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虎手





  “老弟台请。”风雷剑客沉静地说。 
  剑尖遥送相对。灯光下,闪耀着令人心慑的光芒。 
  高翔滑进一步,浑身肌肉皆在松弛状态中。 
  旁观老清,神手翻天暗叫不妙。看小后生年纪轻轻。居然修至这种境界,委实令人难以相信。一般说来。即使是身经百战的高手交手时仍会心中紧张、肌肉有发僵的现象,心情影响生理,便会血液流速增加,肌肉紧张,浪费精力。一个心无顾忌而又经验丰富的高手,可能达到这种境界;那就是信心坚定,六合如一,浑身肌肉放松。但在攻击与对架时,却能在刹那间将力集中。 
  风雷剑客也滑进一步,剑身开始发出隐隐风雷。 
  “有僭了。”高翔气吞河岳地叫,身形疾进,剑轻灵地点出,一点即走。 
  风雷剑客虚封一剑,斜移欺进回敬一剑。 
  双方三招礼让一过,经验丰富的风雷剑客开始抢攻,一声长笑、闪电似的冲进,剑上风雷俱发,剑气激射,势如排山倒海的狠招“电闪雷鸣”出手,抡制机先。 
  “铮铮铮铮!”双剑激烈地缠斗,互相争取中宫,吞吐如灵蛇,身形疾进疾退,快速绝伦。最后一声暴响候落,人影倏分。 
  似乎双方皆未占到上风,危机总算过去了。 
  高翔心中大定,他已经从容接下了对方可怕的第一次进击,似乎这位金陵第一剑客,真才实学有限得很。丝毫不构成威胁。 
  他也一声长笑,轻灵地抡进,剑出“长虹经天”,但见剑尖幻化一颗淡淡寒星,排空疾进,宛若电光一闪,奇快绝伦。 
  风雷创客冷哼一声,左闪,挥剑,错招……假使能错开刺来的创尖,他便可乘势切入反击了。 
  可是,剑挥出,射来的虹影突然消失,接着几乎同时由原处射入,这一吞一吐之间,恰好避过他的封架、剑尖直迫中宫,到达胸口要害。 
  他大吃一惊、飞退丈余。 
  高翔并末放过他,如影附形跟进,“流星赶月”跟踪追击,剑虹连续飞射,势如狂风暴雨。 
  响起一连串震耳清鸣,风雷声大作,风雷剑客疯狂地封架,逐步后退,完全失去了反击的机会,即使外行人亦可看出,他封架得极端吃力,处境险恶万分。 
  从外表看,可看出双方的剑虽可怕地纠缠,但一切皆以高翔为中心,风雷创客只能追随剑势而动,失去了主动进击的机会。 
  高翔猛烈地冲刺。无畏地迫攻,剑虹急速地吞吐,每一剑皆欲破壁而出,紧迫进招不许对方有喘息的机会、手中剑如同一条活的灵蛇,轻灵快速变化万千,一剑连一剑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也似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完全主宰了全局,好一阵惊心动魄令人目眩的凶狠抢攻,今在旁观战的人心胆俱寒。 
  风雷剑客果然名不虚传,不愧称金陵三剑客之首,在对方可怖剑雨疯狂袭击下,依然能保全自己。剑上下翻飞,左崩右架布下了重重剑网,身法依然灵活,有惊无险,对射来笼罩了全身正面的可怕创浪,仍能以后退,闪避、封架来封锁对方绵绵木绝的猛烈冲刺。但是,他剑上的风雷声渐渐消失,每况愈下,可知内力已行将消竭,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了。 
  狂攻二十余招约六十余剑,高翔已迫得对方从中心退至右厢,再从右厢退向左厢,绕了一个大圈子。本来他可以出绝招下毒手,但他忍住了,他不能伤人,万一控制不住,把对方失手刺死、岂不糟了? 
  终于。风雷剑客颇负盛我雷剑法威力全失.风雷声听不见了,这表示他内力已竭、出手不再迅疾了。 
  “铮铮!”封出凶猛攻来的两剑,风雷剑客退至壁根。后面只有三尺空间,无处可退了。 
  高翔第三剑攻出,大叫道:“接我的‘乱酒星罗’十八剑!” 
  这一招其实不是十八,有时一剑便够了;有时则绵绵不绝。三二十剑紧迫冲刺并非奇事,除非对方能遏阻后续的剑势、不然便很难接下这无孔不入的快速剑招。 
  “铮铮!”风雷剑客连接两剑,稳不住、便封得不够严密、本能地向后退。他浑大汗如雨,持剑的手已现不稳。目中出现了疲惫而恐惧的神色。 
  蓦地,他后退的脚被墙根挡住了。 
  “嘎”声刺耳锐鸣传出、白虹突然向侧翻飞。 
  “哎呀!”店伙们失声惊叫。 
  “当啷啷……”剑掉在楼板上。其声清脆。 
  风雷剑客贴壁而立,双手颓然下垂、右手虎口血往外流、疲倦困顿且恐惧的双目,显得他似乎突然苍老了十年,似乎全身都僵了。 
  高翔也额上见汗,手稳定如快铸,剑尖抵在风雷剑客的胸前。 
  惊叫声过后,万籁无声,死一般的静。 
  高翔的目光,冷冷地缓缓地扫视神手翻天与二十余名店伙,冷静得像是石头人。 
  风雷剑客吁出一口长气,一字一吐地问:“阁下,曹某不知阁下所为何来,能见告么?” 
  高翔徐徐收剑。向店伙叫:“摆上一张桌子,两张凳。” 
  三名店伙匆匆奔出,拖来一桌两凳。摆好后急急退定,神情紧张。 
  “坐下谈。”高翔冷冷地说。 
  至少目前危机已经消失,暴风雨已经过去了。风雷剑客心中一定,木然地挪动脱力的脚,心情沉重地到了桌旁坐下。 
  高翔将剑放在桌上,坐下说:“你风雷剑客在南京,不是低三下四的人。” 
  “朋友们抬爱,浪得虚名。”风雷剑客泄气地说,语气中大有英雄末路的感慨。 
  “狂傲任性,在所难免……” 
  “阁下如果想侮辱曹某,休想。”风雷剑客倏然站起厉声说,态度颇为激动。 
  “坐下!”高翔冷叱。 
  “你说吧,要钱,给你;要命,你拿去。哼!曹某可不是贪生性死、甘受胁迫、在暴力下屈服的人。”风雷剑客沉声说、神色凛然。 
  “顽强对你没好处。” 
  “这就是武林人的骨气。” 
  一条人影空从梯口的店伙丛中穿出,无声无息,像是幽灵幻影,以令人难信的奇速,向高翔的背影扑去。 
  高翔背向梯口而坐、背部完全暴露在来人手下。 
  快,快得令人难以分辨。 
  “站住!”高翔的喝声似沉雷。 
  他抓剑、转身、出剑,一气呵成,捷逾电光石火,连桌对面的风雷剑客,也没看出他是如何应变的,更不知他如何发觉有人及背后接近。 
  灰影的轻灵快捷已骇人听闻,而高翔的神奇反应更是令人咋舌。 
  灰影是一个灰袍老人、在剑尖前倏然止步,罡风徐敛、气流徐徐静止。 
  老人脸如重枣,留了花白长髯,老眼依然神光炯炯,身材修长,站在剑尖前屹立如山,倏然静止不摆不摇,在剑尖前后丝纹不动,用困惑而惊奇的目光,不住打量这位少年人,似乎不信眼前的事实,久久方沉静地问:“小哥儿,你练了六识术?” 
  高翔淡淡一笑,收剑说:“在下与佛道无缘,不曾涉猎。” 
  “那你……” 
  “曹东主的目光、暴露了你阁下的偷袭阴谋。” 
  “老夫不是偷袭的人。” 
  “当然,你不过是情急解曹东主之困而已。” 
  “小哥儿百词锋利。” 
  “好说好说。” 
  “如果你与曹东主有何过节,老朽愿替你们双方和解。” 
  “老伯恐怕无此能耐。” 
  (此处有缺失。YOUTH注) 
  的底细。等他回来之后,这件事便可水落石出了。阁下,你居然非法去仗势逮捕在下的家小,你简直无法无天,南京城怎容得下你这种市升痞根?你竖起驴耳听了,高家门弟不够显赫,你们所以敢于胡为,但在下不是善男信女。我要把你们这群人这根拔掉。 
  今晚在下特地前来警告你们…… 
  “你知道许二爷的血案,牵涉到什么事么?”神手翻天问。 
  “不错,在下早上从窗友周家来,才知道这件事的内情。” 
  “你是说,你与这件事无关。” 
  “在下一概不加,但此恨难消。在下已经决定公私两途和你们解释。公,明天中山王府将有人以南京守备兼领中军都督府令谕,分示五城兵马司与江宁府。限期彻查莠民擅捕缙绅的罪行。私,不管此事如何解释。在下绝不放过你们,你们这群人一天不离开南京,我要你们死。再见。” 
  声落。人如飞隼穿窗而出,一闪不见。 
  厅中灯火摇摇、人突然穿窗而出、像是电光一闪,蓦尔失踪了。 
  风雷剑客毛骨悚然,急趋窗门。楼高四丈,下面没有房屋,看去势,决不可能向上飞升,下降必定可以看到下降的身影。天色朗朗,群星闪烁,下面有从楼下大窗透出的灯光,院中明亮,按理定可看到下降的人。 
  可是,下面静悄悄。鬼影俱无,这位自称高翔的少年人、硬是平空消失了。 
  景宁扶在窗台的手在发抖,打一冷战说:“这人到底是人是鬼?” 
  “是人,一个艺臻化境,深不可测的人。”神手翻天毛骨悚然地说。 
  “他是怎么练的?”风雷剑客脸色苍白地问。 
  “可怕极了。”景宁心神不定地说。 
  “大爷,咱们一时鲁莽,把高信明一家的事弄糟了。”神手翻天惶恐的说。 
  景宁也跌脚惶然道:“如果他的话可信,大家都糟了。老朽一个退职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与中山王府斗法,不啻鸡卵碰石头吗,兵马司的朋友,也可能倒霉。” 
  “他的话绝不会是虚声恫吓的,高庄与莫愁湖中山王府是近邻。”神手翻天忧虑地说。 
  景宁突然身形暴起,跃向东面的窗口。 
  “有人。”风雷剑客低叫。 
  东窗上的邻屋的瓦面,繁星满天,视界可以及远,但夜空寂寂,哪有半个人影? 
  景宁已穿窗而出,站在邻屋的屋脊上向四周眺望。 
  风雷剑客急纵而至。低声问:“宁老、看到什么了?” 
  “一个人影……不,橡是两个人影。怪!这两个人怎么又平空不见了?”景宁神色紧张地说。 
  “会不会是高翔约来的人?” 
  “恐怕是的,他一个人敢于前来闹事。必有所恃。” 
  风雷剑客一面用目光搜索檐下的暗影,一面说:“宁老,穿窗而出的瞬间,可嗅到什么异味么?” 
  宁老先是一怔,随后又恍然地说道:“不错,是女人的脂粉香。” 
  “至少,这证明了在窗外窥探的人中,有一个是女人、而且是身法灵活轻功超尘拔俗的女人。” 
  “我没看清楚,不知掠过窗口的是不是人,但这阵脂粉香果然可疑。” 
  景宁踏瓦柱回走,苦笑道:“看来,咱们碰上了可怕的对头了。” 
  “如果真是人、并不十分可怕。”风雷剑客入窗说。 
  众人将两人迎入,还不知是怎么回事,两人也不说、免乱众心。 
  “大爷、中山王府的事怎办?”神手翻天凛然问。 
  风雷剑客长叹一声,不住拭汗焦虑地说:“我倒不担心中山王府的事。目下王爷在中都末返。咱们也是受托行事、大不了受罚了事,兵马司与知府衙门自然也会设法替咱们开脱。” 
  “大爷的意思是……” 
  “赶快好好伺候高家的人,咱们只有从高爷身上可获得生机,我是说的‘私’字。” 
  “那……” 
  “除了恳求高爷成全,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许二爷的事……” 
  “只有重新找线索了。” 
  “那高翔……” 
  “贤弟,你怎么这样傻?那小伙子艺臻化境,骇人听闻,他真要杀许老二,何必到慈姥山去杀?杀了人又何必掩埋尸体?又何必通名?要是你,你不杀那八位公人灭口?以他的造诣来说,别说八个公人,杀八十个也易如反掌,对不对?只怪扬捕头该死他为何不将当天的情形详细说出,贤弟,你快去请许大爷,半个时辰后、在我家见面商量对策,咱们还有一夜的工夫准备。” 
  第二天天刚亮,九乘大轿在微曦中进了高庄的庄门,庄主高信明一家老少与两名男女管家,在风雷剑客亲自步行相送下,平安回庄。 
  前来相送的人真不少、除了风雷剑客之外,有相貌威猛人才出众的许大爷。这位爷国字胎盘,脸色红润、说道声如洪钟。—表非俗。 
  高庄主殷勤留客,设宴款待这些玩命的江湖人,名义是待客,其实是等候少庄主高翔。 
  一等再等,等至日上三竿,残羹已冷,客人如坐针毡,心中焦躁,眼巴巴地注视着庄门,求皇天保佑快叫高翔回来解这个死结。 
  少庄主没等到,等到了五城兵马司与辽宁府派来的人、五城的南、西两司的指挥都来了,府衙来的是推富大人、带了不少捕役光临。 
  高庄主挺身而出,亲替金陵三剑客开脱,表示这是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