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魂
花解语吃吃笑道:“小辛,难道你想留下我的妹妹们么?”她竟不知那四女已经跌倒了。
小辛冷冷道:“岂敢,岂敢,不过大家小心听一下,从现在开始,数到第十下……”
“六、七、八、九、十……”是花解语娇柔悦耳的声音,到她第十的声音念出来时,四方远处忽然传来凄厉的呻吟声,人人一听而知是灵犀五点金诸女的声音,并且晓得她们极为痛苦,痛苦得简直受不了。
现在只有七男一女还没有遭受痛苦,但每一个人完全震慑于小辛莫测的武功和诡秘的用意之下。任何人打算摸黑逃走的话,下场只怕与那四女一样,但如果不逃,难道他便肯放过不成?他刚才说过不取性命只斩断一只手指的话是真的么?
四女哀号声中,花解语好像已不能保持冷静了,高声道:“小辛,我过去杀死她们行不行?”虽是在这等时刻,她的声音依然是娇媚悦耳得很。
小辛道:“杀死她们之后,你怎么办?”
花解语大为讶惑,道:“我?你问我怎么办?”
小辛道:“你绝不会懂得我的意思,不过我也听得够了。”
黑漆一团中传出嗤的一响,四女惨厉的哼卿声忽然停歇。花解语松一口气,道:“谢谢你,小辛,只不知她们死了还是活着?”
小辛道:“我说过我用横行刀的话,不会出人命,刚才你提过的血剑会是什么东西?”
花解语道:“是一个秘密组织,专以杀人为业,听说人数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世上最狠毒厉害的剑手,十五年来南七省已有许多名家高手死在那些血剑之下。但究竟这血剑会有多少剑手?首领是谁?住在什么地方?想雇用他们的话,要多少银子?用什么方法连络?这些问题至今无人得知。”
小辛道:“既然是职业杀手集团,何以你说四方天狼和拼命三郎是被指使对付瞎神仙的?血剑会的人不敢亲自出马么?”
花解语道:“烛影摇红秦聪乃是世上唯一在血剑下生还的人。他身为十二名刀之一,谁都知道决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但十年来他竟肯自甘贫贱苟延残喘,血剑会最后自然觉得疑惑恐惧,终有一天忍不住加以调查。”
小辛认为她分析得极对,那四方天狼,拼命三郎杀害了一声雷方震及白老尚书一家人,由于这些人与烛影摇红秦聪关系至深,可见得此举目的是刺激秦聪,使他不得不拔刀——假如他还能拔刀的话。
江湖中充满仇杀,武林人因争名逐利而阴谋倾轧,这些血腥可怕的故事,小辛听过很多很多。不过听人讲述尤其是已成陈迹的故事,比起他目前亲自见闻参与,滋味大不相同。
“我早已是命运之神的手下败将……”瞎神仙(烛影摇红秦聪)低沉悲凉的声音忽然在小李耳边回响。他为之轻叹一声,想道:“天下间所有人类的活动,悲欢也好,离合也好,有谁的遭遇不是受命运主宰呢?”
四下一片漆黑,远处旷场中的灯光照不到这边来,但种种声音随风传到,使得这片黑暗凭添一份不可名状的凄凉……
“小辛你究竟是谁?”花解语问出人人想问的问题:“你是否凑巧路过本城?凑巧包袱中有那两把宝刀和宝剑?凑巧来找秦聪卜卦?”
小辛答非所问,喃喃道:“都不敢动手,也不敢逃走,为什么?”
花解语大声道:“因为人人都瞧不见!”
小辛道:“你替他们想个办法吧!”
花解语得到这句话,登时敢移动身子了。她奔往火炬,点燃火折查看一下,摇头大声道:“火炬不能用了,炬头部分完全碎掉……”
她随即醒悟地啊一声,道:“原来小辛你早已晓得,无怪叫我想办法。小辛,这种手法是不是叫做暗散香气乱花颜呢?我记得已绝传了三十多年,很久以前有一位巾帼高手,也就是最后一代的巫山神女宫宫主南飞燕,她的轻功固然是宇内无双,而她的九种暗器和独门手法,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小辛插口道:“后无来者却不见得,神女宫主云鬓雾鬓南飞燕亦不过是一片落叶罢了,她岂敢说后无来者?”
花解语讶道:“落叶?什么落叶?”
小辛道:“落叶就是落叶,树上掉下来的枯叶难道你未见过?”
花解语道:“唉,落叶就落叶吧,我的确不明白,但不管怎样,南飞燕的云鬓雾鬓这个外号绝不是开玩笑的,她九种不同的暗器,九种殊异的独门手法,可以当得上天下无双四个字。”
小辛只轻蔑的哼了一声,花解语又道:“假如我们没有法子点火照亮四周,怎么办?”
小辛道:‘哪也不要紧,只不过你却没有眼福瞧见我的刀法了!”
花解语尖叫一声,道:“不行,我一定想法子……”
这一声尖叫似乎把很多人惊醒,因为突然间四下明亮如昼,原来在瞎神仙的相命馆左右几间木屋内,都射出强烈的灯光,这些灯光汇聚起来,已足以使相命馆前十余丈方圆地面明亮如昼。
所有的目光集中在小辛身上,他个子高高的,肩膀很宽,腰细而脚长,腰间随随便便地插着一口长刀。他头戴武生巾,乱茸茸的胡须不见了,鼻子很挺,眼睛长而明亮,面色苍白得很。
纵然在灯光下,纵然小辛面孔上的五官皮肤和轮廊全都纤毫毕现,但奇怪的是看起来很难确定他的年龄,既似是二十左右的少年,又似是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
但也许正是因此之故,不独是花解语,连四方天狼和拼命三郎,全都觉得小辛好像有一种奇异的魅力,叫人情不自禁的向他多看几眼。
至于花解语,身为一个女孩子,简直愿意匍匐在他脚下,为他做任何的事。
小辛大声问道:“点灯的是些什么人?”
花解语道:“可能是血剑会预布的人手!”
小辛颔首道:“我也是这样猜想,而且亦深信街上已找不到人了。”
花解语却明知道每一间木屋内都有人,因为这些人把灯吊挂在窗口之后,并没有逃走。
但何以小辛说没有人呢?
她已来不及询问,因为小辛很注意地观察着四匹狼和拼命三郎,气氛骤然变得紧张。如果她继续开口,那就不免有故意使小辛分心暗助别人之嫌了。
谁知小辛忽然开口,说道:“花解语,你知不知道他们何以仍不出手?他们即不是胆小怕死之人,亦不是谨守江湖规矩不肯以多欺寡的人,你知不知道是何缘故?”
花解语道:“我知道!”
小辛惊奇地嗯一声,道:“你真的知道?”
花解语道:“这是因为他们虽然是著名的高手,但却从来没有碰过头,彼此的武功互不深知。因此他们不敢合力夹攻你,怕的是没有默契反而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小辛道:“这只是理由之一,但主要原因却是我所占的位置,恰好是他们最尴尬苦恼的枢纽点。他们若是联手夹攻,反而彼此受到牵制阻挠。”
四方天狼和拼命三郎一共七张面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要知自从灯光一起,这两路人马都恨不得立刻出手攻去,但每个人又都感到距离方位不对,如若出手,便正如小辛所说,必定跟另一路人马的攻势发生冲突。
东方狼王大礼大声说道:“小辛兄,你的气功轻功还有这一分眼力,举世无双,我四匹狼服气啦!但仍然要领教你的横行刀法!”
谢大郎高声道:“我兄弟也服了,只求正式见识横行刀!”他的话向来极尽简短之能事,现下亦没有改变。
小辛道:“好,先轮到四匹狼。”
四匹狼个个精神一振,眼中光芒闪闪,四把长刀缓缓浮沉摇摆,使人忽然觉得他们不止四人四刀,而是一座刀山。
小辛手按刀把,屹立如山,突然拔刀攻去,而这时正好是人人感到四匹狼的刀阵最森严,威力最强大的一刻。
任何武林高手绝不会选择这种时机出手,四匹狼的四把长刀简直是一道地狱之门,谁投进去就只有万劫不复的结局。
但小辛的宝刀幻化出一道精虹,硬是从刀阵最严密威强处攻人,他的刀光一到,四匹狼的刀便像忽然生满了锈似的黯然无光,而且都不会动弹,眼睁睁瞧着小辛的刀逐一削去每只握刀的拇指。
当然这些动作很快,平常人根本瞧不清楚,但在这些高手眼中,比起用毛笔一笔一划地写字还要清楚明白。
人人面色苍白之极,心中说不出的震惊恐惧都从眼中流露出来,因为小辛这种刀法岂只是横行而已,那种气势威力简直可以蹂躏天下苍生,甚至连鬼神都得惊号远避……
小辛刀已口鞘,面向拼命三郎,身躯毕挺,右手按住刀把,姿势动作非常自然,使人感到这个人根本就应该这样子站立,好像树木岩石或是山峦江河,本来就是那样子……谁会惊奇大地上有一道河流?或是对耸峙天边的山岳感到奇怪呢?
拼命三郎谢家兄弟虽然出道不久,但在这四五年当中,已拼过三十几次命,会过无数高手名家,拼命决斗的经验不可谓不丰富了。可是小辛却和任何一个敌手不同。他明明像高山太岳一样屹立前面,使人泛起了不能攀越、不可摇撼之感,然而同时又使人感到小辛这个人并不存在。
他们都不明白自我心中何以能同时泛起这两种矛盾不相容的感觉?小辛既然存在,便不能同时不存在,这理由正如“你就是你,不能同时不是你”一样简单浅显而又不可违背!
谢大郎发出暗号,三兄弟一齐后退寻丈,他们并非打算脚底抹油逃之夭夭,而是腾出更多的空间距离,以便变换剑阵。
三把锋锐闪光的长剑,忽前忽后,忽上忽下的变了十二种阵式,每一种阵势在花解语看来都极之厉害,有以诡异见长的,有以凌厉见长的,有以灵翔动态见长的,有以森严静守见长的。总之,每一种阵式都各有所长,最后却是一种极为变幻繁复的剑阵,此时三柄长剑虽是移动得不快,亦不离数尺方圆之内,却呈现鱼龙曼衍五光十色的缤纷奇彩,使人目不暇接,不觉叹为观止。
小辛的姿势毫无变化,横行刀仍未出鞘,唯一不同的只有他那对眼睛,似乎变得更为明亮,因而凝射出来的目光更似是有形之物——两道森寒的刀光——毕直插入剑阵中。
花解语心中突然感到十分寒冷,冷得不禁全身轻轻发抖,因为她已看出小辛的横行刀根本不必出鞘,就足以击溃拼命三郎的剑阵有余了!如果她没有看错,小辛岂不是魔鬼的化身么?
那拼命三郎谢家兄弟的一十二种剑阵,在花解语看来简直已达到剑术之道的巅峰了(当然她也明白这是由于三个心意相通的兄弟一齐施展,故此这种造诣还不算是不可思议),虽然此一剑道境界是由三个人合力才达到,但在敌方来说,面对的仍然是可怕无比的剑阵,他们的对手——小辛所要对付的是这个剑阵。如果小辛现下办得到,则纵是换作一个有此剑术功力的人,结果仍然相同。
花解语没有看错,连那四匹狼也全都忘了攻心彻骨的奇疼,忘了迸流的鲜血…
只见拼命三郎——这三个以凶狠不怕死著名于世的骠悍剑手,忽然都全身发抖,面色苍白,并且明显地露出极力抑制呕吐的样子。他们本是连死都不怕的人,何以会恐惧?恐惧什么?
这答案只有谢家兄弟(也许除了小辛之外)知道。一十二种剑阵,未曾有过敌手,却被小辛用利刃似的目光不费吹灰之力就破去了。小辛的目光每次总是射向剑阵最脆弱致命的所在,迫得谢家兄弟不能不变换阵式。但没有用处,直到最后谢家兄弟施展过所有压箱底的本事,仍然挡不住小辛比真刀更锋锐可怕的目光。
小辛的面孔好像永远藏在迷雾中,虽是在相命馆这间小小木屋内,灯光那么明亮,依然教人看清楚很多事情,第一点是他的真实年龄,第二点是他的情绪。
书桌上明亮的灯光,洒照在七只血淋淋的拇指上,花解语想起这些拇指全是她捡回来的,不禁涌起一阵恶心之感。但也许不是恶心,而是莫名的恐惧……
小辛的眼睛远没有对付拼命三郎谢家兄弟时那般明亮坚凝,但仍然很锐利而又深邃莫测。每当他的眼光扫过花解语之时,这个美丽的蒙面女郎马上觉得自己根本是赤裸裸的呈露在他眼前,因此她必定会打个寒噤,身子缩了起来。
花解语轻轻叹了一声,道:“谢家兄弟这一战由于恐惧而自行斩断右手拇指,此举固然保存了性命,但心胆已裂,他们以后还能够拔剑拼命么?”
小辛没有回答,只微笑一下,却笑得很莫测高深。
花解语又遭:“依我看来,拼命三郎谢家兄弟已经达到剑阵的巅峰,能够破得他们联手剑阵的人,等于可以超越天下任何剑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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