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
霍天民狠狠蹬了他一眼,道:“我又没问你,你多的什么嘴?”
苍寅摇头笑道:“老儿好厉害,简直像个泼妇嘛!”
霍天民双眼一瞪,便待反口相骂。
朱汉民连忙含笑说道:“霍老英雄,五老说的话没有错,事实的确如此!”
霍天民一怔,“哦”地一声,诧声说道:“世间竟有这么相像的人,那委实是件怪事……”
苍寅冷冷说道:“霍老儿,如今你总不能再怪我化子对你动疑了吧?”
霍天民板着脸道:“你臭要饭的动我什么疑?天下相像的人多得很,难不成你化子怀疑我拐带满族亲贵硬充自己的女儿?”
苍寅点头笑道:“不错,是有那么一点儿!”
霍天民冷然说道:“那么,小女在此,你何不问问他?”
苍寅冷冷笑道:“霍老儿,你把我化子当成三岁孩童了,要是真有这么回事,又出诸姑娘的自愿,我能问出什么来?”
霍天民道:“我没听说有人放着备极富贵荣华的小郡主不做,而甘愿跑到民间来吃苦受难的,要是你,你干么?”
苍寅有点故意找碴地摇了摇头,淡谈说道:“那很难说,要是有特别原因……”
霍天民真被激出火来了,霍地站起,道:“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见面就这样,化子,你敢是有意生事,存心跟我霍天民过不去?”
苍寅眨了眨老眼,道:“我哪儿敢,这是你霍老儿的地盘,我要有意生事,跟你过不去,我得先量量自己的斤两,对么?”
笑丁笑,又接道:“我只是问问是不是,为的是怕你霍老儿落个拐带亲贵的罪名吃上官司,你又何必这么横鼻子竖眼?”
“好说!”霍天民冷冷一笑,道:“化子,你可敢跟我打个赌?”
苍寅道:“赌什么,我化子的运气可是一向很好的,也会玩花枪!”
“那就好!”霍天民道:“多年的朋友,我不愿意跟你玩命,假如玉兰不是我的女儿,我听凭你化子处置,假如你化子信口胡说,乱找麻烦,我只要你当着大伙儿自打十个嘴巴,你敢是不敢?”
静听之余,苍寅本面含微笑,及至听完了那最后一句,他笑容敛去,微微轩了轩白眉,道:“霍老儿,你该知道,天下可没有我化子不敢的事儿!”
霍天民身形颤抖,须发皆动,道:“好,好,好,化子,那么你传书北京分舵问问看?”
苍寅一翻老眼,道:“你要我化子问什么?”
霍天民道:“我要你化子问问,那位小郡主是否在贝勒府中?”
苍寅摇摇头说道:“那没有用的,内城警卫森严,我丐帮弟子进不去,再说也不必劳师动众,舍近求远……”
霍天民道:“你化子有什么办法”
苍寅目光溜向了朱汉民,笑道:“这还是民哥儿提醒我的,霍老儿,你知道滴血认亲的事么?你何不当场试试?”
这一下,苍寅玩笑成真害惨了人。
如今,美道姑德怡不在,无法施展她那神术。
傅小霞也不知道,没人能帮个忙。
霍天民弄巧成拙傻了脸,他本想吓唬一下让苍寅知难而退,岂料苍寅他由来吃软不吃硬,拼着自打十个嘴巴,或者到时候在老朋友面前撤个赖,他也要硬到底。
美姑娘霍玉兰脸上也变了色,聂小倩更是又气又急,聂小倩刚想说话,霍玉兰美目眨动,突然淡淡一笑道:“五老,侄女儿愿赔上一条命,您也再加点什么?”
苍寅扬眉笑道:“好丫头,这脾气倒有点像霍老儿,你要饭的伯伯再加上这颗皓首,你看如何?该很划得来下吧?”
霜天民脸色大变,大叫说道:“好化子,你敢情要跟我玩命了,真是好朋友……”
聂小倩可实在忍不住了,又要张口,同时,美姑娘霍玉兰自叹命乖之余也暗咬了银牙,就待……
苍寅忽地吃吃大笑:“行了,诸位,我跟霍老儿可以有一百个过不去,却怎好跟一个晚辈的当真?都别急别气,我化子撒手了!”
聂小倩、霍天民、霍玉兰闻言,这才心中一松,落下一块大石,聂小倩展颜为笑,横了苍寅一眼,霍玉兰身形微颤,垂下粉首,霍天民则暗暗大骂老不死不已!
苍寅带笑又道:“霍老儿,老蚌生珠,能有这么个女儿不易,千万好好地捧在手上,可莫要掉在地上摔碎了,夫人捡得这么一个好侄女儿,也是前生注定的,万事要多顺着她点儿!”
霍天民哼了一声,道:“这还要你化子说?我自己难道不知道?”
聂小倩则投过异样一瞥,道:“五老,你放心,无论什么事,我一定顺着她,绝不让她有半点委曲,绝不让她有半点不称心,好么?”
苍寅笑道:“好,那简直是太好了……”
转注霍玉兰,笑道:“好侄女儿,你化子伯伯虽然这付长相不怎么样,可是这颗心却是既软又好不过的,你化子伯伯替你说的这几句,你该都听到了,以后也多巴结你化子伯伯点儿,包管你吃不了亏的,懂么?”
这,美姑娘当然懂,她喜上眉梢,也红了娇靥,微低粉首,连忙说了话,那话声却甚是轻微:“侄女儿懂,谢谢您,化子伯伯,侄女儿会感激您一辈子的!”
苍寅乐得哈哈大笑道:“冲着你这句话,你化子伯伯就是为你碰破了这颗脑袋,拼着得罪所有的人,也不能对不起你!”
这话,都懂了,就只朱汉民他偏偏胡涂一时地没懂,不但没懂,而且连先前的一点怀疑也云消雾散的,一扫净尽。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觉得跟前这美姑娘霍玉兰温柔、文静,充分地显露出汉家女儿的特性,跟兰珠那份儿刁蛮、任性,娇纵的满旗女儿,皇族亲贵截然不同。
也就是说,人虽万分地像一个,实际上却绝不是一个人。
谈话至此,聂小倩又提起了她母子即将动身南下的事。
霍天民一听,目中立刻闪起异采,忙道:“夫人,老朽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蒙夫人俯允?”
聂小倩笑道:“这么说太以见外,老英雄有话请只管说。”
霍天民道:“老朽虽仅此一女,爱过性命,但她既生长在武林之家,便不能没有武林人的必要历练的,所以,老朽想把她交给夫人,一方面让她跟着夫人多长见识,一方面也可得夫人时刻教导,不知能不能蒙夫人俯允?”
聂小倩尚未说话,苍寅已突然击了一掌,道:“对,霍老儿,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来,你只办对了这件事,就是你不说,我化子也会替你说的,自己的女儿,爱归爱,疼归疼,为了她的将来,还是该让她出门历练历练才对。”
霍天民白了他一眼,道:“你我相识这多年来,你化子也唯有这句话让我听来顺耳称心,该是该,可是要我把她交给你化子就不放心了。”
苍寅道:“谁要你把她交给我了?难不成要她跟着我白天沿门要饭吃十方,晚上找个破庙睡干草堆去?就是你肯,我化子还不愿意让我这侄女儿受委曲呢!”
一句话惹得大伙儿又笑了。
笑声中,聂小倩道:“霍老的意思是要我带姑娘南下?”
霍天民忙道:“老朽正是这个意思。”
聂小倩道:“霍老该知道,那是要冒风险,历艰苦的。”
霍天民道:“谁叫她出身武林之家?武林人家就避免不了这些,再说,交给夫人也比让她留在家里更能让我放心。”
聂小倩笑道:“那是霍老看重,霍老,且问问姑娘愿不愿意?”
未等问,美姑娘霍玉兰便点了头,道:“姨,我是一百个愿意,就怕您不要我!”
大伙儿又笑了,聂小倩笑顾霍天民,道:“那么,霍老,我只有一句话,固所愿也,未敢请耳。”
霍天民大喜,连忙施礼说道:“老朽仅此先谢过夫人了,夫人准备何时动身?”
聂小倩道:“霍老不必客气,我母子最迟午间动身。”
霍天民转注霍玉兰,道:“那么,兰儿,咱们赶快回去收拾收拾吧,别耽误了夫人及总盟主的行期了!”接着,他向聂小倩与朱汉民告辞。
聂小倩并未挽留,笑道:“民儿,替我送送霍老英雄及兰妹妹。”
朱汉民一直坐在那儿静听,他不明白乃母为何会这么轻易答应带上这么一个“累赘”。
不过,他知道,乃母既答应这么做,那是不会有错的!
同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乃母跟这位美姑娘霍玉兰这么投缘,这么喜欢这位美姑娘霍玉兰。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这位霍姑娘,的确很能给人好感,讨人喜爱,也许,因为她长得像兰珠。
闻言,他站了起来,送客出门。
聂小倩也送到了房门边,并望美姑娘笑道:“姑娘,要快,否则别怪你倩姨不等你,知道么?”
美姑娘霍玉兰笑着答应了,高兴地跟随霍天民出门而去。
苍寅也要走,却被聂小倩留了下来,聂小倩表示还有话要跟他谈,于是,苍寅暂时留下了。
望着朱汉民送客到了前厅,苍寅忙问何事。
聂小倩笑着说道:“五老,你知道,你险些坏了大事,也差点没吓死人!”
苍寅“哦”地一声,笑道:“原来姑娘是为了这件事,我知道,早在民哥儿跟我提起兰珠时,我就看透了八分,刚才,我是故意急急霍老儿,也试试真假的,其实,我怎么会那么做!”
聂小倩笑道:“假如五老那么做了,五老可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苍寅笑了,道:“少说也有五六个,姑娘,情之一字,委实是既微妙又伟大,这姑娘,简直令我敬佩……”
聂小倩道:“五老,情是能生人能死人的,古往今来多少人为它而生,为它而死,夏大侠为它痛苦一生,德郡主为它出了家,我自己更为它不惜生命,天下没有比痴情儿女更可怜,更可佩的了,对这种事,咱们怎能不谨慎为之?”
苍寅点了点头,皱了眉,道:“说得是,夫人,只是,恐怕这件事仍很难办……”
聂小倩一怔道:“怎么?为什么难办?”
苍寅道:“姑不论这办法能否瞒得民哥儿一辈子,单凭民哥儿昨夜对我所说的那些话,我就觉得这件事不好办!”
聂小倩忙又问道:“他对五老说了什么?”
苍寅道:“他并非对兰珠无情,只因为彼此间有着不同的立场,虽不能结合,但他这一辈子不会对不起兰珠!”
聂小倩吃了一惊,大感意外,道:“真的,五老?”
苍寅道:“我怎敢欺骗姑娘,何况是这种事儿!”
聂小倩皱眉说道:“这孩子,他怎么不对我说?看来他跟他爹一样的死心眼儿,知他莫若我,这回我竟没有想到……”
苍寅截口说道:“姑娘,我说句大胆话,朱家已害了人家一个,不能再让民哥儿再害人家第二个,那无论从哪方面说都说不过去。”
聂小倩道:“是的,五老,可是那不是他父子,而是立场,是上代划下来的鸿沟……”
苍寅正色摇头说道:“姑娘,这话老要饭的不敢赞同,人家都能不讲这个,他父子在这种事上干什么认真?”
聂小倩道:“五老,那因为彼此交情不泛,他父子不能委曲人。”
苍寅道:“无论怎么说,民哥儿不能再忍心,万一真有那么一天,我老要饭的拼着命不要也要找夏大侠理论去。”
聂小倩突然一笑道:“五老,不必找他,包在我身上就是!”
苍寅刚要张口,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
苍寅连忙站起,改口说道:“姑娘,我告辞了,恕我不来送了!”
聂小倩笑了笑,站了起来,道:“彼此都别客气,我也不送了。”
说了一声“哪里”,苍寅转身出门而去,他刚出门,迎面碰见朱汉民,朱汉民微微一愕,讶然的说道:“怎么,五老,要走?”
苍寅点了点头,道:“我该走了,哥儿,以后江南随时有碰面的机会,我不送你们,你也别送我了,我走了,哥儿!”
说着,带着八英之四告辞而去。
朱汉民当真未送,他怔住了,及至他定过神来,苍寅与四英已然走出院门不见了。
他想了想,返身进了屋,屋中,聂小倩正在准备行囊。
他问道:“娘,五老怎么走了’”
聂小倩抬眼笑道:“傻话,他还能不走?”
朱汉民道:“民儿是说,他走的何其匆匆?”
聂小倩道:“五老说他有事儿,霍老英雄这么一来,已然耽误了他不少的时间,所以没说两句话就走了。”
朱汉民信以为真,未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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