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公主
左瞎子手里握着这个棉球,心里一次一次地生出歹念:邵老儿呀!你休把我左瞎子看成了傻瓜,不是我心黑手辣,实在是我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全在这笔钱上了,嘿嘿,什么狗屁的侠义精神!我可没有你那么清高,俗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为了金子宝贝,我千山万水地找你为什么?心里想着,耳边上已听见了邵一子发出的均匀鼻息之声。
“是时候了。”左瞎子自己跟自己说了一声,随即打开了一个木制小瓶,倒出了一粒解药,偷偷放在嘴里。
这一会,邵一子所发出的鼾声更大了。
左瞎子陡然间兴起了歹念,再也顾及不到其他,随即拉开了那个棉球的引线,悄悄地把手中棉球滚了出去:地面“嘶”的发出了极为细小的一点声音,接着便散发出一阵淡淡的黄烟。
这时,原来熟睡的邵一子忽然翻了个身子,即听不见他沉重的呼吸。
左瞎子凝神又听了一会,不见任何声音,忽然坐了起来,他动作奇怪,揭被挺身几乎是一个动作。
人影微闪,带动着灯光不过轻轻晃了一晃,他已突然地立足在邵一子床前。
左瞎子一只手缓缓伸了出去,在邵一子背上拍了一下,低声道:“老爷子,醒醒……醒醒……”
一点回声都没有。
左瞎子脸上带出了得意的狞笑,再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一伸手向对方枕下探去,取出了宝图。
后退了一笑,左瞎子圆睁了那双白果眼,嘿嘿冷笑了两声,他既知邵一子已为熏香所迷,便不再心存忌讳。
“老儿,这是你命该如此,怪不得姓左的心狠手辣:我这就送你上西天吧!”嘴里说着,左手聚集了足够的内力,“用大鹰爪力”的手法,直向邵一子顶门上抓了下来。
这只手几乎已经触到邵一子的一刹那间,邵氏一只左手倏地直挥了起来。
两只胳膊“格”的一声撞在了一块,左瞎子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侧方挡了一挡。
把握着这一刻良机,床上的邵一子倏地一式“兔于翻”,疾如电闪般地跃了起来。
前扑、递手、贴身三式一体,猝然施展出来,其势绝快,一来是双方相隔极近,再者是左瞎子完全昧于自信,作梦也想不到邵一子竟会有此一手,再加上邵一子出手的势子极快,这许多因素加在一起,左瞎子再想闪躲,哪里还来得及?
只听得“咔”的一声骨响,一只左臂已被邵一子反手结实地拿住了,由于用力过猛,竟然把他左大臂的骨结环给卸了下来。
左瞎子原来可以施展“左铜锤”的一式杀手,力捣对方心窝,无奈偏偏肩骨脱子臼,这时一经用力,只痛得他全身连打冷战,差一点叫了出来。
邵一子一招得手,更不少缓须臾,紧接另一只手斜着由左瞎子后背绕过来,只一下已拿住了左瞎子后颈的软筋。
众所周知,这根筋关系着一个人通体上下的力道总枢,是以被邵一子一经拿住,左瞎子顿时全身上下一阵子发软,连动弹一下也是万难了。
“啊……你……邵……邵老哥,你这是……”
“姓左的,你上当了!”
一面说,邵一子已把左瞎子挟持着到了桌前,冷笑说:“坐下!”
左瞎子倒是真听话,叫他坐下他真的就坐下了。
“邵老兄……你万万手下留情……”
“你想不到吧!”邵一子冷笑着道:“你的这点鬼伎俩是瞒不过我的!”一面说他弯下身子,拾起了地上的那个内藏迷药的棉球,用力抛出窗外,随着他推出的手掌,关着的两扇窗户倏地敞开来,室内烟雾顷刻间流向窗外。
邵一于冷笑道:“我对你已存有疑心,若是防范不周,这一次料必已死在你的手中,看起来你远比白天所遇见的那些人更为可恶!”
左瞎子由于一只手连同大臂仍在对方倒拧挟持之下,只觉得疼痛难当,稍一移动,仿佛肩骨就要折断,只痛得额上冷汗涔涔直下。
“邵大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请你手里轻一点好不好……难道你还怕我一个瞎子跑了?”
“瞎子?”邵一子笑了一声:“你以为我真会相信你是个瞎子?”
“那……”左瞎子硬着嘴道:“难道我这个瞎子是装出来的?”
“哼!是真是假,我们现在就看看!”话声出口,邵一子倏地分出二指,直向对方眼睛上插落下去。
左瞎子大叫一声,向后就倒,无如一条大臂还在对方挟持之中,这一动错动骨节,又是“咔”的一声,疼得他差一点要昏了过去。
邵一子并非真的要伤他眸子,只是看中其中有诈,有意试探一下。他内功精湛,曾练过一阳指功力,两只手指一经递出,离着对方双眼还有数寸,指力先已透出,力道透处只听见“波”的一声细响,一双白白的眼珠子,已由对方目眶之内滚了出来,落向桌面。
左瞎子“啊”了一声,慌不迭抬起一只手,就向那玩艺儿抓去,只是却不及邵一子手快,先已抢在了手中。
哪是什么真的眼珠?敢情竟是两枚蜡壳儿!那蜡壳儿呈半圆形,摹仿着白眼睛珠子作的,看上去维妙维肖,一经装在眼睛上,简直就像那些睁眼瞎子一般无二。
左瞎子西洋镜被拆穿了,满脸沮丧悔恨,又惊又怕地注视着邵一子,全身连连颤抖不已。
“哈哈哈!”邵一子狂笑了一声,声严色厉地打量着他,道:“姓左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左光斗紧紧咬着牙,想是刚才对方指力触得眼睛过分力猛,伤了瞳子,使得眼泪汩汨淌个不已。
这一会他自忖必死,倒也狠下心来。
当时挺了一下身子,狞笑道:“事情既已被你拆穿,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左某人流年不利,今天毁在了你的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邵一子见他死到临头还要嘴硬,心里一火,霍地举起右掌待向他头上落去,可是转念一想,这只手却停在半空中,落不下来。
“你以为我就杀不了你?”
左瞎子翻起脸来打量着他,冷笑道:“如果你够聪明,你就不能杀我!”
“为什么?”
“因为,嘿嘿!”左光斗狞笑着道:“除非你已经不打算要那批布达拉宫的藏宝了?”
邵一子怔了一下,寒声道:“你以为非你不可么,再说我已经记下了所有你所说的。”
“嘻嘻……老爷子,你难道真的以为我所说的都是实话?”
“哼哼……”邵一子手下加了一成力,几乎把他那只膀子拧得翻了过去:“你这个阴险的东西!”
姓左的头上已见了汗,脸上青筋暴跳,可见痛不可当,只是他却强忍着痛,哼也不哼一声。
“现在你就给我写。”邵一子一面拿出宝图摊开来,桌上纸墨现成,他抽笔在手道:
“你说我写,你小心,若是前后不符,故弄玄虚,这次我必定饶不过你!”
左光斗冷笑道:“我自己会写,又何必要劳你动笔!”
邵一子递过纸笔道:“那更好,你就写!”
左光斗翻了一下眼皮:“难道就叫我这样写?”
邵一子冷笑一声,霍地松开了紧勒着他的那只右手,他当然不会这么大意,手势一松,已把插在小腿上的一口短剑拔了出来,剑势一出即点在了对方后心上,只要对方有一点不实在,立刻就可取他性命于弹指之间。
左光斗拖着他那只手臂活动了半天,才能慢慢抬起一点,他冷笑道:“我的骨节已脱臼了!”
邵一于厉声道:“我知道,但是并不碍你写字!”剑尖一挺,几乎刺进了对方肉里:
“写!”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说?左光斗抖颤颤地拿起了笔来,长叹一声道:“我们有言在先,我如把宝图上译文写好,你要饶我不死,否则就是拼着一死,也绝不写一个字!”
邵一子道:“那就要看你是不是真心诚意了!”
由于这篇藏宝说明,左光斗刚才已译过大半,再者邵一子也下过多年苦功,大体说来,他已有个概括的认识,只有几处关隘所在还有待推敲,所以想要瞒他实在困难。
基于这个因素,这个冒牌的左瞎子想要瞒他便十分的不容易了。
写了几行,左瞎子抬起头来长长吁了一口气。
邵一子道:“怎么不写了?”
左瞎子叹道:“我是在想,您真的决定把这些金银珠宝都交回给布达拉宫?”
“当然,这有什么不对?”邵一子手中剑向前微挺,剑尖刺进了半寸。
左光斗打了个寒颤,鲜血顷刻顺着剑尖汩汩地淌了下来,他啊了一声,不敢怠慢继续写下去。
邵一子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他虽然不能完全明白宝图上那些奇怪字体的涵义,但是想要骗他却是极难之事。
写着写着,忽然左光斗觉得背上一痛,敢情邵一子的剑尖又挺进了一些。
“慢着,你再想想这句话没有错么?”邵一子冷冷的声音,就在他耳朵旁边。
左光斗颤抖了一下,两相对照之下,极不自然地提笔改了一个字。
邵一子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如果再有类似这样的情形,可就怨不得我剑下无情了!”
左光斗鼻子里哼了一声,忍着背后剑尖刺身之痛,一口气把译文写完,长叹一声道:
“现在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邵一子先收下了宝图,再把对方所书写的译文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相信无误,即使有错,凭自己的智慧观察也可解决。
多年忧虑,一朝解决,心里很是高兴,只是眼前这个左光斗如何打发,倒令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左光斗狞笑一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道你说话不算?”
邵一子冷冷一笑道:“你这个人城府太深,我在想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瞎子,自然是有很深的用意,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左光斗呆了一呆,摇摇头说:“这个……无可奉告,而且与你没有关系。”
邵一子冷笑着摇了一下头道:“不会没有关系的!据我所知,你在甘州颇为富有,而且有几号买卖,当地住民都叫你是‘左瞎子’,就连为你作事的亲信手下也被你瞒过,现在我怀疑到,你这些财产的来路不正,莫非是你……”
左光斗嘿嘿一笑道:“老爷子,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可以走了吧!”
邵一子摇摇头道:“我只是说饶你不死,却没有说要放你离开。”
左光斗瞪圆了两只眼道:“你要对我怎么样?”
邵一子手中剑已改指向他咽喉,另一只手伺机抬起,待向他胸前拍去。
原来邵一子已认定了左瞎子定非善类,自己眼前虽以发掘那批宝藏为第一要务,却也不能轻易就放虎归山,况乎对方已尽悉了宝图机密,虽说不一定能全记脑内,到底是个隐忧。
有了这一层顾虑,邵一子便决定先把他留在身边,待机再作决定。
眼前他这一掌,明似无奇,其实却大有名堂,五指分开各自照顾着一处穴道,这种打穴手法,江湖上还不多见,左光斗一经中掌便只有听凭他摆布的分儿了。
左瞎子既非真的“瞎子”,当然不会这么受人摆布,况乎他早已城府在胸,一直在等待着适合出手的机会,这时见状,假作着往后一退的当儿,双手同时扬起,“咔”的一声,其实应该是两声,是因为声音混在了一起,乍然听起来好像是一声。一双极为细小但尖猛有力的弩箭,透穿了他的衣袖,直向邵一子身上直射了过来。
这一手邵一子真的没有想到,不禁霍地吃了一惊。
那双小小弩箭,体积虽小,却是劲猛力足,乍然一出已临向邵一子双肋打来,就算他是一等一的高手,当此一霎间,也不由逼得他向后打了一个踉跄。
左光斗的用心也正是如此,把握住此一霎良机,只见他左腕挥处,几上灯盏应手而灭,随着他腾起的身势,怪鸟也似地向外穿出。
这一手看似无奇,其实却能收到实效。首先灯光一灭全室顿呈黑暗,紧接着左光斗已快速飞身而出,等到邵一子打落暗器,警觉到对方消逝,忙速追出时,显然已落后了一步。
前文曾叙及这个“黄果树”客栈,是为一棵千古老黄果树所遮盖,浓荫把七八丈方圆的天空都掩遮得密密实实。
邵一子快速翻出窗外,只见一片乌黑,哪里分得清一切,夜风吹过,树帽子刷啦啦的一阵响动,才见几线月光穿枝射下。
猛可里就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子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人,龟儿子的,还不给我下去!”
声音显示着浓重的蜀音,语声一落,耳听得头顶上衬枝“咔嚓”的一声,一根碗口粗细的横出枝丫蓦地齐根折断,由空中坠落下来。
随着这根折断的枝丫,一条人影同时坠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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