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魂
黄晋讶然道:“你是学刀的人,居然不知道当今天下武林所谓的七大名刀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居仁厚是其中之一?”
“唉,你答得这么乾脆,大概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师父何以不把天下七大名刀告诉你。”
但总之你当日一刀把‘雪横秦岭’秦封连人带刀都斩为两截,这件事固然使很多人震惊你的魔刀绝学。但也有不少人很愤怒,因为‘雪横秦岭’秦封很正派很侠义,他的朋友可真不少!”
呼延长寿在自己脾气发作之前,忽然迅速向崔怜花望了一眼,他眼光瞬间已回到黄晋这边。
但心中还留着崔怜花稍稍颦眉和垂下眼帘的样子。
她显然有无限惋惜之意,此意用楚楚风姿表现出来,更有一种使人震撼而又回荡不已的感觉。
他怒气登时狂涌爆发,厉声叫道:“你混蛋,你小心点儿,我也要一刀把你劈成两片!”
黄晋长剑斜挑伸出,立下门户。
这一招虽是守势,却是千严万密,毫无一丝缝隙。
但呼延长寿一眼望去,却看见黄晋头顶“上星穴”以及阴部的“会阴穴”两处,都有空隙破绽。
在怒火熊熊中,呼延长寿闪电般掣出魔刀。
一片眩目光华,还有两颗晶莹眼泪立刻闪现空际。
他全然不寻思考究何以对方摆出万分严密守招,却居然在头顶阴部两处要害会露出空隙!
他已有过很多次经验,每一次盛怒出刀之时,自自然然就看得见对方破绽,别的人能不能利用这破绽攻杀对手,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魔刀一定可以办得到,他又知道他的魔刀并没有一定章法路数,总是因势而施,见隙即破。
事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刀的手法究竟怎样,应该称为什么招式?
假如黄晋不是再三强调“雪横秦岭”秦封为人正派侠义,他的怒气大概还不至于这么大。
秦封明明不算是好人,黄晋偏要颠倒是非,以致连崔怜花显然也生出误会,这一来他的火可是真大了。
黄晋用“真剑”严密防守,但“幻剑”连出掣一次的机会都没有,就看见两颗闪亮泪珠迫近眼前。
同时顶门也有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奇怪感觉。
他自然应该有奇怪陌生感觉,因为……
刀光寒冷如雪,又如漆黑夜空之闪电。
横绝大地山河,凌驾万物。
崔怜花自个儿轻轻叹口气,背脊乏力地靠向椅背。
这个年轻男人……可是我好像太疲倦了,我甚至不想跟他认识……
另外有四个美丽少女都已经昏倒。
那是因为一个人活生生被劈开两片——由头顶“上星穴”一直到“会阴穴”,宛如破竹一样。
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于是乎恰好变成两片。
破竹之时听到必必剥剥爆响,以及刀势顺利劈落,不论旁观者也好,自己也好,都必定得十分畅快和有趣。
然而一个活人破开两片,情形就大不相同。。
脑浆鲜血内脏等等,固然绝不能令人生出快感,而生命的毁灭这一点更会使人受不了的。
那柄魔刀竟然雪亮光华依旧,竟没有沾染血渍。
不过这一点只有眼力很好之人才看得见,因为魔刀刹时已经归鞘而隐没不见。
呼延长寿正如任何人预料一样,大步跨过尸体和血渍秽物等等,走向崔怜花。
他在崔怜花座前六、七尺远停步,两道浓眉忽然锁起。
他目光虽然仍旧凝注崔怜花,但显然他并不是真正的在“看”她,他的眼光好像瞧着宇宙间一些瞧不见的东西。
宇宙中的确有些东西是肉眼看不见的。
若以物质而论,原子就无法看得见,就算细菌也看不见,除非是借重显微镜之类的工具了。
若是在心灵精神方面,则连工具也不管用。
只能够用“慧眼”,才有用处。
呼延长寿倒底“看见”什么?他自己没有作丝毫的表示,幸而有个人出声了,解答此谜题。
“你的确是一流高手。”声音粗,却仍然听得出是女性口音,她又道:“连看不见的危险你都看得见,黄晋和戚风云他们无疑差了一截!”
说话的女人坐在崔怜花左边,一身粗糙青布衫,年龄约在三十左右,面貌并不是很好看的。
这个青衣妇人曾使呼延长寿心中留下一种奇异印象,当时他没有时间再予观察研究,而现在却已不必研究了。
他默然转眼望她,不作任何表示。
他站立时的雄姿宛如山岳,不但稳定强大得有如山岳,而缄默也一样。
谁听过山岳会开口说话呢?当然更无可能像长舌妇的喋喋不休!
青衣妇人眼中闪现这神采,使她从一个丑陋平凡的女人,变成一个莫测高深的大人物呢!
而且她声音居然也温柔动听得多,她说:“你连真君子居仁厚,以及真幻双剑是什么人物,是什么门路都不知道,但你却刀不留情,一点都不在乎,所以我是什么人,你大概亦不在乎,不会问?”
呼延长寿打破山岳似的缄默,道:“不错因为我只要心里知道你很厉害,是我前所未见的强敌,也就够了!”
青衣妇人很客气也很诚恳问道:“请问你何以知道?”
“因为在我未曾进来以前,已经感到你的杀气,刚才我停步,也是同样的原因,你知道吧!”
唉,这真是没有法子的事,老实说你的杀气也强大得使人远在几里路外就感觉出来。当世之间,听说除了少林铁脚神僧能完全收敛杀气,好像刀断流水,鸟飞空中全然不着痕迹之外。
别的人总是多多少少有些窒碍,不过铁脚神僧已经一百多岁,现在的人想见他一面都难,更谈不到证实杀气有无这回事了!”
谈论的内容既然是无上武功的造诣境界,这自是跟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大不相同。
呼延长寿很感兴趣问道:“你能不能从我的杀气中,知道赢得赢不得我?”
青衣妇人摇头算是答覆,反问道:“你呢?”
呼延长寿道:“有时可以,有时不行。”
青衣妇人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本以为戚公子有真幻双剑护驾,足可横行天下有余,谁知道加上我也不行。”
你是一个很可怕的敌手,单打独斗我可能也像黄晋的下场,但我有我的想法和办法。
“我知道。”呼延长寿两道特别粗黑浓眉再度锁起,说:“你不怕死,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人都怕死而你可以不怕。
同时你随便手一动,那五个女孩子马上变成死人,你用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办法跟我拼,但为什么对我用这种方法?”
青衣妇人冷笑道:“因为我若有些决心,我就有可能赢你。”
从他们较为隐晦的对话中,至少可以听出这青衣妇人用的是背水为阵以及玉石俱焚的战略。
背水为阵之意是当她杀尽所有女孩子之后,她本人必定不会被呼延长寿放过。
在这种绝境之下,她舍命奋力的一战,很可能反而获得胜利。
至于“玉石俱焚”这一点,暂时还不知道“玉”是她抑是诸女?
而假定“玉”是诸女的话,却又是诸女之中那一个?
是崔怜花么?
呼延长寿双眉缓缓倒竖,声音更像是雷声了,他大声说道:“你最好是别激怒我,后果你该知道!”
他这个人就是怒不得,一怒之下魔刀出鞘,那时的后果除了“死亡”之外,大概再也找不到别的了。
别人自是不知他的怒气对于魔刀有如此密切关系,有如此巨大影响。
青衣妇人眼中神采更盛,晃然已经运聚全身的功力,面上同时流露出迫人的悍泼表情来了!
女人一出现这种悍泼表情,那就是说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怕。
果然听她冷笑道:“不要激怒你?嘿,嘿,好笑,真是好笑,激怒了你,你又能够怎样?”
事实上她的确不知道激怒了呼延长寿会怎么样?
她底下跟着当然有更恶毒更气人的话要说的,女人若想要激怒男人,往往是很容易办到的事。
因为她们都各有一套不传之秘,而男人们则往往不能招架,便只好中女人所设的计而发怒了。
不过她的话却由于一个娇柔甜润的声音及时升起而窒住,说话的人是崔怜花,声音有如她面貌一般动人。
她说:“呼延长寿,请你不要生气。”
她一定极之清楚自己的魁力,故此根本不讲什么理由,事实上竟也这么简单,呼延长寿马上就收敛怒容不生气了。
青衣妇人冷笑道:“他好像已经不生气了。但我敢保证他很快就会忍不住他的脾气的!”
崔怜花的笑容微微淡淡,妩媚风华无比。
她说:“我晓得,因为你只要杀死我们这几个女孩子,他就一定会怒不可遏,如果我没猜错,我希望你听我一句忠告。”
青衣妇人以锐利目光仔细观察对方好一会,才道:“你果然不是平凡的农家女子,我老早就有此种感觉,不过左看右看,又发现你完全不懂武功。”
“我只是没有,不是不懂。”崔怜花说:“如果我有武功,当然戚风云恃强劫走我之时,我自是会尽力挣扎反抗一下。”
青衣妇人道:“这话甚是,但我直到现在还没有听见你的忠告!”
崔怜花道:“我的忠告是你最好悄悄的回南疆去。”
青衣妇人面色一变,道:“你已知道我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崔怜花心中忽然泛起一个清秀的中年人面庞,他那对充满智慧深邃的眼光,好像可以读出对方心里的每一个念头。
唉,沈神通,如果你是我,你一定能比我知道对方得更多,因此你也必定有更好的方法避免这场惨剧。
但可惜我是崔怜花而不是你沈神通,所以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青衣妇人的目光催她回答。
崔怜花只好道:“我只须嗅到你的气味,以及你左手永远戴着的肉色人皮手套,我便知道你是南疆缠绵毒剑高手,但你的真姓名我可不知道。”
南疆缠绵毒剑乃是当世堪与“血剑”相提并论的无上剑法之一,按道理说武林中有人认得并不稀奇。
但问题却出在这一派的剑客(都是女性)极之隐秘深藏,连姓名也罕得让人知晓,所以崔怜花能道破她的门户,便不是简单的问题了。
青衣妇人冷笑表情中含有恶毒冷酷之意,道:“好,你很了不起,可惜你不知道我已不能够回南疆去。”
而天下之大,也只有戚定远戚三爷敢收留我,所以今日也只能够做我应该做的事情了!
崔怜花点头道:“我明白,所以我不会怨怪你,以我想来,那戚三爷一定雄才大略英姿凌世的人物。
要不然像真幻双剑他们,而尤其是你这等人物,怎肯毫无怨言的为他而死?”
青衣妇人道:“他的确是人中龙凤。如果我像你那么年轻漂亮,我一定愿意做他的姬妾,一辈子都跟随他服侍他……”
崔怜花眼波散溢出悲哀,微笑也变成苦笑;道:“看来如果呼延长寿不杀死你,就一定是你杀死他,此外已没有第三条路了!”
青衣妇人道:“你怎么知道?”
崔怜花道:“假如你没有这种决心。”她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了最擅长猜测人心的沈神通。
这是因为她觉得此时所作所为很像他的缘故,她继续说:“你决不肯把深心真话告诉我们!”
青衣妇人道:“对,但我仍然是希望你们死而不是我死!”
这笔账连小孩子也会算,无须讨论。
崔怜花微笑道:“话虽如此,却可惜你算漏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青衣妇人冷道:“不会,绝对不会。”
崔怜花笑道:“你太自信了。”她笑容仍然那么地美丽,声音也保持十分悦耳动人的特质。
“你为何竟然不考虑一下?假如呼延长寿赢了你,他自然不会死。而你虽然落败,却也没有死,仅仅负伤受制而已,那时候你怎么办?你不敢回南疆,他偏偏将你送回南疆,你想死,他偏偏不让你死。”
青衣妇人面色变了那么一下。
崔怜花追问道:“要是出现如此情况,你怎么办?”
青衣妇人想了好一会,才冷笑道:“那是我和呼延长寿的事,与你无干。因为那时候你已经没有呼吸,没有知觉,世间上任何事情都永远与你不相干。”
崔怜花道:“我相信你有十分把握杀死我们的,但是你出手之后,却又一定极之遗憾悔恨!
你想想看,如果你决计要我们五个女孩子陪你同赴黄泉,但忽然发现其中有一个你杀不死。
你自是很不满意而觉得遗憾,别人死不了还不打紧,如果这个人竟然是我崔怜花,你岂能死得瞑目?”
她的话句句都言之有物,又句句连环相扣,使人不得不听,而且更不得不想其中的利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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