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公主
朱翠点点头道:“画是画一点,只是这方面的成就比起乐器来,更是差上了许多。”
风来仪笑道:“这就够了,听你这么一说,大概也就差个到哪去了,想不到你我倒真是志同道合。”
说时,那双微存怜惜的眸子,情不自禁地瞟向朱翠的身上,颇似有所感慨地道:“这十五年来,我一直都在留意找寻一个像你这样讨我喜欢的姑娘,想把这身功夫,外带一肚子文墨倾囊传授给她,可是这许多年来我竟然是一个也没有遇上,直到今天发现了你,然而你……”
摇摇头,下面的话却一时接不下去。
朱翠几乎脱口而出,自承作为她一个受教的弟子,然而此举牵扯太广,连带着可能破坏了自己整个计划,却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于是话到唇边,又吞到了肚子里,只看着她笑笑没有说什么。
风来仪道:“一个到了我这般年岁的人,原该万事都看开了,我却是何等不幸,到如今仍不能抛开名利二字!”
朱翠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说道:“是不为也,非不能也,前辈,你可曾自己想过……”
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把心一硬,冷笑道:“不是前辈你说起来,我也不敢说,这不乐岛、不乐帮在江湖上的声名传说可是并不好呀!”
风来仪鼻子里轻轻一哼,没有说话。
朱翠试探着道:“在我没见到你以前,想象中的你,显然不是这样的,以前辈如此才智、武功,竟然沦为盗霸生涯,实在……”
风来仪倏地眉毛一挑道:“你不要再说了,你……”
一霎间,她眸子里逼现出无比锋芒,那副样子就像是立刻就要发作,只是在她接触到朱翠那双眸子时,显然这番盛气却又发作不起来,随即把眼睛移向一边。
“来吧,我们来玩琴吧!”
一面说,她站起来走向邻室。
朱翠跟进来,忽然风来仪转过身来,冷冷一笑道:“你的心我知道,不过我要特别警告你,这个地方可不是你所能任性胡来的地方。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停了一下,她才接下去道,“我们这里死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她的一双眸子紧紧地盯向朱翠的脸,接着一笑道:“我们已经有明显的迹象显示出,这里的一个管事郭百器叫人给杀了。”
朱翠细眉一挑,冷冷地道:“难道你疑心是我下的手?”
风来仪淡淡地笑道:“我们正在调查这件事,我们会查出来的!目前我们不会疑心到是你。”
朱翠一笑,故示大方地道:“这么说,不乐岛也并非传说中的那样,任何人不能妄入了。”
风来仪冷冷一笑,摇摇头道:“不会是外面人干的,总之,我们会查出来的!这里四面环海,布阵严慎,就算是有人能侥幸潜进来,要想出去,却是梦想。”
她一面说,一面步向石案边坐下,珍琼地拨了几下琴弦,摹地,她长眉一挑,仰起了脸。
朱翠方自发觉她神色有异,风来仪已经双手按动,整个人箭矢也似地穿窗而出。
朱翠心里一惊,赶忙跟着纵出。
比起风来仪的这般身法,她是慢得多了。
她虽然快速的来到院子里,却仍然失去了风来仪的踪迹,过了一会才见人影连闪,风来仪去而复还。
朱翠奇怪地打量着她道:“有什么不对?”
“一只海豚。”
“海豚?”
风来仪道:“这也是常有的事,这岛上有成群的海豚、海狗什么的,不过这一只竟然能够潜上顶峰,也是怪事!而且行动竟是出奇的快。”
朱翠心里微微一动,想到了单老人,他惯于地行,误把他当作海豚,也是可能之事。
二人又回到了搂上琴室。
在琴弦上轻拨了几下,风来仪有点意兴索然。
“今天不弹琴了,改天再玩吧。”
兴头一失,似乎对什么事都没有了劲儿,二人又谈到了些别的,朱翠随即告辞离开,风来仪送她到了石阶前,微微颔首道:“这条路来去一样,我也就不送你了,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走法,以后可以常来玩玩。”
朱翠告辞离开,她果然天性敏悟,方才来时虽然只经过了一趟,却能把各处细节留记脑海,再一回思,更加融会贯通,是以很轻易地通过石阶,一径扬长而去。
※ ※ ※
不乐岛共有十一堂微妙阵势,无不千奇百绝,变化万千,妙在各自独立,互不相干,一个陌生者如不经主人指点,即使通过一阵也属妄想,更逞论兼及其他了。
朱翠总算适逢因缘良机,得到了最具权势之一的岛主风来仪垂青,尤其难能的是暗中更得到了单老人的协助,破格指导,终将一一融会贯通。
日子似乎极其平静地悄悄溜去了。
外表的平静,并不表示真的平静。事实上积压在朱翠内心的激动之精,有如待发的火山一般,随时都将可能要爆发出来。
她内心深处痛楚极了,尤其对海无颜的盼望,更是日益迫切,一切大事都有待他出来以后才能着手进行,然而海无颜其人,却是杳如黄鹤。
如果说相见使感情甜蜜,离别使感情尖锐,那么,朱翠的感情此刻早已是十分尖锐了,那么,身负奇技,侠骨热血的海无颜又在哪里呢?
缓缓的拉萨江水像一匹缎子那般地流过。
寒风朔朔,虽然没有落雪,那股子冷劲儿却是够瞧的。冷风像是大片的刺棘,一根根都刺进你的肉里,身上披着厚厚羊皮袄,头上缠着布或者戴着皮帽子的那些行人,一个个丧魂落魄也似地行着,即使彼此照面,谁也不会想到与对方打上一声招呼。
河水两侧,草都枯黄了,却仍然散畜着大片的家畜,像是犁牛、骆驼、牛、马、驴、骡、羊……还有猪!这么多,这么杂的畜牲群,却是彼此各不相犯,各有所属,只是静静地嚼食着。
看到这里,你会忽然兴起一个念头,那就是“生命”与“食”的关系实在大密切了,即使万物之灵的人,生命的意义也常常离不开一个“吃”字。
沿着拉萨河的静静江水,往前走进去,大概里许光景,可就看见了这个镇市,扎什。
“扎什”是当地一句藏语,翻译过来意思是“滚石”,根据书上的记载,那是这么一个意思……
几千年以前,拉萨河水又猛又疾,由于全藏地势属高地(有世界屋脊之称),附近高山极多,水由高处下投,带来山上数不清的巨大石块。
高山“滚石”,滚滚在尚称平坦的这块土地上,于是就成了“扎什”这么个地方。
高山上不但泼下了石块,也滚下了山里的藏金和珠宝、宝贝,以此致富的人多不胜数,原本荒僻的野地,忽然涌来了大批的淘金客,地方就是这么繁荣起来的。
今天,虽然不再有滚石下落,不再出现黄金宝贝,也不见如狂如痴的淘金客,然而一个镇市的成长兴起,自有延续不坠的生命价值。
大块的石板铺道,那么坚实的青色石质,看起来真比铁还要坚硬。
西藏人的鞋看起来也是别具一格,尖尖的头,高高地翘起来,有皮质的有布质的,后者先用桐油淋过,干后坚硬如石,鞋底上通常钉上儿个大头钉子,走动起来叮叮有声,尤其是行走在这种青石板路上,更是其声嘹亮,乍听起来似甚吵人,听久了也有一种和谐的感觉。
冬日的太阳懒懒地悬挂在对面的山颠上,阳光并不能把山上的积雪融化,却反被蒸腾而起的漫天云气所包围。望不尽的白雪,似乎立意要给当空的这枚老日头几分颜色瞧瞧!两者互不相让。
毕竟大阳的威力无匹,融化了的雪水,化为千百道瀑布,从各方奔腾直下。然而入夜的寒风,却能使融化了的雪水复结为冰,新的落雪重新点缀了光秃的山脊,大自然就是这样周而复始地自相矛盾生生不息。
狭长的石板路上迄通串行着骆驼,驼背上各驮着四个沉重的竹篓,篓子里装的是盐。
西藏地方境内多湖,湖多咸水,长久以来,藏人皆擅于以湖水制盐,制好的盐用以交换另邦几个小国如尼泊尔、不丹之麦。
眯着两只松他眼皮的昏花老限,老喇嘛班克善打房着面前这两个来人行客,用着生硬的汉语告诉他们,说这个地方最近将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班克善用力地吸着长竹杆的旱烟,黄白色的烟雾一缕缕地由他发黑的牙缝里钻出来。
“你们汉人又来了!”他说:“每一次你们汉人来,这里就会流血,看看现在你们又来了。”
两个汉人显然经过一番乔装,尽量把自己打扮成商人模样,在这个地方,汉商是少见的。
二人一老一少。老的那一个矮矮的个头儿,一对招风耳,一副猴头猴脑的样子,头是虽然戴着瓜皮小帽,看起来却不斯文。
少的那一个,其实也并不十分年轻,总有三十开外的年岁,看起来却文质彬彬,丰采神俊,一身湖色的缎袍子,腰上扎着红绦。
他们两个的马,就拴在外面,另有一匹驮货的骆驼,也系在那里,显示出他们是不折不扣的商旅,是专门到西藏来作生意来的。
听了老喇嘛班克善的话,老的那一个嘿嘿笑了几声,用着浓重的陕西口音道:“老喇嘛你这话从何说起呀,鹅们是生意人呀。”
他虽然一直都在注意,可是一到说“我”这个字时,总是由不住把“我”说成“鹅”。
老喇嘛呵呵笑着,喷了一口烟道:“生意人……前几天来了很多汉人,也带着骆驼,说是作绸缎生意的,为什么忽然来了这么多的人作生意?”
小老头被他这句话一下子问住了,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所幸年轻的那个人够机伶,立刻接住了话头补上去。
“那是因为冬天到了,他们要抢买一批皮货回去,到京里好发上一个利市。”
老喇嘛睁起松弛的眼皮,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缀缓地点着头道:“说得也是,今年皮货很好,先来的倒是可以发上一个利市,二位客人也是买卖皮货的吗?”
年轻的客人摇摇头道:“不是!我们是采买宝石的。”
老的一个笑着接道:“小生意,小生意。”
老喇嘛点点头道:“这就是了,你们来得还早了一点,再过些时候天气更冷一点,河水一干,露出了河床,那时候什么石头都露出来了,玛瑙、琥珀、珍珠,嘿嘿!什么好东西都有。”
年轻客人微微一哂道:“对了,这些东西就是我们要的,我们还搜购黄金。”
“有有有……”老喇嘛挤着眼睛道:“不过,采金的都是官办的,恐怕私人很难买卖吧。”
老的那个客人立刻说道:“听说布达拉宫里,有人卖金子宝贝,你知道这回事不?”
“这个,不会吧?”老喇嘛摇摇头道:“你听谁说的?”
小老头嘻嘻笑道:“我只是听人家说罢了。”
老喇嘛嘿嘿笑了两声道:“你们两个客人,既然是来买金银珠宝的,我倒要告诉你们,你们的行动最好不要让人知道,要不然这话要是传到了布达拉宫里,那可就不好。”
年轻客人略微扬了一下眉毛道:“为什么?”
“哼哼!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
他一面说,吱吱有声地吸了几口烟,吐出来之后,才慢吞吞地说道:“你们不知道,现在布达拉宫是由扎克汗巴喇嘛统管……”
说到“扎克汗巴”这个名字时,他情不自禁地左右看了一眼,才又干咳了一声道:“你们汉人可要小心一点,扎克汗巴权力很大,他对你们汉人很坏,尤其不喜欢来这里采玉的汉人,要是被他知道了,你们两个人一定不能活。嘿嘿,你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吧。”
两个汉人对看了一眼,对于老喇嘛嘴里所说的“扎克汗巴”其人,他们并不陌生。
年轻的汉人点点头道:“你说的这个扎克汗已大喇嘛,我们也听说过,只是他又为什么要跟我们作对过意不去?”
“作对?哼哼1”老喇嘛眼睛里冒着怒火:“如果他只是把你们赶出去,算是你们的运气。我看,多半他是会要你们的命,把你们的头砍下来,挂在宫外的大松树上,嘿嘿,那里松树多得很,你们有时间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算一算到底有多少人头。”
听了这些话,年轻汉人倒没有什么反应,那个小老头却像是忍不住大为光起火来。
“他娘地,这算是什么,难道鹅们汉人的命就这么不值钱。随便让你们杀?”
一面说他生气地站起来,大声道:“鹅就不相信,看看谁敢跟老子动刀?”
他越说越有气,还待再发作时,年轻的汉人看了他一眼,他便情不自禁地坐了下来。
老喇嘛似乎没有想到对方这个小老头脾气这么大,惊得一惊,干笑了几声,只管吱吱地抽烟,不再吭声了。
?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