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魂
马玉仪疑惑不解,道:‘我进城一趟,去见你父亲并不是难事,他不肯见我?他不会相信我吗?”
雷不群道:“家父将宋去非的尸体送回船上,显然已经侦查出我的情况,所以利用棺木传香使我恢复行动之能,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告诉我要离开南京,要我隐姓埋名。如果我不改名换姓不离开南京,别人不说,单单是黄莲为了报杀夫之仇,就决不肯罢休,你想想看,她丈夫已死于家父手中,我就算有能力,我能杀她么?如果我不杀她,事情又会变成怎样的局面呢?”
马玉仪叹口气,说道:“我总算明白了。”
雷不群竟然还未昏迷,所以能感觉得到她替他拭汗的温柔动作,显示她的善良仁慈天性,如此美丽如此年轻,又如此善良的女孩子,何以居住于此偏僻地方?何以害怕有人窥伺他们?可惜现在他已经毫无能力帮助她照顾她。
所以他叹口气,道:“希望你先生赶快回来。我一定劝他带你搬到别的地方居住。此地大荒僻了,附近周围,都没有人家的。”
马玉仪道:“如果真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就算附近有很多人家也没有用。”
雷不群道:“对的。”
马玉仪说道:“何况我们不想被人知道。但如果住在城里,那里的公人都认得他……”
她忽然发觉这些话会泄露身份,所以立刻闭上嘴巴,她的警觉很有道理,因为雷不群一听见了公人两个字,马上就联想起公门中赫赫有名的沈神通。
马玉仅深深叹一声,道:“我也希望他早点回来,如果他不回来,那就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她的话既惨淡不祥而又不大逻辑,但女人往往用这种方法表达内心的意思,她们脑筋里向来不大理会逻辑不逻辑的。
雷不群一直痛得流汗,他很想昏过去,但现在却不行,因为马玉仅显然怀着无限沉重的心事。如果他不能使她宽慰,至少他也应该为她做一点事。
他道:“如果沈辛的爸爸就是沈神通,如果沈神通也必须将女人孩子安置在这种地方,事实一定非常严重非常可怕。”
一个男人,为什么他的女人。孩子,要让她们在这荒僻的地方过着躲闭的生活,一定有他们的道理,这道理又是为什么?马玉仪心里是知道的,但是她并没有用言语回答雷不群,她对沈神通的决定是有信心的,经雷不群的提出,让她有了几秒钟的思索,于是她脸上又展现了舒淡的笑容。
这笑容也就是对雷不群的回答。
雷不群接受了这样的回答,现在他宽心了,只要忍住疼痛,疲劳已超过疼痛的忍耐度,他不是昏过去,而是睡着了。
没有意外的事情,平静的三天是很容易过去的,当雷不群的毒伤已经退去,他的腿伤虽然没有痊愈,然而他决定要离开了,被着腿支着木棍,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小屋。
看着雷不群~步一跌渐渐远去的身影,马玉仅听到小辛的哭声,回到小屋,也返身关上了门。
答案除了沈神通本人之外,还有副手何同以及空前绝后的严温回答得出。
书房外清凉绿荫并不能使任何人沸腾的内心宁静下来。
严温面色变得很苍白,眼中显然流露出恐惧,他根本不必等沈神通说出来,就知道沈神通一定不肯妥协。
沈神通一定会出手。也必定是蕴集全力的一击,如果躲不过而丧命,那时就算大江堂如云高手能把沈神通剁成肉酱,但对于严温已经全无意义了,严温的恐惧便是由此而生。
沈神通眼光从窗外婆裟绿荫收回,马玉仪的娇艳,小沈辛的胖胖面庞都消失不见,心中一片出奇平静,但话声却挂钻有力,道:“如果不能活捉,死的也好。”
何同应一声是,身子已象弹簧蹦起来疾扑严温,在空中那一瞬间亦已拿出长刀,闪耀出一溜精虹。
但人影飘闪从何同身边掠过,沈神通居然比他更快,后发先至,一伸手已经搭在严温肩上。他五指齐张有如龙爪,指尖都嵌入严温骨头,这时严温当然绝对无力,反抗也无力逃跑,他甚至不知道这种功夫就是中原绝艺天龙爪。
沈神通如果要取他性命,当时五指只要换个部位就可以了,大局已经奠定,因为严温活捉到手,等于是一张通行证,一定可以安然离开大江堂势力范围内了,然而沈神通都忽然面色大变,五指松开从严温肩头滑下。
那是因为他助下突然一阵剧痛,一把锋快长刀深深刺入。
长刀刀柄已经没有人握持,因为本来握刀之八,弃刀疾退了七八步之多。
沈神通眼光既迷惑又悲伤,道:“何同,怎会是你?”
何同面色非常难看,甚至好像也有点悲伤之意。他亲自出手暗杀沈神通,还有什么好悲伤的呢?‘你当然想不到,我本来就不是何同,只不过两年多以前杀了何同,冒充他的身份成为你的手下。”
沈神通说道:“你究竟是谁?”
‘我的姓名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但我义父伊贺川你一定知道,他几天前已经死在你的师父孟知秋手中,所以我一定要完成他的付托一定要杀死你。”
沈神通虽然是在极大痛苦中,仍然能露出惊讶神色,道:“啊,暗杀道第一杀手伊贺川,他终于被家师除去。真不容易,听到这个消息我更感惭愧,我不但不能逮捕严温归案,还要死在我最亲信人的刀下。”
他话声虽然不响亮,却也居然并不衰弱无力。
所以笑面虎何同惊惧地又退开六七步。因为如果沈神通竟然还能够出手一击的话,这一击定是非同小可。而严温肩骨尽碎,已经不能动手帮忙。
不过沈神通仍然屹立不动,假如他还有最后一击的力量,对象当然最好是抵抗力已不强的严温,而不是生龙活虎的何同了。
故此沈神通寸步不移很有道理,而严温那清秀俊俏面庞也因痛苦和恐惧而肌肉抽搐皱缩,变得很难看很丑陋。
沈神通又道:‘虽然你是伊贺川义子,虽然你用尽方法投入公门变成我手下,但你和严温怎会搭上关系?”
别人可能不明白沈神通何以会有此一问?但何同部极了解极清楚,那是因为一年来沈神通下了不少功夫侦查严温,这个侦查网当然万分严密,甚至严密得连何同暗中与严温勾结私通的话,也不可能瞒得过沈神通。
但事实上何同居然与严温搭上,而沈神通居然丝毫不知,所以他要问,显然这个问题在沈神通来说,是个死不瞑目的疑问。
何同道:‘有一个年青人叫做陶正直,你有没有印象?”
沈神通道:“我知道,听说他武功很不错,身兼数家之长,但为人十分卑鄙,外号称为人面兽心,是不是他?”
何同道:“就是他。我跟他认识很久,所以他知道我本来是谁,所以我有时也不得不听他的话,而他跟严温关系密切非常,所以如果这次严温发生事故,我一定没有好日子过,况且我义父已死,我也不能不再出手了。”
严温第三次从剧痛昏迷中回醒,发出呻吟之声。
何同皱眉道:“严公子,你就算肩骨被捏碎也不应该这样呀。你一向很怕痛?”
严温乏力地道:“如果内伤未愈,忽然加上一记硬伤,你受得住么?”何同道:“我也受不了,我这儿有药,你吃了一定很有帮助。”
严温道:“我不吃你的药。”
何同道:‘别害怕,如果你死了,我就收不到一万两黄金,我绝对不想损失一万两黄金,所以也不想你死。”
严温面色非常苍白,冷汗布满额头面颊,看来随时随地都会再昏迷,所以他不再拒绝何同的药,事实上服药以后,他立刻精神振作,显然何同的药真有效真能止痛。
但沈神通却道:“严温,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吃他的药。”
严温讶道:“你还未死?照我看何同那一刀已经刺入你的心脏,你何以还不会死?”
沈神通苦笑道:“生命力太强也不是好事,我现在就是在活受罪,我一时三刻还死不了,除非你拔出这把刀。”
何同道:“沈公(他仍然如此尊称),你的遗体将会连这把刀一齐送回公衙。”
沈神通道:“无怪你这一刀用的是少林刀法,不过若是孟老总看见,一定看得出破绽,一定知道不是真正少林刀法。”
何同道:“陶正直说孟老总绝对不可能回到杭州或南京。他意思说孟老总永远留在阴间,不会回到人世。”
沈神通叹口气,道:“这话以前我绝不相信,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陶正直的确是很可怕的人物,尤其是他年轻又没有名气。”
何同道:“对,他很厉害。”
严温道:“我为何不该吃他的药?”
沈神通道:“唉,你只会记挂自己,别的事一概没有兴趣。”
严温道:“我是的。”
沈神通道:“何同是伊贺川义子,伊贺川是东洋忍术大家。天知伊贺川有多少古怪离奇本领。所以你吃了药,可能永远受制于何同,永远要听他命令,不过既然你已经吃了药,这些话不说也罢。”
严温道:“何同,沈神通的话你不至于听不见吧?”
何同道:“的确不至于。”
严温道:“如果我不听你的话,有何后果?难道会死不成?”
何同道:“好像是的。”他那张白净斯文脸庞上挂着温和笑容,使得这句话回答不但毫无杀气,甚至像是说笑而已。
严温道:“你其实不必这么做,这样使我们关系变得很恶劣,必要时我甚至不惜先杀死你才想法于找解药,大自在天医李继华肯替我医治严重的内伤,当然也肯替我解毒。”
何同道:“李继华也和孟老总一样永远不会回到人间,所以你最好还是另外找一个名医。老实说,我就是想活着出去,想活着拿到黄金才用这种手段,你最好仔细考虑一下,因为你的命比我值钱得多了。”
严温道:“你出去之后仍然回到公衙?仍然当你的副总缥头?”
何同道:“我为了私怨私欲害死沈公,我唯一能稍报答他的方法,就是用他教我的本事,继续尽力维持治安,反正我黄金已经多得用不完。我不必枉法寻私求取钱财,而你的大江堂,只要作严公子一日当权,我也可以限制你们的活动不难太过份。”
沈神通忽然叹口气,眼光转到窗外。在那充满盎然生气的清凉绿荫中,浮现出马玉仪谆谆盈盈倩影,小沈辛胖嘟嘟红扑扑脸庞。我本来还可以提聚内力作最后一击,但我横竖已经活不成,而这两个人活着却各有用处(对社会而言)。我这一击的目标应该是谁?唉,工仪小辛再见了。唉,我甚至在尚有能力之时也不能出手报仇……为何当此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瞬间,我仍然想起浩森长江边那小小家园?玉仪可是在临水石阶洗灌衣服?她洗刷是假,遥望等候归帆才是真的。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她将遥望等候到何日何年才肯罢休?她本是命运坎坷的弱者,所以生命乐章总是沉郁悲哀的。但我呢?我曾是强人,然而命运却更强,所以我现在江水滔滔波茫茫,灰色云层低得好像伸手可以摸到。偶然从云层中传来孤雁嘹亮悲泣,秋风更冷更凄凉。
马玉仪站在临水石阶上,江风不但吹得她长发和衣掌都飘飞不定,还使她冷得颤抖。但她仍然遥望着大江,遥望着那些隐隐约约的风帆,她忽然觉得江风不够冷,因为她的血液骤然沸腾,全身热得几乎出汗。
那是因为有一艘轻舟,简直迅速向这边驶来。啊,沈哥你终于回来了,如果你还不回来,我只怕快变成传说中的石头——望夫石了。
轻舟很快驶到岸边,船首碰擦石阶时发出令人悦耳的声音。低矮船舱内走出一个人,不是沈神通。
但马玉仪的兴奋仍未有降低,那个年轻人很白净很斯文,脸上挂着温和笑容,他是笑面虎何同,是沈神通的得力助手。
既然是何同前来,当然有沈神通消息,所以为什么她的兴奋会消失呢?轻舟很快就走开,何同拾级而上,但脸上笑容却越来越淡。
他们一齐回到美丽温暖屋子里,何同喝一口热茶,才道:“玉姑,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马玉仪眼光移到外面沉沉天空,仿佛听到一声孤雁悲鸣,现在忽然冷得要命,那可恨的风雪,可恨的秋风。
何同又道:“玉姑,老总暂时回不来,他……他失陷在大江堂里。”
马玉仪只觉得一阵昏眩,完了,一切都完了,青春的欢笑,融洽温暖的家庭,未来之憧憬,难道一切忽然都破灭、都消失了?这一切究竟有没有存在过呢?何同又道:“我相信大江堂不敢加害他,因为我已逃了出来,但会不会放他却又很难说。所以我来这儿等候他,何况你和小孩子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是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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