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魂
沈神通忽然明白,道:“原来你怕的是严温而不是鸡婆婆,严温为何会对付你?你另外又坏了他什么事?”
哑女人用手语说:“麻雀,我带麻雀偷看严温秘密,麻雀气得几乎昏倒,麻雀现在很恨他,也很瞧不起他。”
沈神通心里明明猜得个八九不离十,但仍问她,以免万一出错。
‘嘛雀看见严温什么秘密呢?”
哑女人道:“严温跟男人在一起,严温做女的而且还挨打挨鞭子。”
这等景象当然使麻雀甚是恶心,也当然不再觉得严温潇洒机智温柔。
但哑女人用这方法破坏严温,她自己必定老早就知道也亲眼看过。然而哑女人竟然还可以容忍?竟然还继续受着严温。
沈神通稍微想一下道:“你处境的确很不妙,因为麻雀迟早必会跟严温大吵,而在吵骂指责时,也必定会泄漏你带她看见秘密丑态,因此严温会非常恨你,恨得足够杀死你,甚至使你比死更痛苦可怕。”
哑女人连连点头,眼中露出骇惧光芒,可见得严温必有极可怕之手段。
“你其实应该在替我送信之后立刻远走高飞,但你却回来厂,因为你起码有三点考虑。”
沈神通随口侃侃分析和推测,好像他在老早就想好似的。
“你第一点考虑是你在外面世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加上你不能说话特征,留下极易追缉线索,所以天地虽大,但你却有无处容身之苦。”
哑女人当然连连点头,他分析得太对了,简直是把心中念头读出来一样。
“第二点,你仍存有万一希望,你希望麻雀不提到你,也许能够平安无事。”
哑女人做出叹气佩服表情。
“第三点,你想到我,你希望这瓶药可以救我,你希望我的计划实现。你希望我指点一条更好的路给你走。至少如果我计划实现,无数江湖一流高手前来闹出事来,那时候你趁乱逃走必定稳当得多。”
哑女人用手语说:“你太对了,你简直是神仙,我该怎么办?”
沈神通叹了口气,哺哺自语道:“我只是一个凡人,因为我毕竟也有失算之时。
我十拿九稳出手抓住严温,但何同那一刀却把我打人了地狱,使我成为命运的败将。”
哑女人问:“我怎么办?”
沈神通道:“暂时还无计可施,我们只能一齐祈祷老天爷保佑你,希望麻雀过两三天才把你扯出来。”
哑女人说道:“两三天时间有什么用呢?”
沈神通道;“用处大得很,你尽量与我保持联络。”
他葫芦中到底卖什么药?哑女人的确无法猜得出来,所以她只好提心吊胆捱熬时间。
沈神通认为没有必要告诉她,因为少林寺镇山之宝六度慈悲散虽然功参造化,能够起死人而活白骨。
但医疗时间也必须有三天功夫。每一服药必须吃六次,每次相隔六个时辰一共三十个时辰(即七十二小时)才发挥得最高无上疗效。
虽然他伤势太严重,以致一服六度慈悲散还不能使他完全康复灵活如常,尤其是武功方面,但最少可以让他有气力起身有气力说话,这是最要紧部分。
所以一切都得第三天之后才有办法有把握。
你岂能期望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人替你消灾挡难?况且三天其实很短促,短促得根本很多事情无法完成,以修习武功来说,有时候仅仅要学好一招就得费去三年时间,三天能够做什么呢?不过时间却很难思议。
在笑面虎何同来说,过去的四天简直使他窒息,使他发疯。
因为那夜马玉仪和他一度春风半宵缠绵之后,她忽然变成木头人。
马玉仪光着身子躺在被窝,既不言语也不吃喝,当然更不起身离床,甚至连小沈辛饿的哇哇大哭她也全无反应。
她唯一做的事就是流泪。
泪水不久就枯干。她便变成木头人痴呆呆躺着不动。
所以何同烦恼无比。
他得给自己煮饭吃,又得熬些粥水加肉汁给小沈辛吃,又得出去买菜以及洗衣服等等。
又得不时抽空跟毫无反应的马玉仪说话,希望她会突然恢复正常。
何同并非冷血残酷没有情义的人,他奉了伊贺川之命而弑刺沈神通(他本来就是奉伊贺川之命混人公门去接近沈神通,以便有机会刺杀他),但沈神通像师父一样传授他不少技艺,因此何同心中有一份愧疚,所以他借照顾小沈辛而当作报答沈神通。
至于对马玉仪的感情,回溯一年前第一次见到她,何同自己马上知道已经暗暗爱上她。
此后爱慕之心与日俱增,所以就算马玉仪永远变成痴呆也不会弃她不顾。
马玉仪眼睛深陷而憔悴,如果她继续水米不沾不言不动,一定很快就会枯萎死亡。
因此何同熬了一锅鸡粥,粥里还有人参以及补中益气宁神药材,他把马玉仪抱起来硬是喂她吃,硬是灌了一大碗到她肚子里。
如果每天硬喂她喝一碗鸡粥,保证任何人都饿不死。
马玉仪似乎忽然明白这个道理,何以当她赤裸白皙身躯回到被窝里,她眼珠开始会转动,也开始表现感情。
他发现她用憎恨仇视的眼光注视自己,不觉大喜道:“你终于醒啦?”
不论她憎恨也好仇视也好,总之只要她不再是白痴状态,就有办法可想。
马玉仪第一句话问道:“是不是那一杯酒?你放了药?”
何同坦白道:“是的。”
马玉仪声音显出体力疲弱:“沈大哥是不是死了?”
何同道:“大概是吧?我不敢确定,因为我没有亲眼看见尸体。”
“沈大哥失踪死亡,而你却生龙活虎回来,为什么?你出卖他?为什么出卖他?他对你还不够好?”
“我千方百计跟随他身边,本来就是为了对付他。”
马玉仪叹叹气,道:“人生为何尽是不幸呢?”
“我只感到对不起你,真的。但我也真的爱你,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开始爱上你。”
“沈大哥真的永远不会回来?”
“我想他一定不会回来了。”
因为那一刀深深刺人体内,必定伤毁内脏,所以他能活着的机会很微,况且严府就算有大国手,但严温肯替沈神通医治吗?“唉,我只好自己想办法挣扎活下去了。”
“你不必担心,我一定照顾你,还有小沈辛。”
“但是如果我永远不跟你上床,永远不让你碰呢?”
我不相信你能够坚持很久,我们走着瞧。
何同心里想,口中说道:“我绝不敢勉强你,如果你一定要惩罚我,我也无话可说,但至少现在你应该起床,因为小沈辛已经快饿坏了。”
马玉仪一起床来,何同烦恼就烟消云散。
但事实上何同的烦恼是不是当真消失了?如果不是,马玉仪用什么方法对付他呢?马玉仪喂过孩子,便拿了一篮子衣服到江边洗濯。
她仍然不时抬头观望茫茫长江,但她已经不是等候沈神通的归帆,而是默默盘算下一步应该怎样走法?
第三章 八方风雨会中州
麻雀本是吱吱喳喳不停跳动的小鸟,如果不动也不叫的话,大概就快变成死雀了。
在沈神通眼中,从前那只快乐活泼的小麻雀已经从世上消失。
现在这个女孩子虽然仍然漂亮迷人,却不是从前那只可爱的小麻雀了。
麻雀闷闷不乐道:“他回来了。”
沈神通道:“严温么?他为何要出门呢,如果我是他,我宁可挨揍也一步不离此地。”
麻雀禁不住笑一下,虽然她的笑容看来无精打采。
“你不是他,所以我一直觉得你很有风趣很有味道,但是他……”
沈神通道:“别提起扫兴或不开心的话,我难道不需要轻松和开心么?”
麻雀轻轻道:“你一定是最温柔最体贴的丈夫。”
沈神通摇摇头,却忽然发觉这个动作太轻松潇洒,麻雀很可能看得出他伤势已好了十之七八。
所以连忙故意皱皱眉头,才道:“如果我活不长久,我何必使人怀念记挂?我宁愿是个可僧的暴君,这样大家都会好过些。”
“唉,你知不知道这种话多情得使任何女人心软掉眼泪?你真是公门捕快?你真是那个沈神通?”
“喂,我们换个题目好不好?”
“为什么?你怕我爱上你吗?”
“我不怕,却只是不想,因为我好比风中残烛,每一刹那都有熄灭的可能。”
“唉,沈神通,请告诉我,我该不该杀死严温?”
沈神通大吃一惊,望望石室铁门,外面似乎没有任何人。
因此他真心实意的替麻雀嗟叹一声,道:“别提这种事,如果鸡婆婆听见,不但我没命,连你也靠不住。”
麻雀摇头说道:“鸡婆婆绝对不会对付我的。但严温却会,他是个非常邪恶冷酷残忍无情的人。”
“但你绝对不可以杀死严温。”
沈神通想了一下,终于给她忠告:“小麻雀,你年纪还轻,你可以经得起任何打击,但是世上有些事情是绝对不可以做的。”
“我不明白,我恨他,我想起就觉得他很恶心。”
“那是另一回事,可是你不要忘记,他是你的主人,他可能是你的丈夫,也可能会是你的兄长。”
“如果你觉得如此已没有意义已活不下去,反正你已决定放弃一切,你为何不悄悄地离去(死掉之意)?”
“你为何一定要做些什么事情:难道一个人失去生命之后,还能够回顾欣赏你所做过的事情么?”
麻雀瞠目道:“没有人跟我讲过这种话,我也从未想过死亡以后的事。”
沈神通道:“大多数人避免不去想到死亡。更多的人一切思想不论幽深或者壮阔,不论卑俗或高雅等等,当思想走到死亡界线时就自然止步收回。”
麻雀问道:“你有没有越过死亡界线继续想下去?”
“我也没有,因为你只能用生前的欲望感情,用现世间的学问智识去推论想像死亡以后的情况,但你会觉得自己荒谬可笑,而且你绝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沈神通停歇一下,又道:“我记得有一首歌词(其实徐志摩诗),那是向亲爱的人说的话,他说当我死去的时候,别为我唱悲伤的歌,我也许还记得你,我也许把你忘记。你瞧,悲伤之歌固然不必,报仇之举更是多余,因为你不一定还记得世间之事。”
麻雀轻轻道:“但歌词也说我也许还记得你。既然可能记得,许多事情就变得有意义多了。”
“这话不错,可借你永远不知道现在的你,将来会有怎样的变化?这是我们在实际生活经验中时时发生的,所以虽然今天你非常痛恨某一件事,但明天明年甚至十年八年之后,你敢说你仍会痛恨么?你可能变成很喜欢很赞美。”
麻雀眼中露出迷相神色,她走入如此复杂变幻人生,而不幸碰上荒诞人物,不幸掉入离奇可怕的情网。
“我该怎么办?不杀他难道要杀死自己?”
她声音听来含有严肃意味,她一定不是开玩笑。
以她的年纪,以她的冲动性格,也许她非有一条路走不可,否则她真的可能自杀。
沈神通道:“如果你忽然失踪,严温会不会知道原因?”
这句话是替哑女人问的。哑女人带麻雀偷窥严温秘密这件事,麻雀如果尚未透露,当然对哑女人很有利。
麻雀摇摇头,道:“他还不知道,但他有财有势,有很多女人也有男人,他不会在乎我失踪的。”
他对你的感情特殊,我敢担保这一点,所以你忽然失踪一定可以使他痛苦一阵。
“然后虽然他能找到别人代替你,可是他想不通以他的英俊深洒,以他的财势地位,何以你会弃他而去。”
麻雀离开时还带着深思表情,她同时又觉得奇怪,何以会把心事全盘托出?还向沈神通请教呢?她为何敢信任沈神通?
严府在外表上并无异状,其实内里十分紧张,虽然还在大白天,但各处门户各处通道都有巡逻守卫。
这些人都是大江堂精选的子弟兵,曾受过严格训练,个个手底都真有几下子,算得是一支相当强大厉害的力量。
严温坐在巨大书房角落的太师椅上,他认为一个时辰之前舵主秦三七被杀,继后那恶人谱上有名的陈归农则被李宽人。罗翠衣合力诛除。这些经过确十分精采,所以他直到现在眼中仍然闪动兴奋光芒。
书房中还有少人,大江堂的香主李宽人。罗翠衣,舵主五湖钓叟包无恙、燕人张慕飞,还有一个走路像滑水似的哑女人,一直斟茶倒水等等。
他们在这一个时辰中已有不少消息等到手。
所以李宽人首先道:“秦三七虽然不幸死于陈归农刀下,但我们总算也报了仇,秦三七的葬礼要缓一缓才能办,要等到我们应付完这些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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