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
朱汉民强持镇定,双眉一挑,刚要发话,倏地,他又怔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事实,然而,毕竟是铁一般事实摆在眼前,巨坟上的白衣少女不见了。
一阵阴风过处,便消失于无形了,他心里明白,这绝不可能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武学中的高绝身法,而是……
夜风拂面,他连连寒战,定过神来,当即向着巨坟举手一拱,朗声说道:“多谢姑娘,既有所谕,敢不敬遵!但请姑娘芳魂一缕早归极乐,勿再惊骇世俗是幸!”
话落,身形飘起,向茫茫夜空飞射而去。
一直等朱汉民消失不见,那阴森巨坟之后,突然又随风飘起一声幽幽轻叹,这声轻叹中,较前两声包含的更多,能使一个感情丰富的人,闻之心酸泪落。
可惜,朱汉民他没有听见,因为他已经走远了,在这声幽幽轻叹随风飘起时,他已经到了玉泉山下了。
他刚到玉泉山下,遥见百丈外一条人影迎面飞驰而来,目力如神的他,一眼便看出,那是丐帮北京分舵的褚明。
他往那边去,褚明往这边来,褚明美号“闪电飘风”,身法自是不俗,他那天龙身法尤其高绝,是故,转眼间两下里已近在三十丈内,适时,褚明也看见了他。
“喂,阁下,你怎么到这时候才回来!”褚明一声招呼,飞掠到面前。
朱汉民连忙刹住身形,诧异问道:“褚明,你来干什么?莫非也来找鬼?”
“找鬼?”褚明抬头冷冷笑道:“我是奉命来找你!”
朱汉民呆了一呆道:“找我干什么?是郝前辈有事儿么?”
褚明神秘地笑道:“也可以这么说,总之,分舵里已然忙得不可开交,快跟我回去吧,再迟我又要吃师父的排头了。”
说着,已转身飞驰而回。
朱汉民闪身跟上,道:“褚明,到底是什么事?”
褚明转头眨眨眼,笑道:“告诉你吧,分舵刚迎得一位贵客入城,她老人家是来找你的。”
朱汉民一怔,精神陡振,急道:“是谁?是我怡姨?”
褚明摇头说道:“不,不,不,不是德郡主!”
朱汉民的心中禁不住一阵失望,立刻没了兴趣,可是他仍然又问了一句:“那么,是贵帮的帮主驾到?”
褚明又摇头说道:“不,不,她老人家比我们帮主来头还大!”
朱汉民呆了一呆,道:“那么,是苍五老!”
褚明他仍摇摇头,眨眼笑道:“五长老的来头也远不及她老人家!”
这就奇怪了,会是谁比丐帮的五长老九指追魂苍寅苍五老的来头还大?朱汉民皱眉沉吟,还待要再问。
褚明突然笑道:“阁下,何必那么急?现在你不用问,等回到了陶然亭之后,你阁下自然就会知道了!”
朱汉民一震说道:“你知道我去了陶然亭?”
褚明笑道:“那是什么话,什么事你能瞒得了我?”
朱汉民眉锋一皱,苦笑不语。
褚明又道:“怎么样,阁下,碰见鬼了么?长的什么样儿?”
朱汉民遂又把所见对他说了一遍,刚刚说完,褚明一蹦丈余高,失声叫道:“我的老天爷,这么说来真是有鬼了?”
朱汉民摇头苦笑道:“谁知道,我本不信,然而……”摇摇头,住口不言。
褚明却瞪着眼说道:“阁下,这么说来,她不是那跑到客栈找你的那个……”
朱汉民截口笑道:“你这岂不是废话,那既是鬼,怎会跟人混为一谈……”
“不!”褚明摇头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就算她不是鬼,也不会是那黑衣女子……”
朱汉民道:“怎见得?”
褚明道:“你不是说,她气度高华,目光圣洁,正而不邪么?如此她岂会跟那黑衣女子是一伙?再说,‘君正人也,我不敢祟君……’,不也表示她祟的不是正人么?”
朱汉民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这么想……”
褚明没再接话,却自言自语地摇头说道:“我没见过鬼,听人说的虽不少,可没有想到世上真会有鬼,早知道是这么个鬼,我也该去见见……”
说话间,陶然亭已然在望,褚明突然停了步,道:“阁下,在她老人家面前,我该回避了,你一个人进去吧,我要走了,我师父还等着我复命呢!”
话落,未等朱汉民有任何表示,便掉头飞驰而去。
朱汉民来不及阻拦,他一怔神间,褚明已走得没了影儿,没奈何,只得怀着诧异心情,腾身掠向陶然亭。
他刚近陶然亭十丈内,只听那黝黑的陶然亭中响起一个无限柔和的话声,话声中更带着慈祥:“是民儿么?快进来!”
朱汉民神情一震,脱口轻呼一声:“娘!”身形疾顿,如飞投射陶然亭内,再看时,他已跪在亭中石板地上,身前多了一位身材无限美好的黑色人影。
黑色人影抬起了欺霜赛雪,白嫩晶莹的一段,那是皓腕,轻轻地抚上朱汉民的肩头,轻柔笑道:“起来,起来,让娘看看,你离家这多日来,是胖了还是瘦了?”说着,伸双手扶起了朱汉民。
朱汉民站起了身,抬起了头,如今,他已不是那叱咤风云,纵横宇内的武林第一高手。
而是个无限孺慕,柔顺万分的稚子。
黑色人影在看了朱汉民一眼之后,以爱怜又痛惜的口吻,轻轻地说道:“你看你,那么大个人了,眼看就要讨媳妇儿了,还是那么不晓得照顾自己,永远得娘跟在身边,真是,娘能跟你一辈子么?瘦了这么多,也不怕娘看了心疼!”
这不是责备,而是爱,天下至情至性的爱,天下最真最纯的爱,丝毫不掺有假的爱,感人至深的爱!
朱汉民眨动了—下俊目,笑着说:“娘还说民儿呢,娘自己也瘦多了!”
黑色人影哼了一声道:“那要问你呀!娘要不是为了想你,会瘦么?家中好好的清福不享,娘干什么饱尝风霜的老远跑出来?为了你,娘还招来你爹一顿数落,说什么儿子大了,该让他自己去历练历练了,老一辈的哪能永远为儿女操心……”
朱汉民笑道:“娘,民儿直说一句,爹他老人家说得对!”
“好哇!”黑衣人影笑骂说道:“娘为了出来找你,挨了你爹的数落,你不但不站在娘这一边,反帮你爹说话,看来娘是白疼你了!”
朱汉民眨眨眼,笑道:“民儿以为,娘不会以为爹说错了话!”
黑衣人影笑道:“你爹奇才第一,傲夸宇内,他所作所为所说还会有错?娘自当年至今,一直把他视为神人,不过,唯独这件事儿娘不服他,也不能听他的!”
朱汉民笑了,问道:“娘,爹他老人家呢?”
黑衣人影道:“找你霍叔、岑叔、端木叔他们三个下棋去了,这一去,恐怕要个把月才能回来,娘一个人待在家里多无聊?”
朱汉民道:“民儿自出道以来,就没见过霍叔他们三位,娘,您知道他三位隐居在哪儿么?还在老地方么?”
黑衣人影点头说道:“你霍叔、岑叔本就定居洞庭,你端木叔自老谷主过世之底也解散了不归谷后,跟你霍叔、岑叔住在一起了。”
朱汉民道:“一俟北京事了,民儿该去给他三位请个安!”
黑色人影道:“你三位叔叔不会跟你计较这些的,等事完了后再说吧!”
朱汉民未再多说,问道:“娘,您是什么时候到的?”
黑色人影道:“刚到没一会儿,你来到北京以后的事儿,郝舵主都告诉娘了,玉泉之行怎么样,看到了鬼么?”
朱汉民忙把所见又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娘,以您的智慧,您的眼光看,她是人是鬼?”
黑色人影沉吟了一下,道:“娘一时也不敢下断,诚如你所说,以那位姑娘的高华气度看,她不该是个鬼,那未免也委曲了她,可是据娘所知,世上又没有这种高绝武学,就连你爹也做不到,还有,鬼之说,也不是全不可信……不管怎么说,这总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娘倒希望她真是鬼,是个明判善恶正邪的鬼。她要是个人,又身怀这种不可思议的高绝武学,万一再跟你所见的那黑衣女子是同路人的话,只怕……”
“对了,娘!”朱汉民忙接口道:“民儿既找不着怡姨,又碰上了那不知来路的黑衣女子,如今更碰了这种大怪事,简直是束手无策,一筹莫展了,如今您来得正好,以您看来,那黑衣女子会是什么来路?”
黑色人影没有即时回答,道:“听郝舵主说,你有那不知名的暗器跟那……”
朱汉民未等说完,便连忙探怀取出那枚带刺的晴器,及那天蚕丝巾双手递了过去。
黑色人影接物在手,只一眼,突然两道奇亮冷电射自目眶中,随听她惊声说道:“怎么会是这东西呢……不可能,不可能!”
朱汉民也为之一震,急问道:“怎么,娘,您知道,这是什么……”
只听黑色人影语气沉重地道:“难怪你不知道,也难怪郝舵主看不出,便是你爹看到了这种暗器,恐怕他也叫不出名堂,民儿,你还记得当年有个千毒门么?”
朱汉民未加思索,脱口说道:“民儿记得,娘是指那雷惊龙……”忽地神情一震,紧张地接道:“娘,您是说,此物跟千毒门有关?”
黑色人影缓缓点头说道:“岂止有关,这根本就是雷惊龙当年假南荒七毒之手,刚练成,而未及使用的一种歹毒霸道独门暗器阎王刺。”
朱汉民又复一震,失声说道:“这怎么会,当年南荒七毒死在雷惊龙之手,而雷惊龙又被爹诛于掌下,千毒门已然灰飞烟灭没了人,如今……”
黑色人影点头说道:“民儿记性不差,所以娘一见此物便说不可能!”
朱汉民沉吟有顷,忽又抬眼说道:“娘,这东西真是那阎王刺么?”
黑色人影道:“怎么不真?你不知道娘的出身?别人不知道,娘还会不知道?这东西娘当年见过,因知它至为歹毒霸道,见血封喉,中人无救,所以对它的印象特别深刻!”
朱汉民皱眉说道:“那么……”
黑色人影突地震声说道:“娘想起来了,民儿,你说那黑衣女子唇边有颗小痣?”
朱汉民点了点头,没说话。
黑色人影紧跟着又问了一句:“民儿,你没有看错么?”
朱汉民断然说道:“不会的,娘,民儿绝没有看错!”
黑色人影身形忽地一颤,喃喃说道:“那就不会错了,是她,定是她!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没有死,她又从何处学来这么一身武功……”
朱汉民茫然不知所以地诧声发问道:“娘,您说的是谁?”
黑色人影摇头说道:“这个人你不知道,便是你爹也不晓得,她叫邬飞燕,是当年雷惊龙的情妇,雷惊龙所有的爱姬之中,以她最擅狐媚,也最受雷惊龙宠爱,当年雷惊龙未死之前,她就已经怀了身孕了……”
朱汉民道:“可是,娘,她既然是雷惊龙身边人,又怎说是我们的同路人?”
黑色人影摇头说道:“民儿,如今看来,绝不是那么一回事,当年雷惊龙的作为你不是不知道,她有可能是继承了雷惊龙的遗志,虽然途同,而归殊,不然她没有理由说你是她的威胁,是她的阻碍!”
“对!”朱汉民轻击一掌,突然说道:“还是娘高明,看来民儿永远离不开娘!”
黑色人影心情沉重地摇头说道:“别说孩子话了,民儿,你要知道,若是娘不幸言中,真是这么回事,我们可又要应付两边,多费手脚了!”
朱汉民陡挑双眉,道:“那没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民儿学学爹当年……”
黑色人影沉声说道:“民儿,事情无论大小,都要以慎重的态度去应付,尤其这种事关万民的大事更要抱着临深履薄的态度,当年你爹可不是单凭一时血气之勇处事的!”
朱汉民一懔,诚惶诚恐地忙赔上笑脸:“娘,您老人家别生气,民儿知道就是!”
黑色人影想必威态已经稍敛,缓缓说道:“民儿,人生存世,成大功,立大业,都不是偶然的,也绝不是轻易的,用不着娘多说,放眼天下,你多学学两个人,你爹跟你义父!”
朱汉民一敛笑容,恭谨说道:“多谢娘金玉良言,民儿不敢一刻或忘。”
黑色人影忽地叹了一口气,道:“民儿,你要知道,不是娘忍心责备你,只因为你接传你爹的衣钵,承继了他的一切,使命艰巨,任重而道远,站在娘的立场,不能不督促你,否则娘对不起汉家万民,也对不起你死去的亲娘……”
朱汉民挑了挑眉,口齿启动,欲言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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