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
那黑衣大汉突然哼了一声,粗声粗气地道:“老子姓张,叫张一虎,来自江南绿林,是个汉人,够了么!”
一句“老子”又听得阿步多脸上变了色,他刚要发作,一眼瞥及德容泰然、安详、面含微笑,他忙又忍了下去。
德容笑了笑,道:“阁下毕竟开尊口,可惜一开口便出言不逊,更不像个英雄好汉人物,阁下要知道,不管是真是假,我总是松了你的绑,又好言好语对阁下,阁下怎好意思这样对我?”
那名叫张一虎的黑衣汉子冷哼说道:“六扇门中那套虚情假意,笑里藏刀,我见得多了,那目的不过在套取我的口供,你当我不知道么?可惜我软硬都不吃。”
德容笑了笑,道:“你知道我是谁?”
那张一虎冷冷说道:“和垌府中那批爪牙对我说了,你是个贝勒!”
德容点头笑道:“不错,我是个见勒,他们没有骗你,我的名字叫德容,阁下既是江南绿林中的好汉,不会没听说我德容也是半个武林人物,我的一身所学并不比一般武林中人差,我也有办法对付那软硬都不吃的人!”
那张一虎冷笑说道:“那么废话少说,你就试试好了!”
德容笑道:“我没功夫跟阁下瞎扯,不过,该说的我不能不说,阁下既是武林中人,当必听说过武林第一的玉箫神剑闪电手夏梦卿与本朝故神力威侯博小天这两个人吧?”
那张一虎道:“听说过,怎么样?”
德容笑道:“听说过那就好说了,阁下要先明白一点,阁下进和垌相府诬告,那害的不是纪大人,而是夏梦卿,也可以跟傅小天涉及一点关系,因为,官官相护,自古皆然,他们不会拿纪大人怎么样,而实际上被害的只是夏梦卿一人,夏梦卿奇才第一,仁侠盖代,又是你们大汉民族,天下武林的当然领袖,阁下身为汉人,不但不帮助他,反而害他,自己人害自己人,我不知道阁下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那张一虎冷笑说道:“夏梦卿欺世盗名,有什么可取,他干他的,我干我的,我为什么要帮助他?老实告诉你也无妨,我跟夏梦卿有三江四海之仇,一天二地之恨,我虽奈何不了他,害害他的后人也可稍泄怨气!”
德容扬眉笑道:“假如汉人中人人如阁下,大清朝廷还有什么可虑?阁下,你害不了他那后人了,那怪你生不逢辰,你只有找他本人了!”
那张一虎冷哼说道:“你借官威,使计谋,欺压得了那班笨蠢糊涂的官儿,可欺压不了我,我劝你少说一句吧!”
德容笑道:“就算夏梦卿那个儿子没有死,事情已被我平息了,你阁下如今也落在了我的手中,你还有什么办法呢?”
那张一虎道:“要割要剐听你,可是我告诉你,死了我不要紧,武林之中跟夏梦卿有仇的人多的是,夏梦卿跟他那孽种一天不死,他们便一天不会善罢甘休……”
德容淡淡笑道:“那随你们了,其实撇开私交不谈,站在本朝的立场来说,我巴不得你们自起内哄,更巴不得能有人为本朝除了夏梦卿父子这背上之芒哩!”
张一虎凶睛中异采一闪,道:“你这话说得不错,你们根本就不该对他父子有所包庇,相反的你们该极尽所能除去他父子才对,偏偏你们糊涂,竟用尽心机救下他那孽种,为你们朝廷留下祸患,种下祸根,不过,倘若你们真有悔意,如今补救还来得及,只消把那孽种骗来此处,那除他的方法是异常之多的。”
德容扬了扬眉,道:“我说过,我也是半个武林人,对那些害人的方法,知道的并不少,只是那叫朱汉民的书生,不是夏梦卿当年那个儿子,若之奈何?”
那张一虎冷笑说道:“不管他是不是夏梦卿当年那个儿子,总之他是夏梦卿的孽种该没有错,站在你们的立场面言,该是除去一个是一个。”
“对!”德容大笑说道:“一语提醒梦中人,谢谢阁下,这件事我自会去做,如今咱们还是先谈谈眼前事,别扯的太远了,我请问,阁下真的是江南绿林中好汉么?”
张一虎未假深思,扬眉说道:“你既是半个武林人,何妨江南武林中试打听?”
德容道:“是,那最好不过,但如果阁下这江南绿林好汉是冒充的,而我把阁下交给了江南武林,那恐怕就麻烦了。”
张一虎神情一震,旋即冷笑说道:“倘若你真肯把我交给江南武林,那我是求之不得!”
德容未予答理,笑道:“诚如阁下适才所说,武林中人最不齿的是六扇门中人,加上满汉两族的深仇,他们固然恨极满人,却尤其恨那卖身投靠的汉人,假如我说阁下是和堌府中的护卫,只怕他们会饶不了阁下。”
张一虎脸色微变,强持道:“那由不得你诬指,江南武林中,人人知我张一虎。”
德容笑道:“那阁下还有什么可怕的?”
张一虎道:“笑话,我怕什么!”
“阁下!”德容敛去笑容,截口说道:“套一句江湖口头语,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你阁下真是那密告之人么?”
张一虎脸色又复一变,道:“这还能假得了,你若是不信,大可去和垌府中问问!”
德容笑道:“别把我德容当小孩子,阁下,我不用问,那等于问你们自己人,我敢大胆地指出,你阁下不是来自江南的绿林好汉,如果是,你会设法在江湖上对付那朱汉民,决不会跑到和垌那儿告密,这么做,显然是针对九门提督纪人人,你阁下是奉谁之命,说吧!”
张一虎大惊,冷笑说道:“久闻德贝勒不同于一般皇族亲贵,今宵一见,果然不差,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江湖上没有对付他?这次我进和垌府密千,那是既对付他,又对付你们的一箭双雕之计,一旦东窗书发,九门提督与你德贝勒都难逃死罪,那夏梦卿的孽种,绝下会坐视,他要救人就免不了杀人,既杀了你们的人,你们朝廷便不会跟他善罢甘休,到那时,隔岸观火,我岂非一举两得。”
德容笑道:“你很机警,也很会说话。你的意思是说一方面暗害纪大人跟我,一方面义藉朝廷之子替你复仇,可是……”
张一虎点头狞笑说道:“你贝勒爷爷很明智,我正是这个意思!”
德容笑道:“我不相信这是你阁下的意思,出主意的只怕另有其人,说吧,阁下,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英雄好汉?”
张一虎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我来自江南绿林!”
德容点头说道:“不错,你阁下适才是这样说过了,可是谁也不相信那是真话,这也是出诸那授意人的授意么!”
张一虎道:“我向来独来独往,没有什么授意人,信不信那由你!”
德容道:“我自是不信,不过,阁下,明明你不是那密告之人,却派你来抵罪送死,似这般不仁不义的待遇加诸你身,我不以为你还该替他们守口如瓶,保守机密!”
张一虎冷笑说道:“我不明白你说些什么!”
德容道:“那你阁下是装糊涂,其实,在他们答应交人之际,我就料他们必会作假,交出来的决非那密告之人!”
张一虎道:“那你还要我干什么?”
“很简单!”德容淡淡道:“你阁下虽非那密告之人,但却定然知道那密告之人是谁,或究竟有没有人密告,所以我毫不加点破地要了你来,说得明白点,就是我认为可以从你阁下身上追出些什么。”
张一虎道:“你要是打这样的算盘,那你可就大错而特错了,我说过,我张一虎软硬不吃,你瞧着办吧!”
德容道:“当然是我瞧着办了,难道还由得了你?你阁下要知道,九门提督府可不比别的衙门,他们有的是逼供的办法!”
张一虎冷笑说道:“那最好试试看再说!”
德容道:“我自是要试,而且九门提督府的这位护卫大领班,他还有一套能令铁打金刚,铜浇罗汉都禁受不住的手法。”
张一虎冷笑说道:“可是你也别忘了,我的捆绑已松,两只手可以自由主动,身卜也没受其他的禁制!”
德容笑道:“你也看清楚些,除了你身旁这位九门提督府的护卫人领班外,大厅外面,还有我手下的五虎将!”
张一虎脸色一变,默然不语,突然间,他一声不响地飞起一腿,踢问了阿步多小腹。
德容笑道:“你阁下这是自找罪受,自讨苦吃,阿步多,交给你了!”
阿步多口应“遵命”,身形横移,一闪便避过那一腿,单掌直立如刀,冷哼斜挥,截向了张一虎那条踢出的腿。
“你上当了!”张一虎冷笑一声,放腿出掌,击向阿布多那颗项上皓首,逼得阿步多头一低,堪堪避过,而张一虎却突又一声厉笑,抽身飘退,闪电一般扑向厅门,他真的要开溜了。
然而,适时五条人影横立厅门口,拦住去路,个个威凛若神。
代勇大喝一声:“匹夫哪里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所在?”
单掌一挥,那蒲扇般大巴掌虚空拍了过来。
张一虎慑于代勇威势,未敢轻攫锐锋,正待往横里躲闪,代勇左右的阿同与齐帖木怒叱一声,四掌齐出,不容他有闪避余地,逼得他只有抽身返回。
他身形刚自退回,只听背后一声冷哼,阿步多已然跟到,他大惊失色,方欲转身拒敌,猛觉后腰眼上一阵剧痛,全身脱力,四肢酸软,再也站立不住,身形一晃,砰然栽倒于地。
五虎将中哈泰跟着掠至,飞起一脚,正踢在他那大腿之上,“叭”
地一声,腿骨立折,痛得他一声惨叫,立即昏死过去,再醒来时,已又躺在德容面前,腿痛虽止,那条腿却麻木毫无知觉,生似不是他的一般。
再看阿步多冷然站立一旁,五虎将则并肩立于身后,腿废一条,已是难以行动,他立刻凉了半截,面如死灰,适时,德容一笑说道:“我说你走不了吧!如何?”
张一虎人虽残废,凶性未减,鹰睛一瞪,厉声说道:“少废话,老子我任割任剐了。”
德容双眉一扬,道:“好一付硬骨头,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铁打的金刚,还是铜浇的罗汉,阿步多,给他尝尝错骨分筋的滋味!”
阿步多应了一声,拍手便要抓下。
却倏听张一虎一声闷哼,突然脸色铁青,捂着肚子满地乱滚,一腿乱踢,满口牙咬得格格作响。
德容等睹状一怔,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张一虎已突又一声惨叫,四肢疾抽,七窍出血,身形又一阵抽搐之后,寂然不动,显然,是死了,而且死状极惨,死相十分怕人。
几人大惊失色,为之呆住,好半天才定过神来。
纪泽急急说道:“贝勒,这是……”
德容面罩寒霜,冷哼一声,道:“好狠的心肠,好毒的手段,这张一虎事先服了慢性毒药,至今毒发身死,咱们要了个死人,一点也没问出什么来!”
纪泽恍然大悟,尚未说话,代勇陡地大喝一声,转身往外便走。
德容及时喝道:“代勇站住,你要干什么去?”
代勇驻步回身,威态懔人,道:“禀老爷,代勇找他们去!”
德容道:“简直胡闹,你知道这是谁干的?”
代勇哼了一声,道:“除了和坤府中那些人外,还会有谁?”
德容道:“当然只有他们,可是你有什么证据指人?别给我找麻烦,我不愿被他们反咬一口!”
代勇没再说话,也未敢再动。
纪泽道:“贝勒,要是他们再向咱们要人……”
德容脸色一变,扬眉说道:“杀了,杀一个诬告京官的江湖亡命草民,没什么大不了的。”
事实上,也只有这么说了,纪泽皱着眉,未再开口。
德容哼了一声,又道:“如今看来,这件事更不单纯了,我要赶快想办法,把这件事弄清楚,不然以后会很麻烦,纪泽,除了把这张一虎埋了之外,其他的事你不必过问,安心做你的九门提督,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走了,随时等我的消息好了!”
说着起身离座,领着五虎将行向厅外。
纪泽也知事态严重,未加挽留,亲率阿步多一直送到了九门提督府外,望着德容与五虎将上了马,才怀着沉重的心情,转身返回府内。
德容回到了贝勒府,即刻下令五虎将,要他们分头找寻朱汉民下落,他别的没交代,只要他们告诉朱汉民,如果可能,最好尽快离开北京。
代勇等五个,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各人一身轻装,在曙色中出了内城,分头寻找朱汉民去了。
京嵌周围百里,何等之大,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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