劳永逸,谁的功劳已不必争论了。目下要做的事,是如何善后要紧。”
吊死鬼冷大姐哼了一声道:“一个小辈,竟然劳动咱们阳世五鬼齐出,布下圈套方将他收拾掉,说出去咱们并不见得光彩。人死?,一死百了,埋掉不就得了?”
白衣龙女摇头道:“不行,不能埋了。”
“怎么?不能埋?”黑无常问,语气似有不悦。
“敝会主已赶回南京应变……”
“贵会主不在,就不能埋人?”勾魂鬼王问。
“会主临行交待下来,生见人,死见尸……”白衣龙女说。
“你的意思是……”
“把死尸带至南京,让会主验看。”
“这……”
“笑话!你要咱们阳世五鬼做尸人?”黑无常气虎虎地问。
假扮凌云燕的女人接口道:“诸位好人做到底,人情嘛!何况以船运尸,又需要诸位携行,何不送这份顺水人情?敝会主必定谢重诸位的隆情厚谊。”
“哼!在下……”
“再说,这厮还有不少党羽,老实说,如不是你们阳世五鬼亲自护尸东下,绝难吓阴他那些狐群狗党。”鬼女人用高顶帽往五鬼头上扣。
这一着果然有效,黑无常心中高兴。口中却说:“难为你说得出口,贵会高手如云,就护不了一具死户?就挡不住那些狐群狗党?”
鬼女人嘻嘻笑。说;“如果敝会对讨得了,还效劳动诸位的大驾么?阳世五鬼的名头、足以吓破他们的胆,对不对?小妹担心的是,万一他们不畏诸位的名头,而……”
“哼!咱们替你把死尸送到南京。”黑无常怪叫,中了鬼女人的激将计。
“小妹告辞了,一切有劳诸位啦?”鬼女人眉花眼笑地说。挽了白衣龙女走了。
砍头鬼将假脑袋挟在胁下,衣襟中伸出他那扁圆难看的头,咧着扁嘴说:“无常鬼,你中了九尾狐那骚货的诡计了。好用话如住了咱们阳世五鬼,要咱们做运尸人,她们却脱身事外,把难题留难咱们……”
“你少说两句吧,砍头鬼、你是不是害怕小辈的党羽?”黑常鬼不悦地问。
吊死鬼冷大姐赶忙打岔道:“好了好了,咱既然答应了,好人做到底,那就赶快去准备吧、到江边工船去,谁带尸体?”
“我就带上吧。”黑无常无可奈何地说。
五鬼立刻动身,越山出山北。再沿山麓西行。
吊死鬼冷大姐在前领路,她身后跟着浑身水气的淹死鬼。月过后一处山坡,进入一座树林,淹死鬼突然低叫:“冷大姐,前面好像有人。”
吊死鬼冷大姐轻拂白绫带,冷笑道:“沈小妹,你是不是见了鬼?”
走在后面肩上扛着高翔的黑无常嘿嘿笑,接口道:“世间即使真有鬼,鬼见了咱们阳世五鬼也会退避三舍,怕什么?快走啦?不要疑神疑鬼了。”
断后的砍头鬼紧走两步。也低叫道:“伙计们,不对,后面好像有人。”
勾魂鬼王一手拦住,不许砍头鬼再胡说,低声道:“别嚷嚷,穷紧张干什么?我早巳发觉有人跟踪了,等他来。”
“真有人?”黑无常扭头低声问。
“当然不会是鬼。”勾魂鬼答。“叫他出来……”
“不,等他现身,咱们不可失了身份、叫他出来、岂不被仍认为咱们心怯?”
“何不将他抓出来?”淹死鬼沈小抹建议。
“也好,我和砍头鬼两人留在后面,”勾魂鬼王说,向砍头鬼举手一挥,两人左右一伏,悄然隐去。
黑无常与两女鬼背了高翔,继续向前走。
可是,前后都不见有动静,耽搁了许久,直等得勾魂鬼王与砍头鬼七窍生烟、仍一无所获。最后,五鬼不得不失望地动身,只好相信是眼花疑心生暗鬼,根本没有人跟踪。
三更天,五鬼悄然到达汉阳渡口。由水性高明的淹死鬼沈小妹出马,上了一条小型客船,一口气宰了睡在船上的十余名客人,方唤醒船家,迫令开船下航。
船轻,水急,西北风紧,顺风顺流,船快逾奔马,一个更次,便下航二三十里。东方发白,船已经进入武昌县境。
武昌府城至武昌县城,水程两百余里。这一带江面辽阔,石矶与沙州散布其间,秋日水枯,江中的沙洲面积扩大,成为渔夫与水贼们的栖身所,也是水禽们觅食的好地方,芦苇深处卧虎藏龙。
淹死鬼坐镇舱而、不时向后面眺望。她身旁的勾魂鬼王已有所觅,问道;“沈小妹,你似乎神不守舍,为何?”
淹死鬼沈不妹眉心紧锁、冷冷地说:“你看看上游两里左右那艘小乌篷船。”
“不错,有何不对么?”
“这种小乌篷船,不是航行大江的船,而是在府城附近的湖荡与小河中,作为代步用的小船艇。”
“我不懂。”
“你当然不懂。”淹死鬼冷冷地说。
“沈小妹,你话中有因。”勾魂鬼王说。
“那是追踪我们的船。”淹死鬼沉静地说。
“什么?”
“不信么?不久便可分晓。”
勾魂无常哼了一声。盯着后面的船影说:“如果是冲咱们而来的,他们可是走了亥时该死运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阁下未可乐观。”淹死鬼冷冷地说。
“哼!有你这位水性字内无双的淹死鬼在。从水上来栈麻烦的人,该是死得不冤。”
“哼!万一来人也水性高明,而且人数甚多,我自保或许没问题,而你们呢?”
勾魂鬼王哼了一声道:“沈小妹,你是不是危言耸听?”
“废话!”
“你……”
“我怀疑他们可能是昨晚神秘跟踪的人,在陆上,他们有自知之明,不敢下手向咱们五鬼讨没趣,因此跟下来准备在水上下手。”
“哎呀!”勾魂鬼王脱口惊呼。
“你叫什么?”
“我可是个旱鸭子,万一的话,我岂不完了?快去告诉无常鬼,快靠岸。”
“靠岸?你是不是昏了头?阳世五鬼竟然惊惶走避,日后你还要不要江湖上混?”
勾魂鬼王耸耸肩、苦笑道:“混不混是一回事,保全性命又是另一回事。我宁可在陆上与千军万马一决生死.可不愿在船上等着喂王八,连找个人垫背也力不从心的傻事,我可不干。我去找无常鬼商量。”说完,匆匆入舱而去。
不久,五鬼全部到了后舱面。
小乌篷船速度快了些,已经渐来渐近。
吊死鬼冷大姐一把抓住艄公的衣领,沉声问:“老不死,能不能快些?”
老船公已是魂不附体,惶然叫:“姑娘饶……饶……命……”
“本姑娘不要你的命、只要你把船驶快些。”
“这……”
“能办到么?”
“已……已经是不……不能再快了……”
黑无常哼了一声,说:“咱们先别乱,船还未接近,来路不明,咱们便先乱示怯,太不像话啦!等他们追上来再说。”
淹死鬼笑道:“你们如果害怕,登岸倒是上策。这种船即使把舱拆了,把杂物全部丢弃以减轻重量,也快不过那艘小乌篷。”
“你并不能证实那艘船是追踪我们的,对不对?”黑无常问。
“对,但依经验猜测,小妹自信所料不差,十拿九稳。要想证实,那时恐柏已嫌晚了些。”
“除了靠岸走避,你有何良策?”
“这个……”
“如何?”
“看来只有我先下水瞧瞧了。”
“哦!你去拦截他们?”
“不错。”
“那你还不下水?”黑无常立即催促。
淹死鬼脱下衣裙,露出里面穿的水靠,说:“好,我下去。你们只要发现小乌篷翻覆了,便可下半帆等我,不然.就赶快靠岸去吧。”
一声水响,她跳入水中蓦尔失踪。
船向下飞驶,快逾奔马。
淹死鬼并不向上浮,用踩水术在原地等候。
小乌篷风帆吃饱了风,来势如劲知离弦,不久,便接近百步之外,舱面站着一名穿水靠的虬须大汉,似乎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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