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
兰珠黛眉一挑,毅然点头:“姑姑,小兰愿意,绝不懊悔,永不会有二心!”
美道姑美目之中异采一阵闪动,道:“没有一丝丝冲动勉强的成份么?”
兰珠正色说道:“姑姑,您由小看小兰长大,您该知道小兰!”
美道姑点头叹道:“姑姑知道,你跟姑姑一样,也是个情痴得可怜的女孩子,绝不轻易动情,但一动情便可掬心舍命!”
兰珠那娇靥上微有娇羞红意,微微地垂下粉首。
话锋微顿,美道姑接着说道:“小兰,放弃自己的立场还不够,你还得放弃自己的尊贵身份,荣华富贵,远离自己的家,到江湖上去经历一番风险,吃一番苦,甚至于要改名换姓,以另一个江湖女儿的面目出现,你可愿意?”
兰珠呆了一呆,诧声说道:“姑姑,您这是……”
美道姑截口说道:“别问姑姑,现在是姑姑问你.你愿意不愿意?”
兰珠没再问,娇靥上跟着红了一阵子,但是旋即她毅然挑了眉,表现得十分坚决,道:“姑姑,诚如你刚才所说的,为一个情字,可以掬心舍命,心可以掬,命可以舍,别的小兰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美道姑美目之中异采又闪,道:“小兰,你自小娇惯,养尊处优,你爹又把你视同掌上明珠,上有你爹的爱护,下有仆婢们的奉承,便是当朝大员也没有敢得罪你的,可是江湖不比宦海,更不比自己的家,既险且苦,一切都要靠自己,没有人会把你当作皇族亲贵的郡主看待,你自己要忘掉这个身份,把自己看成一个江湖女儿平凡人。”
兰珠断然说道:“这个小兰知道,其实咱们这个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宦海中的江湖人,小兰也是您的侄女儿,小兰承认自小娇惯,养尊处优,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然而一旦面临非常,小兰能坚强的承受一切,像姑姑您一样。”
美道姑暗暗地对自己这位侄女儿,简直有点敬佩,而且以自己能有这么一位侄女儿感到骄傲,淡淡一笑道:“那不尽同,姑姑是住在这春花园禁地之内,离家很近,又有白云观诸道的护卫照顾,不愁吃穿,不虞风险,再怎么说人家也得看我这个郡主的脸色,可是你不同,你要远离自己的家,以一个江湖女儿平民身份混迹于惊险复杂的环境中,一切都要靠自己!”
兰珠点头说道:“姑姑,小兰懂,小兰一定能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坚强的面对现实,不避一切艰险围苦!”
美道姑叹道:“小兰记住,这就是情的微妙,这也是情的魔力,这更是情的伟大之处,实足以惊天动地,惊神泣鬼,古来多少的痴情儿女,只为了一个情字,不惜丧生舍命,那至情至圣的事迹,令人回思,也值得天下有情人同声一哭,你既如此坚决,姑姑就不再多说了,姑姑先在这儿预祝你跟忆卿江湖并辔,成双成对,永偕白首,现在你且站过一旁,让姑姑替你写封信给一个当年的故人,托他对你照顾一兰珠闻言站起,退往一旁。
美道姑走到桌前坐下,抽出一张素笺,濡毫挥洒,须臾写好了一封信,转过身来,含笑交给兰珠,道:“小兰,这封信你收好,别的地方你不必去,可径往河南嵩山少林寺,把这封信交给一位昔年名号‘大漠驼叟无影神鞭’的独孤大侠就行了,姑姑在信里写的很清楚,他自会为你安排一切,三天之内,找个时间,你走你的,你爹那儿自有姑姑替你说话。”
兰珠接信在手,突然一阵激动,心颤,手颤,美目也为之一红,哑着声音说道:“姑姑,小兰谢谢您……”
由小看大的侄女儿即将远离身边,相见难卜,便是个清心寡欲的出家人也难过,美道姑强忍心酸,笑道:“傻孩子,自己的姑姑,谢个什么劲儿呢,只要你的心愿能得遂,好事得偕,姑姑就高兴了。”
兰珠含泪说道:“姑姑,小兰以后难来给姑姑您请安了!”
美道姑鼻头为之一酸,忙笑道:“更傻了,孩子,只要心里惦念着姑姑,你便是十年八年不来也无妨,同时,你要来姑姑也不希望你一个人儿来,再来的时候,但愿你能跟忆卿一块儿来,最好,能再挽一个!”
兰珠的脸好红,带着泪,娇羞地低下了粉首!但旋即,她又抬起了粉首,瞪着美目,凝注美道姑,道:“姑姑,你能教小兰这么做,当年你自己……”
一句话触动了美道姑心底的隐痛,她脸上飞快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神色,淡淡一笑,道:“小兰,正如你所说,你有一个姑姑,而姑姑却没有!”
兰珠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默然不语。
美道姑忽地一笑又道:“不必为姑姑叫屈,也不必为姑姑抱怨,更不必为姑姑难过,姑姑有个来生好卜,已经很满足了,来,坐近些,让姑姑再给你面授一番机宜。”
兰珠默默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美道姑面前。
美道姑开了口,但话声却已压得很低,低得令第三人无法听到,只能从那微光透射的纱窗上,看到对面而坐的两个人影儿,这一谈不知要谈多久,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熄去桌上那盏灯焰吞吐伸缩的孤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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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祸起萧墙
西山,别名小清凉山,燕京八景中的“西山霁雪”便在此。
春初,柳花俱发,临夏绿树浓荫,秋时则枫红满山,西山的丹枫,较之姑苏的邓尉,金陵之栖霞,尤称大块文章,入冬,那更是大雪漫山,历月不溶,如初琢之嫩玉,洁白峭峻,晶莹照跟。
乾隆素日附庸风雅,到处均有他的咏诗题字,唯多应景诗文,独对西山一首咏唱,颇有可道之处。
“银屏重叠湛虚明,朗朗峰头对帝京……”
这首诗,他也每每引为得意之作。
其实,西山地势高旷,古寺白塔,青霭相间,晴雪碧树,山色微风,松影水声,古钟禅堂,四季皆有可赏之景。
西山不独枫红著名,而春初桃花盛开,如香雪海,最为娇媚。稗传:博陵崔护,清明日独游城南,得居人庄,叩门求饮,有女子意属殊厚,次岁清明日,径往寻之,门墙如故,而加扁锁。
乃题诗于门扉之上: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传为千古韵事。
西山有八大寺,而这八大寺中,又以卧佛寺最古。
卧佛寺创建于唐贞观,是用桂香木构筑,极为雄伟,并且有当今皇上御笔亲书题额“十方普觉寺”。
卧佛寺高踞西山,远离尘世。除了游山玩水,或随喜参禅,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外,这地方宁静得很,而夜晚尤静。
就像今夜,卧佛寺中只见灯火不见人,那灯火,也只有一点,是透自后院的一间掸房之中。
那透着灯光的窗棂上,映着一个人影,人影就坐在桌前灯下,只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蓦地里,一条黑影来自茫茫夜空,落在了那透着灯光窗棂对面那丈高围墙之上,那是个一身俱黑,仅露两眼的黑衣蒙面人,此人甫落墙头,便袍袖微震,一线乌光疾射而出,射向那窗棂上的人影。
只听“嗤”地一声轻响,那线乌光透窗射入,正中了那灯下桌前的人影,然而,那人影既未出声,也未倒下。
那黑衣蒙面人目中刚现诧异,忽听夜空中一声朗笑:“我候驾多时,却未料到换了人,是阁下也一样躺下!”
一条雪白的人影不知起自何处,一闪即至,迅捷如电的扑向墙头上黑衣蒙面人,单掌一探,抓向肩井。
那黑衣蒙面人想必也够机警漓滑,他一见窗棂上人影既中歹毒霸道暗器而未见动静,便知有异,此刻再见白影扑至,连忙左足横跨,左肩一塌,移身躲闪。
岂料,白影人功力奇高,也早料到他有此一着,根本不容他有躲闪的余地,他左脚刚跨出去,白影那钢钩般五指已然沾上他的肩头,吓得他机伶寒战,心胆欲裂,跟着就要受制。
一缕凌厉指风袭向了白影身后命门要穴,逼得他非撤招抽身闪避不可,要不然,他虽能制住那黑衣蒙面人,自己却也必然难免。
不得已之下,白影人身形突然横移数尺,躲开了那一指偷袭,落身在后院之中,那黑衣蒙面人也侥幸逃过了一抓之危。
高手相搏,迅捷如电,其间不过刹那,再看时,那后院中的青石小径上朱汉民傲然卓立。
而那丈高的围墙之上,黑衣蒙面人身旁,已多了一个人,正是那位既神秘莫测又媚荡透骨的黑衣女子。
她,仍是那身打扮,只是脸上那覆面之物,换了另一块黑纱。
她目光冷峻地望了朱汉民一眼,突然开了口:“正主儿在此,你何必向他逞威?”
朱汉民笑了笑,道:“既然正主儿也在,又何必让别人出头卖命?”
黑衣蒙面女子冷冷一笑,道:“他如今可仍是好好儿地站在这儿!”
朱汉民道:“那是因为你那不太光明磊落的偷袭,要不然他早躺下了!”
黑衣女子道:“什么叫不太光明磊落,兵不厌诈,彼此既属敌对,那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没有先打招呼的必要,只要能达到救人歼敌的目的,我向来不择手段!”
朱汉民笑道:“我忘了,你本来就是这种人,如今废话少说,说你今夜的来意吧,我没有太多的功夫!”
黑衣女子道:“你躲的这地方可真难找。但到底仍被我找到了,你不知死活,胆大得令我佩服,既然你在我所限定的三天之内没有离开北京,那么我的来意你应该很明白了!”
朱汉民摇头说道:“首先我要声明,我不是躲你,实在是因为西山美景如画,佛门又极清净,我想换换环境,至于后者……”
笑了笑,接道:“我并不很明白,我不明白你今夜此来,是来赶我出京的,还是要毫不留情地置我于死地!”
黑衣女子冷冷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我今夜来此,是为了赶你,但并不是赶你出京,而是赶你离开这个人世……”
朱汉民“哦”了一声,笑道:“那是要我的命了?”
“不错!”黑衣女子冷然点头,道:“不过如今距子时还有一段时间,倘若你在子时以前离开北京还来得及,我可以改变初衷!”
朱汉民笑道:“我本来早就要走的,只可惜事情赶办不完,若之奈何?”
黑衣女子道:“现在办完了么?”
朱汉民摇头说道:“还没有。”
黑衣女子道:“我可以等你到子时。”
朱汉民笑了笑,道:“倘若我那事情在子时之前无法办完,或者我如今不想办呢?”
黑衣女子冷漠地道:“那我只好赶你离开这个人世了!”
朱汉民抬手一指,笑道:“就凭你跟他两个人?”
黑衣女子道:“我知道你功力高绝,是个扎手人物,所以我今夜带来的人不止此数,少说也有二十名!”
朱汉民淡淡一笑道:“恐怕你要白白送掉这二十名党羽的命!”
“不见得!”黑衣女子道:“你固然是武林翘楚,功力第一,可是我手下这二十个人也是千中选一的一流内家好手,双拳难抵四手,你未必能讨得好去,再说,我也没有让他们二十个活着回去的打算。”
“壮哉!”朱汉民笑道:“背城借一,你是不惜牺牲,志在必得了!”
黑衣女子道:“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只要能除去你这个唯一的阻碍,我认为便是再死二十个也值得!”
朱汉民笑道:“谢谢看重,只是,他们都愿意死?”
黑衣女子道:“你少费心机,他们跟我多年,矢志效忠,只要我一句话,他们赴汤蹈火,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
朱汉民道:“那是他们对你,而你对他们未免大残酷了!”
黑衣女子道:“这不是残酷,而是恩典,不信你问问他!”
朱汉民没问那黑衣蒙面人,因为他知道,这黑衣女子必有她那驾驭人的一套,而且方法很多,但看那黑衣蒙面人对她那震慑恭谨的态度,便可知一点也错不了!
黑衣女子得意地冷笑说道:“你相信了?”
朱汉民道:“我认为信不信那都无关紧要,我只须明白,你驱这些人拼死卖命,是非杀我不可就行了!”
黑衣女子摇头道:“那不一定,子时之前,你仍有活命的机会。”
朱汉民摇头说道:“你不必等了,我已放弃这个机会了。”
黑衣女子双目暴射懔人狠毒寒芒,但刹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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