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公主
“我不是说过了吗,人是我们杀的,与你无关,”海无颜慢慢地道:“你刚才说什么黄衣队?”
老喇嘛想不到对方闯了如此大祸,居然这么沉得住气,一时大为惊讶,一对发亮的眼珠子,只管频频在二人身上打着转儿。
“老天爷……你们连黄……衣队,都不知道?”
任三阳一笑道:“可不是吗!不但黄衣队,连黑衣队,红衣队,我们都不知道。”
“黑衣队?红衣队?”老喇嘛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是傻了脸。
海无颜一笑道:“他是胡乱说的,你用不着紧张,只告诉我黄衣队是些什么人吧。”
“是……”老喇嘛叹息了一声,神色沮丧地道:“是布达拉宫的人呀,是扎克汗巴老祖宗的人呀,你们杀了他的人,要想活着走出西藏,那可是太难了呀……太难了……”
他可真是吓得不轻,一面说竟然情不自禁地咧着嘴哭了起来,哈拉子都淌了下来。
“你们想想看,人死在我这里,我也活不了呀!扎克汗巴这个杀人大王要是知道了!我可是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
越说越伤心,这个老喇嘛竟然咧嘴大哭了起来。
任三阳忽然大喝一声:“不许哭。”
这声喝叱声顿时就停住了哭声,吓得往后一跄,瞪着对方。
任三阳叱道:“他娘地,一再告诉你,人是鹅们杀的不关你的事,你他娘的哭个鸟呀。这里就鹅们三个人,你不说出来又谁知道?再哭老子先宰了你这个老畜生,也用不着等他娘的什么扎克汗巴了。”
他这一口乡音,老喇嘛听得似懂非懂,无论如何都是被吓得不敢吭声了。
三十六
任三阳原是吓吓他的,想不到这一来还真有用,对方果然被吓得不敢吭声了,当下也就干脆唬人唬到底。
“现在你给鹅们坐下来,好好地听说,要是再大哭大闹,哼哼,可休怪鹅老人家对你不客气。”
老喇嘛虽不能全懂他说些什么,但察言观色却也差不多明白了一个大概,只管眼巴巴的向对方瞪着。
任三阳手指了一下旁边的凳子,老喇嘛就规规矩矩地过去坐了下来。
倒是一旁的海无颜有些不忍地安抚他道:“你先静一下,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的。”
任三阳道:“既然是布达拉宫扎克汗巴那个老混蛋的人,平常不知道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坏事,早就该死了,你刚才说什么黄衣队来着?”
老喇嘛愕了一下,才算明白对方的意思。他长叹了一声道:“我好心地告诉你们,你们竟然不听,黄衣队的喇嘛在我们西藏比神仙还厉害,谁敢惹?他们抢劫、杀人、放火什么坏事都干,谁要是惹了他们,那可就不得了啦!”
海无颜道:“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老喇嘛想了想道:“人多啦,总有七八十个,这两个人就是黄衣队的,他们两个一个叫章呼加、一个叫班赤,我们这一带几百里的喇嘛庙都归他们两个管,每年四季,都得按规定交出税银子,少一个都不行。”
海无颜点点头道:“这么说来,这个扎克汗巴果然是可恶极了,你们这些人难道就甘心受他们剥削不成?”
“大爷呀,”老喇嘛提起来,像是有一肚子苦水:“我们哪敢呀,不要说我们几个小庙了,就是整个西藏,连蒙古都算上,谁不知道这位老祖宗活佛爷的厉害呀,他要是杀起人来,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里的老百姓可真是可怜极了。”
提起了这些冤情,老喇嘛的胆子似乎大了不少。只见他屈着手指头算道:“二位大爷听听这算是哪门子的王法?我们喇嘛庙要缴庙税,开小店要缴店税,骡子马骆驼畜牲每一样都跑不了,种地的有地税,就是人死了也要缴埋葬钱,更不要说别的任三阳嘿嘿一笑道:“你们这么多人可以联合起来抵抗呀,为什么不反抗?”
“大爷这是说笑话了。”
老喇嘛摇摇头叹了一声:“你知不知道这位活佛老祖宗到底有多厉害,去年我可见识过一回,说他是神仙托胎转世吧,还真有点像……”
任三阳挤了一下他那双猴眼:“你是说他身上有功夫?”
“咳,可厉害了!”老喇嘛道:“岂止是功夫?大家都说他是神仙转世的!本事可大了,那一天在庙会里,大家都亲眼看见了,他一个人亲手打死了三条牛,三条大犀牛,这可不是瞎吹的哟!”
任三阳听到这里神色微微一变,看了海无颜一眼,再转向老喇嘛道:“你把他杀牛的事说出来听听。”
老喇嘛面色犹带惊悸地道:“老天爷,那可是我亲眼看见的,三条大犀牛,被他一手一个,都给杀死了。”
任三阳似乎特别注意听,插口道:“他是用刀杀的吧?”
老喇嘛摇头道:“哪里是刀器,用手,每个牛肚子上一巴掌,这么又大又壮的牛,竟然活生生地倒了下来,鼻子眼睛里到处往外冒血。”
任三阳脸上立刻现出了无比惊异之容,转向海无颜道:“兄弟!这可能么?”
海无颜哈哈地道:“这是‘五行掌力’,想不到这个扎克汗巴如此厉害,倒是出人意料!怪不得他敢在这里如此作威作福
说了这几句,海无颜随即站起来,向任三阳道:“我们也该走了!”一面说,取出了一锭银子,双手交向老喇嘛手上道:“这点钱,算是酬谢你为死的两位多辛苦了。”
老喇嘛这一次没有再客气,着实地收了下来。
二人别了老喇嘛,走出庙外,一阵寒风袭来,任三阳打了个哆嗦道,“啊唷,好冷!”
这才想到敢情肚子早就饿了。
前面不远就有一个饮食摊,这里叫“食园子”。
高高的羊皮篷子搭出去老远,四面也是同样的羊皮围着,围子外面拴着一串串牲口,马、骆驼、骡子、驴子什么都有。
海任二人拉着牲口一径来到食园子面前,一个又黑又瘦的少年,由二人手上接过了牲口拴上,为他们撩开了帘子,二人这才进来。
篷里篷外感觉起来可是差多了,外面是冬天,里面简直是夏天。红红的火焰,由当中一个大炉子传出来。火上烤的有全羊半牛,铁板上置着此地人主要粮食“馍馍”,皮桶子里盛的是羊奶、骆驼奶!喝骆驼奶、吃馍馍、兽肉,就是本地一等一的享受了。
眼前这个地方,地当要冲,各方商旅云集。虽是藏人占绝大多数,但间或介有蒙族客人来往,是以饮食较趋于大众化。
海无颜与任三阳大概是这里面众多吃客当中,仅有的两个汉人了。
时近黄昏,正是晚餐时间,各方商旅云集,食棚子里乱哄哄的。一群西藏人正在炉边上喝茶吃肉,另一边几个蒙古人正在炉边烤肉,棚子里通风设备不良,弄得到处乌烟瘴气,像是洒下一天大雾似的。
海无颜与任三阳因为穿着本地人装束,倒也不曾引起别人注意。
两个人进来之后,找到了篷边一角蹲下来。这里实在很简陋,连最起码的座位都没有。
大多数的客人全都蹲着吃,虽有一圈矮木坐凳,却是高不及膝,早已被人占满了。
任三阳这一次与海无颜同行,早已把他脾气摸得十分清楚,知道他生性最是喜洁,像是这种场合,必然为其见弃,不禁侧脸看着他道:“怎么样?老弟台……”
“就将就一下吧!”海无颜一面说,就在那个角落里盘膝坐了下来。
任三阳嘿笑道:“你能将就,鹅还有什么不能将就的,有什么办法!这叫做入乡随俗。”
该时,他也学样儿,盘膝坐了下来。
一个像是罩着整块桌布的毛头小伙计走过来,一人发给他们两大块“馒头”,这种“青棵粉”制成的食物,又重又沉,好处是经饱,又能久置不坏,外出之人只要备上两个这玩艺儿,加上风干的肉脯,吃一顿准保一天都不饿,只是一经冷冻之后其坚如铁,牙不好的人休想咬得动它。
任三阳最怕吃它,所幸这时的馒头是新烤出来,吃起来还有松软的感觉。
二人要了大块烤肉,蘸着盐水倒是吃得很香!任三阳早年走南闯北,哪里的风俗都懂一点,西藏也不是第一次来,还能应付几句藏语。自然如果以此就能冒充西藏人还差得远。
二人吃饱了饭,海无颜闭目养神,任三阳却闲不住站起来,溜向一边,用他那半生不熟的藏语,向这里的伙汁打听一切,包括往拉萨的路程怎么走法。
忽然身边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这可遇见了俺老乡啦,难得,难得!”
任三阳偏头看时,敢情不知何时身边站着一个黄不拉咭的糟老头儿。
看老头儿这身装束,可真是好德性。里面一身灰布大褂,外面罩着羊皮统子,却是长仅及膝。这老头儿看来端的岁数不小了,头发俱都花白,戴着一顶破毡帽,后面的头发却结着像是马尾巴样子的一大截,无论汉蒙满回,可都没有这样的装束,身材高矮倒是与任三阳差不多。
任三阳心里正自纳罕,刚才曾经仔细地把这里人都看遍了,居然会没有发现这个人来,也不知他忽然间从哪里蹦出来的。
对方这么说,任三阳也就向着他点点头,老头儿耸了一下背上背的一个包袱,眯着两只眼道:“老乡,你是要去拉萨城里吧?那敢情好,我也要去,等我吃饱了,我们结个伴儿一块走吧。”
别看这个黄干的老头儿不起眼,在他鸟爪子也似的那只右手上,却戴着碧绿的一个大马镫戒指。
任三阳半生从事黑道上生涯,金银珠宝司空见惯,算得上相当识货的行家。眼前这个干老头儿的手一入其目,顿时令他心里怦然一动,立时认出是一块上好翡翠。其次,在任三阳明锐的眼角瞟视之下,立刻为他发觉到,这个干老头的另一只手无名指上,还有一枚名贵的戒指,猫眼石的。光只是这两枚戒指,无论到任何一家珠宝店去估价,少说也要上万的银子。
戒指本身虽名贵,倒也不足令人吃惊地步,妙在出现在这个黄干的老头儿手指上,就不能不令人大吃一惊了。
干老头非但手上的两个戒指身价不凡、拿在手里的一根细长旱烟袋杆儿,更非平常之物。寻常旱烟袋杆,只不过在竹子身上打转,像是湘妃竹就称得上很名贵的了,而眼前拿在这个干瘦老头儿手上的旱烟袋杆儿,竟然是清一色的黄玉杆儿,白铜烟锅,汉玉的烟嘴,看上去端的十分名贵了。
只是这烟杆儿尽管身价名贵,却也同那两枚戒指一样,错在选错了主子,拿在眼前这个瘦黄干瘪的窝囊老头儿手上,可就不衬其名贵了。
话虽如此,他们却带给任三阳无比的震撼的感觉。
“嗯,”他一面打量着干老头那张黄焦焦的脸,微微点着头,嘿嘿笑了两声:“倒是巧得很,还没有请教老人家你的高姓?”
“胡!”干老头喷出了一口烟:“古月胡,兄弟你呢?”
任三阳走到哪里都被人称兄道长,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兄弟,打量一下对方果真像是比自己要大上几岁,也就认了。
“鹅姓……”一面说,任三阳打了个哈哈。
依他道上的规矩,是不轻易把姓氏告诉人的,就这么干笑了几声,算是把这码子事给岔过去了。
干老头倒也不介意,用手里的旱烟袋指了一下角落里的海无颜道:“那边上的一位,想是跟老乡你一路的吧,你先过去,我这就过来请教。”
任三阳心里不禁又是一动,鼻子里哼了一声,点点头道:“好了,候教了。”
干老头点点头往里面拿吃的去,任三阳不禁又打量了一下他的背影。
对方虽是又瘦又小的身材,却背着这么老大的一个包袱,以致使凡是挨着它的人,都被撞开来。
干老头脚上穿的是一双“老翻毛”,一条青绸子裤,又肥又大,裤脚却用带于紧紧扎住,这身装扮即使在不懂得穿衣服的西藏人看起来也显得太邋遏了。
返回到原来坐处,海无颜已睁开了眼睛。
任三阳一面盘膝坐下道:“刚才那一位,想必你已经看见了?倒要防一防。”
海无颜点头道:“我看见了。”
任三阳摇头一笑道:“鹅是越活越回去了,在江湖上跑了半辈子,才知道见识阅历都不行,凭良心说,比起兄弟你差远了。”
海无颜摇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江湖上的事原本就变幻无常,今日之是难免为明日之非,就像眼前这一位,我就拿不准他的斤两。”
“说得也是!”任三阳道:“鹅也正在纳闷儿呢。”
说话之间,只见那个干瘦老头,手上拿着食物,正自向这边走来。
见面露牙一笑,露出两颗金牙道:“二位都饱了?坐在这儿消化食儿呢!”
任三阳似乎已对此人发生了兴趣,他是老江湖了,见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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