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娇
小鱼儿默然半晌,忽然向苏樱板著脸道:“两个男人在一齐说话,你难道非要在旁边厅
著不可?”
苏樱眼珠子一转,道:“那么我就到外面去逛逛也好。”
万春流望著她走远,微笑道:“脱□的野马,看来终于上了辔头了。”
小鱼儿撇了撇嘴,道:“她一辈子也休想管得住我,只有我管她。若不是她这么听我的
话,早就一脚将她踢走了。”
万春流笑道:“小鱼儿毕竟还是小鱼儿,尽管心已软了,嘴却还是不肯软的。”
小鱼儿道:“谁说我心已软了?”
万春流道:“她若非已对你很有把握,又怎肯对你千依百顺,她若不知道你以后必定会
听她的话,现在又怎肯听你的话?”他微笑著接道:“在这方面,女人远比男人聪明,绝不
会吃了亏的。”
小鱼儿笑道:“我不是来向你老人家求教“女人”的。”
万春流道:“我也早已看出你必定有件很秘密的事要来求我,究竟是什么事?你快说
吧,反正我对你总是无法拒绝的。”他目中充满了笑意,望著小鱼儿道:“你还记得上次你
问我要了包臭药,臭得那些人发晕么,这次你又想开谁的玩笑?”
小鱼儿想起那件事,自己也不禁笑了。但他的神情忽又变得严肃,压低了声音,正色
道:
“这次我可不是想求你帮我开玩笑了,而是一件性命交关的大事。”
万春流也从末见过他说话如此严肃,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事关系如此重大?”小鱼儿
叹了气,道:“我只想……”这两个月以来,苏樱对小鱼儿的了解实在已很深了,女人想要
了解她所爱的男人,并不是件太困难的事。平时小鱼儿心里在想什么,要做什么,苏樱总能
猜个八九不离!只有这次,她实在猜不透小鱼儿究竟有什么秘密的话要对万春流说。
她本来并不想走得太远的,但想著想著,眼睛忽然一亮,像是忽然下了个很大的决定。
于是她就立刻匆匆走上山去。这座山上每个地方,她都很熟悉。
她心里正在想:“移花宫主和花无缺他们已在山上等了两天,他们会住在什么地方
呢?……”就在她心里想的时候,她的眼睛已告诉她了。前面山坳后的林木掩映中,露出红
墙一角,她知道那就是昔年颇多灵迹,近年来香火寥落的“玄武宫”了。现在,正有几个人
从那边走了出来。
这几人年纪都已很老了,但体轻神健,目光灼灼,显然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其中一
人身上还背著一面形状特异而精致的大鼓。还有一个老婆婆牙齿虽已快掉光了,但眼波流
动,末语先笑,说起话来居然还带著几分爱娇,想当年必定也是个风流人物。
苏樱并不认得这几人,也想不起当世的武林高手中有谁是随身带著一面大鼓的,她只认
得其中一个人。那就是铁心兰。
她发觉铁心兰已没有前几天看来那么憔悴,面上反而似乎有了种奇异的光采,她自然永
远不会知道是什么事令铁心兰改变了的。
她不愿被铁心兰瞧见,正想找个地方躲一躲,但铁心兰低垂著头,彷佛心事重重,并没
有看到她。
这些人一面说著话,一面走上出去。
铁心兰一行人说的话,苏樱都听不到,只有其中一个满面络腮胡子,生像极威猛的老
人,说话的声音特别大。只厅这老人道:“小兰,你还三心二意的干什么,我劝你还是死心
塌地的跟著花无缺算了,这小子虽然有些娘娘腔,但勉强总算还能配得上你。”铁心兰垂著
头,也不如说了话没有。
那老人又拍著她的肩头笑道:“小鬼,在老头子面前还装什么佯,昨天晚上你到那里去
了,你以为做爸爸的真老糊涂了么?”铁心兰还是没有说话,脸却飞红了起来。
那老婆婆就笑著道:“也没有看见做爸爸的居然开女儿的玩笑,我看你真是老糊涂
了。”那虬髯老人仰天大笑,彷佛甚是得意。
苏樱又惊又喜,开心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听他们说的话,铁心兰和花无缺显然又加了几
分亲密,而且铁心兰的爹居然也鼓励她嫁花无缺,这实在是苏樱听了最开心的事。
其实天下做父母的全没有什么两样,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个可靠的人,她以后若有个
女儿也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移花宫主”的传人,绝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去嫁给“恶人
谷”中长大的孩子。
只听那老人又笑著道:“你既然已决心跟定花无缺了,还愁眉苦脸干什么,等到这场架
打完,我就替你们成亲,你也用不著担心夜长梦多了。”
那老婆婆也笑道:“未来的老公就要跟人打架,她怎么会不担心呢?若换了是我,只怕
早就先想法子去将那……那条小鱼弄死了。”
那老人哈哈大笑道:“如此说来,谁能娶到你,倒实是得了个贤内助。”
老婆婆道:“是呀,只可惜你们都没有这么好的福气。”
另一个又高又瘦的老人道:“依我看,花无缺这孩子精气内□,无论内外功都已登堂入
室,显然先天既足,后天又有名师传授,那江小鱼年龄若和他差不多,武功绝对无法练到这
种地步,这一战他绝无败理,你们根本就用不著为他担心的。”
但苏樱却开始担心起来,她本来觉得这一战胜负的关键,并不在武功之强弱。而现在,
她却越想越觉得这种想法并非绝对正确,小鱼儿的武功若根本就不是花无缺的敌手,那么他
就算能狠下心来也没有用,主要的关键还是在花无缺是否能狠下心来向小鱼儿出手。他们两
人若是斗智,小鱼儿固然稳操左券,但两人硬碰硬的动起手来,小鱼儿实在连一分把握都没
有。她若想小鱼儿胜得这一战,不但要叫小鱼儿狠下心来,还要叫花无缺的心狠不下来。但
小鱼儿既能狠下心杀花无缺,花无缺凭什么就不能狠心杀小鱼儿,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一个
人呢?“花无缺活得好好的,我凭什么认为他会自寻死路呢?他根本就没有理由只为了要让
别人活著,就牺牲自己呀。”苏樱叹了口气,忽然发觉自己以前只想了事情的一面,从来也
没有设身处地的为花无缺想过。
在她眼中,小鱼儿的性命固然此花无缺重要。但在别人眼中呢?在花无缺自己眼中呢?
翻来覆去的想著,越想心情越乱:她自己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心情从来也没有这样乱过。其实
她想来想去,所想的只有一句话。要想小鱼儿活著,就得想法子要花无缺死!死人就不能杀
人了!苏樱在一棵树后面,等了很久,就看到慕容家的几个姊妹和她们的姑爷陆陆续续的自
玄武宫中走了出来。他们的眼睛有些发红,神情也有些委靡不振,显然这两天都没有睡好,
江湖中人讲究的本是“四海为家,随遇而安”。但这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们早已不能算是
“江湖中人”了。他们就算换了张床也会睡不著的,何况睡在这种冷清清的破庙里。
但他们修饰得仍然很整洁,头发也仍然梳得光可监人,甚至连衣服都还是笔挺的,找不
出皱纹来。他们也在议论纷纷,说得很起劲,苏樱用不著听,也知道他们谈论的必是小鱼儿
和花无缺的一战。这一战不但已轰动一时,而且必定会流传后世。所以他们不惜吃苦受罪,
也舍不得离开。
这群人走上山后,苏樱又等了很久,玄武宫里非但再也没有人出来,而且连一点动静也
没有了。花无缺是否还留在玄武宫里?移花宫主是否还在陪著他?苏樱咬了咬牙,决定冒一
次险。
她想,大战将临,这些人先走出来,也许是要让花无缺安安静静的歇一会儿,所以先上
山去等著。现在燕南天既已到了山巅,移花宫主只怕也不会留在这里,她们最少也该让花无
缺静静的想一想该如何应战!玄武宫近年香火虽已寥落,但正如一些家道中落的大户人家,
虽已穷掉了锅底,气派总算是有的。庙门内的院子里几株古柏高耸入云,阳光虽已升起,但
院子里仍是阴森森的瞧不见日色。
苏樱走过静悄悄的院子,走上长阶。大殿中香姻氤氲,“玄武爷”身上的金漆却早已剥
落,他座下的龟蛇二将似乎也因为久已不享人间伙食,所以看来有些没精打采的,至于神龛
上的长幔更已变得又灰又黄,连本来是什么颜色都分辨不出来了。十来个道士盘膝端坐在那
里,垂脸□目,嘴里念念有辞,也不知是在念经,还是在骂人。
苏樱从他们身旁走出去,他们好像根本没有瞧见一样,苏樱本来还想向他们打听消息,
但见到他们这样子,也就忍不住了,除了有些脑筋不正常的之外,世上只怕很少有年轻女孩
子愿意和道士和尚打交道的。
后院里两排禅房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都没后院里两排禅房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都没
有。花无缺难道也走了么?苏樱正在犹疑著,忽然发现片门后的竹林里还有几间房子,想必
就是玄武宫的方丈室。慕容家的姑娘们虽然都是“吃鸡要吃腿,住屋要朝南”的人,但在这
出“戏”里,花无缺才是“主角”,主角自然要特别优待。她们就算也想住方丈室,但对花
无缺少不得也要让三分。
苏樱立刻走了出去,只见方丈室的门是虚掩著的,正随著风晃来晃去,檐下有只蜘蛛正
在结网,屋角的蟋蟀正在“咕咕”的叫著,悟桐树上的叶子一片片飘下来打在窗纸上“噗
噗”的响。
屋子里却也静悄悄的没有人声。苏樱轻轻唤道:“花公子。”
没有人回应。花无缺莫非已走了?而且走的时候远忘记关上门。
但苏樱既已到了这里,无论如何总得进去瞧瞧。她悄悄推开门,只见这方丈室里的陈设
也很简陋,此刻一张自木桌子上摆著两壶酒,几样菜。菜好像根本没有动过,酒却不知已喝
了多少。
屋角有张云床,床上的被褥竟乱得很,就彷佛有好几个人在上面睡过觉,而且睡像很不
老实。花无缺并没有走,还留在屋子里。
但他的一颗心却似早已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他痴痴的站在窗前,呆呆的出著神,
像他耳目这么灵敏的人,苏樱走进来,他居然会不知道。日色透过窗纸,照在他脸上,他的
脸比窗纸还白,眼睛里却布满了红丝,神情看来比任何人都委顿。
大战当前,移花宫主为何不想法子让他养足精神呢?难道他们确信他无论在任何情况下
都龙击败小鱼儿?还是她们跟本不关心谁胜谁败?她们的目的只是要小鱼儿和花无缺拚命,
别的事就全不放在心上了。苏樱觉得很奇怪,但她并不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因为她知
道绝没有任何人会告诉她。
突听花无缺长长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中竟不知包含了多少难以向人倾诉的悲伤和痛
苦。
他为了什么如此悲伤,难道是为了小鱼儿?苏樱缓缓走过去,在他身旁唤道:“花公
子……”这一次花无缺终于听到了。他缓缓转过头,望著苏樱,他虽在看著苏樱,但目光却
似望著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得他根本看不到的地方。
苏樱记得他本有一双小鱼儿同样明亮,同样动人的眼睛,可是这双眼睛现在竟变得好像
是一双死人的眼睛,完全没有光采,甚至连动都不动,被这么样一双眼睛看著实在不是件好
受的事。
苏樱被他看得几乎连冷汗都流了出来,她勉强笑了笑道:“花公子难道已不认得我了
吗?”
花无缺点了点头,忽然道:“你是不是来求我莫要杀小鱼儿的?”苏樱怔了怔,还末说
话,花无缺已大笑了起来。
他笑声是那么奇怪,那么疯狂,苏樱从末想到像他这样的人也会发出如此可怕的笑声
来。正常的人绝不会这么样笑的,苏樱几乎已想逃了。
只听花无缺大笑道:“每个人都来求我莫要杀小鱼儿,为升么没有人去求小鱼儿莫要杀
我呢?难道我就该死?”
苏樱道:“这……这恐怕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小鱼儿绝对杀不死你!”
花无缺骤然顿住笑声,道:“他自己呢?他自己知不知道?”
“他若知道,就不会让我来了,因为我并不是来求你的。”
花无缺道:“不是?”
苏樱道:“不是。”他也瞪著花无缺,一字字道:“我是来杀你的!”
这次花无缺也怔住了,瞪了苏樱半晌,突又大笑起来。“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杀得了我?
你若是真要来杀我,就不该说出来,你若不说出来,也许还有机会。”
苏樱道:“我若说出来,就没有机会了么?”
花无缺道:“你的机会只怕很少。”
苏樱笑了笑,道:“我的机会至少比小鱼儿的大得多,否则我就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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