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
聂小倩笑道:“要是没有地方找,我就不说了,我听说每年这一带总有人误食鲑鱼致死,既有此事情,那足证鲑鱼能来到这一带,只要咱们在鄱阳湖沿江处寻找,不愁找不到几条。”
苍寅霍地站起,道:“这事越早越好,那么咱们马上就走!”
聂小倩摇手说道:“五老,不忙,听我说,咱们分配一下去处……”
苍寅道:“姑娘快吩咐吧,老要饭的已快急死了。”
聂小倩笑了笑,道:“我比五老更急,但等我说完五老再快马加鞭不迟……”
顿了顿,接道:“我先问大弟,大弟可知你夏大哥去处?”
霍玄摇头说道:“不知道,他没说,想必是回去了。”
聂小倩道:“那就算了,我本来要他帮个忙的,现在找他来不及了,至时由你三个助我一臂之力也是一样……”
望望苍寅,道:“请五老率属下八英、十二俊由鄱阳湖南沿江往东北找……”
苍寅道:“老要饭的领命,先走一步了。”
话落,闪身出了净室。
聂小倩摇头道:“五老好性急!”
司徒琼华道:“此老性情中人,令人敬佩。”
“可不是么!”聂小倩点了点头,转望霍、端木、岑三人道:“烦劳你三个由鄱阳湖北沿江往西南找……”
霍玄三人应声站起,霍玄迟疑地道:“大嫂,这是真的么?”
聂小倩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还会拿汉民的性命开玩笑!”
霍玄赧然一笑,道:“大嫂别见怪,算我说错了!”
躬身一礼,便要出室。
“慢着。”聂小倩却又及时喝道:“彼此见面不易,每人交给三位姑娘一样东西再走!”
霍玄等三人脸一红,尚未答话。
司徒琼华忙道:“大嫂,我三个不是世俗女儿,但有一诺,此身不二,何必重这些形式?我想请大嫂收回成命,暂缓几日,等汉民毒解身愈之后,我三个再来……”
这话是理,也合人情,这时候哪有心情谈这些?
聂小倩淡然一笑,道:“既有大妹妹这句话,那就过几天再说吧……”
向霍玄、端木少华、岑参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三个走吧。”
霍玄等三人应了一声,快步出室而去。
他三个一走,她三个也跟着要告辞。
聂小倩未挽留,却含笑问道:“刚才大妹妹说,是那灭清教主指定让三位来的?”
司徒琼华点头说道:“是的,大嫂。”
聂小倩道:“大妹妹曾想到这是什么意思?”
司徒琼华道:“不外是想让我三个来送死,假如大嫂真的杀了我三个,正好在大嫂跟我义父母间造成仇恨!”
聂小倩点头说道:“大妹妹高明,但恐怕只料中了一半……”
司徒琼华道:“大嫂指教。”
“好说。”聂小倩道:“大妹妹怎还跟我客气,我怀疑那灭清教主对三位动了疑。”
司徒琼华陡挑双眉,道:“我义父母在他灭清教中不过是个客座身份,他凭什么……”
聂小倩截口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大妹,灭清教主阴狠毒辣,那害人的伎俩层出不穷,而目前三位也不宜跟他们闹翻而使得两位老人家为难,最好是小心防着点儿。”
司徒琼华道:“那!仍要请大嫂指教。”
聂小倩笑了笑,道:“又来了,有些事,自己做起来并不难。”
司徒琼华道:“多谢大嫂,大嫂是要我三个……”
聂小倩道:“深浅轻重,请三位自度之。”
司徒琼华未再说话,与司徒霜华,司徒婉华并肩一拜,相率而去。
送走了她三位,聂小倩回到了净室。
霍玉兰坐在云床边,望着昏迷中的朱汉民直发呆。
聂小倩近前伸手搭上香肩,柔声说道:“姑娘,昨夜一夜没睡,你也累了,该去歇会儿了。”
霍玉兰摇了摇头,道:“兰儿不累,兰儿要在这儿陪陪您。”
聂小倩笑了,轻轻在香肩上拍了几下,道:“好了,姑娘,我担保汉民没事,行了么?我不用你陪的。”
霍玉兰脸—红,嗫嚅说道:“娘,您看,三位叔叔及五老他们能找得到鲑鱼么?”
聂小倩含笑点头道:“除非长江干涸,鄱阳湖水尽,否则定会找到的。”
霍玉兰未再说话,娇躯起了一阵轻微颤抖,那是突然之间的松懈,及过度的喜悦所致。
夜幕低垂,净室中点上了灯,这万寿宫中好宁静。
望着那一日夜来未进粒米滴水的霍玉兰,聂小倩无限怜惜,叹了口气,轻轻说道:“姑娘,你真是的,我不是说过了么,我担保汉民没事,你怎么还这么死心眼儿?要是饿坏了你,将来贝勒跟郡主的面前,叫我怎么说话?”
一日夜心灵与肉体上的折磨,霍玉兰显得清瘦了不少,她淡淡地笑了笑,道:“您不是跟我一样的么?”
不错,聂小倩自己也未进粒米滴水没歇息,她呆了一呆道:“傻姑娘,你能跟我比?从当年至今,什么样的苦难没吃过?你不同,你自小娇生惯养……”
霍玉兰道:“什么事都有个开头,您说是么?要是不吃吃苦,如何谈得上历练,又如何能像您如今一样?”
聂小倩又复呆了一呆,摇头苦笑,道:“别说傻话了,这样好不?多一个人在这儿也是坐着,咱娘儿俩轮班,我坐上半夜,你坐下半夜,这样咱娘儿俩便都可以歇息,要不然,等汉民好了,咱娘儿俩都躺下了,那岂不一样糟?”
霍玉兰有了一点犹豫。
聂小倩轻轻地推了推她,道:“如今就不听话,那还行?快去吧,乖姑娘!”
霍玉兰脸一红,这才点头答应,道:“那么兰儿去睡了,等下半夜您可也得睡呀。”
聂小倩笑道:“那当然,我又不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
霍玉兰笑了,但一笑即敛,她出了净室,又轻轻地掩上了门。
霍玉兰那无限美好的身影刚被两扇门儿挡住不见,突然,聂小倩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代之而起的,是无限悲凄的一片阴霾,还有那颤抖的身形与抽搐的唇角,望着云床上的朱汉民,挂着两行清泪。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静。
由外面望去,那间净室灯光透纸,静静地沉浸在漆黑的夜色里,好不悲惨凄凉,令人心酸。
倏地,这万寿宫的后院里,出现了一条无限美好的纤小身影,极其轻捷地掠向万寿宫后墙。
在后墙下那极小黑影停了身,留恋而悲凄地望了那十余丈外的净室一眼,扑簌簌落下了晶莹的两串。
然后,黑影闪动,刚要腾起。
蓦地里,那左方墙头上响起个轻柔而柔美的话声:“姑娘,哪儿去?”
那极小的身影一震,霍然旋身上顾,那左方丈余高的墙头上,另一条无限好的身影射落在极小黑影面前。
只听那极小黑影惊声说道:“是您?”是那霍玉兰的声音。
那站在她面前的黑影点了头,道:“不错,是我,姑娘,夜这么深,你要上哪儿去?”
竟是聂小倩。
只见霍玉兰微微低下了头,道:“我没有要上哪儿去,只是出来随便走走!”
“怪不得我找不着你!”聂小倩笑道:“到了接班的时候了,我还以为你想赖呢,走吧,姑娘,该让我睡一会儿了!”
霍玉兰迟疑未动,道:“您为什么不说破?”
聂小倩讶然说道:“说破什么,姑娘?”
霍玉兰道:“您明明知道我要找邬飞燕去!”
聂小倩摇头说道:“别胡说了,如今既不需她那独门解药,还找她干什么?”
霍玉兰道:“您别瞒我了,那鲑鱼肝救不了民哥的!”
聂小倩道:“兰儿,你是怎么了,要是那鲑鱼肝救不了你民哥,我干什么要害苍五老跟你三位叔叔白跑一趟!”
霍玉兰道:“他几位都不懂您的用意,唯独我懂,您是为了怕他三位待在这儿看着民哥着急难受,更怕他三位真的拿人头去换解药,所以您给了他三位一个希望,让他三位去找鲑鱼肝。”
聂小倩道:“要是救不了汉民,到时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霍玉兰道:“到了那时候,要解药已经没有用了,他三位自不会再去做那种傻事,中人阴谋毒计了。”
聂小倩道:“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拿汉民的命开玩笑了?”
霍玉兰道:“您是不得已了。”
聂小倩道:“姑娘,我这个人向来不骗人的。”
霍玉兰道:“善意的欺骗,有时候是必须的。”
聂小倩摇头笑道:“姑娘,我说一句话,你别不爱听,你这是自作聪明,别让你这自作聪明坏了大事,快去接班吧!”
霍玉兰悲声说道:“我求求您,您就让我去找邬飞燕吧!”
聂小倩道:“姑娘,你真要坏大事……”
霍玉兰刚要说话,聂小倩紧接着又是一句:“姑娘,我以性命担保汉民平安无事,行么?”
霍玉兰身形猛颤,嘶声说道:“您何忍心看着他死,而不让我去……”
聂小倩沉声说道:“姑娘,你听我说,天下没有人比母亲更疼爱自己儿子的,汉民虽不是我亲生,可是我爱他逾命,比对自己的亲生娇儿犹有过之,我不会害他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霍玉兰倏地垂下粉首,失声痛哭。
聂小倩没劝她,她任她哭。
半晌,霍玉兰哽咽着说道:“兰儿一时激动,口不择言,您……”
聂小倩伸手搭上香肩,柔声说道:“别这么说,姑娘,这是你对汉民的爱,我不但不会怪你,相反地,我很高兴,因为他日我把汉民交给你,我能很放心。”
霍玉兰娇躯又一阵轻颤,道:“谢谢您,娘,无论如何,我是朱家的人,是您的儿媳妇儿!”
聂小倩展颜笑道:“那么,兰儿,该听我的话,擦干泪,快去陪陪你民哥吧,我可真要去睡一会儿了。”
霍玉兰抬起粉首,道:“您就不怕兰儿要走么?”
聂小倩笑道:“我很放心,你是个听话的姑娘,也是我的好媳妇儿,再说,我认为你决不会撇下汉民,对么?”
霍玉兰红了娇靥,垂下粉首。
聂小倩一笑说道:“快去吧,别冷落他太久。”
身形一闪,没入漆黑的夜色中。
望着聂小倩不见了,霍玉兰举袖擦了泪,旋即往那间净室掠过去,可是刚到净室外,她突然屏息停了身。
不为别的,她发觉净室中有人,除了朱汉民外还有人。
她知道,那既不会是聂小倩,更不会是护法们。
因为她听到的,是一种极其轻微,而断断续续的哭声,这种哭声,跟她一样,是发自一个年轻女子的。
这会是谁?
霍玉兰扬了扬黛眉,极其轻捷而小心地靠近了窗户,由那窗户洞孔中向内望,一望之下,她登时变了色。
净室中,朱汉民仍静静地躺在那儿,而床前地上,却跪着个人,那个人的上半身,整个爬伏在朱汉民胸口上。
由背后看,那是一个无限美好的身影,往上看,是一颗满头蓬松的乌云粉首。
肯定地说,那是一个年轻黑衣女子,霍玉兰直觉地感到,那黑衣女子长得一定比她还美!
霍玉兰在羞恼气恨之余,忍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冷哼,这一声冷哼,自然立即就惊动了净室中那黑衣女子。
她惊惶回顾,那的确是一张风华绝代,清丽出尘的娇靥,美如天仙小谪下凡,使得她霍玉兰黯然失色。
霍玉兰虽然更羞更气更恼,却也不由自主地为之怔了一怔,而就在这微一怔神间,净室中那黑衣少女竟然无形地消失不见了,连那桌上孤灯灯焰动也未动一下。
霍玉兰顿时猜到了八分,她闪身进门,推开了门后,她不再往里走,反手拴上了门,靠在门上道:“你走不掉了,何不干脆大方一点?”
净室中,没有回音,不见人影,但霍玉兰却可清晰地闻到一股淡淡的兰麝幽香,这股幽香立又刺激了她,也点燃了她心中那带着酸味的怒火,她冷冷一笑道:“怎么,一个女孩家既敢逾越门墙,登堂入室,爬在一个大男人身上……难道还羞于见人么?”
只听一个柔美话声响自室角:“丫头,你要再敢胡说,小心我撕裂你那张小嘴儿。”
一句话添了霍玉兰三分怒气,她双眉一挑,目注那柔美话声响起处,满面不屑不齿之色地冷笑着说道:“你叫谁丫头,丫头总比你强,我偏要说,你以为滕王阁上伸了伸手,就能这样跟了来,天下俊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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