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魂
小李道:“四匹狼的手指是被我一刀一刀削断的,拼命三郎是自己动手的。”
绿野怔一下,这个答案又是两者俱有。难道他的回答从没有一面倒的?这使人怎能得到肯定或否定的推论?
小辛又道:“第三个问题是不是灵犀五点金的结果?花解语到哪儿去了?”
绿野道:“你是讨厌鬼,快说!”
小辛道:“她们可能拆伙了,因为花解语中了一种绝毒,而花解语是这伙人的领袖,她本身既能自保,拆伙乃是迟早的事。我本来想试试看能不能帮她解毒,但后来懒得多管闲事,便让她们离开,让她们自生自灭了!”
这番话听来似乎有结果,其实仍然得不到肯定答复,灵犀五点金结果究竟怎样?她们到哪儿去了?问题仍然存在。
绿野对他瞪眼睛瞪了好一会,忽然纵声大笑,笑声像银铃一般清亮悦耳。小辛等她笑声停歇,才道:“似乎我说错话做错事,被你抓住马脚,是么?”
绿野道:“那倒不是,有个人告诉我,如果我问你问不出答案,或者什么事都无法确定的话,不如把你送给他让他来……”
小辛道:“你以为我肯跟你去?”
绿野道:“你连坐起来都办不到,你岂能反抗我的意思?”
小辛翻翻眼睛,才叹叹气道:“这话倒是不假,但你究竟想知道什么?想把我怎样?”
绿野道:“你猜不到了是不是?聪明的土包子!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的横行刀在哪里?”
小辛道:“我是小辛,小辛就是我。至于那把横行刀……”
他忽然用迷惑的声音道:“你要横行刀干什么?海龙王雷傲候的六尺飞红亦是武学中的一绝,你双手都留下了使用短剑,指上留下勾勒韧线的痕迹,可见得你已获得雷傲侯六尺红的真传了。”
所谓六尺红只是两把短剑,末端有坚韧的丝线系于手腕,可以在一丈方圆内脱手舞刺,这种奇巧狠毒的兵刃自然另有独门手法和特殊的内力才使得动。
绿野忽然面如土色,道:“你从我双手瞧得出来?那么别人呢?”
小辛想了一下,才道:“别人恐怕很难,这一门学问不但有许多讲究,最重要的还是眼睛,只要眼力稍有衰退,只要有了毫厘之差就看不准了。当然这个人还得精通天下各种兵刃,例如长短十八般兵刃,二十四种奇门杀人利器,七十二种暗器,以及九大类基本拳掌练法,三种基本指法等,如此方能从极细微的差异中,判别找出正确答案。”
“聪明的土包子”果然真有一手,绿野自问根本连这些武学的知识还不懂得,自然更谈不上判别对方是使用什么武器了。
绿野心中不觉涌起敬意,道:“你真的懂得那么多?谁教你的?”
小辛道:“那人已经死了,他在生之时不过是一片落叶罢了。”
绿野讶道:“落叶?什么落叶?”
小辛道:“从树上掉下来的枯叶,就是落叶。”
这个人的回答永远教人不能很明确知道他的意思,就像他的脸一样。绿野不禁摇摇头,表示心中的不满。但不可讯言的,这个一切都像迷雾似的人,竟有一种奇异的魅力,忽然使她涌起愿意匍伏在他脚下任他为所欲为的情绪。
她的眼波柔如春水,脸若朝霞,全身都发出温柔谦卑的味道,任何男人都能在一瞥中,领略她哀求被侵犯征服的渴望。
小辛当然知道,因为他不但是男人,而且健康聪明,但他的目光忽然移开,落在那扇已拉开帘子的窗口。
过午斜照进来的阳光,喧嚣的蝉声,微风中孕满着树木青草的气味……
他好想跑到浓荫下,或在阳光中的草地上,像小孩子一样打几个滚。
但他只能叹口气,道:“我下午要跟一个朋友会面,八天前就约好的……”
绿野也叹口气,道:“我不想拒绝你任何要求,但是我不敢让你恢复自由。”
小辛道:“这倒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不过也不是不能解决的。”
绿野道:“绝对解决不了,因为有人告诉过我,制住你的机会只有一次,这个人的话就像水会湿火会热一样,永不会错!”
小辛道:“偏偏他这一次却错了!”
绿野坚决地道:“绝对不会,他绝不会错!”她沉吟一下,又遭:“其实他当时还说了一句话,他说很可能连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小辛不再驳她,道:“这才像话。”
绿野道:“现在你不怪我不让你去赴朋友之约吧?”
小辛道:“这个约我还是要赴,我会回来让你点住穴道。不过这次是自愿的,所以那人的话仍没有错!”
绿野连连摇头,道:“不行,我不敢!”
小辛道:“不敢也不行,否则我就不替你保守秘密,你武功来历的秘密!”
绿野果然骇得睁大眼睛,一时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小辛提醒她说:“我的脾气就是这样,约好了一定要赴约,答应了你就一定做到!”
城东的这一角屋宇都很低矮,街道很狭窄,巷子内有家牛肉面店,生意还不错,一共五张破旧木桌竟有四桌客人之多。
小辛和朋友占了其中一张,两个人已喝了三斤高梁,两斤半肉,二十只卤蛋。
他这个朋友年纪不超过二十五岁,中等身材,五官端正,但眉宇间和身上的衣物,都露出潦倒的痕迹。
他们好像都不大喜欢说话,一个时辰之久总共不过交谈了十余句。
但他们舒畅惬意的神情,又一望而知绝不是喝问酒排遣无聊的时间。
小伙计送上第四斤高梁之后,小辛的朋友才长长舒口气,道:“一个人如果时时挨饿,未尝没有好的一面,偶然得到醉饱的机会,滋味比常人强胜百倍。”
小辛同意地嗯一声,他的朋友又道:“你来的时候是两个人,为什么不请他一齐喝酒?”
小辛只摇摇头,他的朋友注视着他,眼中闪过热情关心的光芒,道:“是害羞么?”
小辛又摇摇头,忽然陷入沉思中。他的朋友微笑一下,慢慢自斟自酌。小辛道:“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认识,是在三十里外的枫桥镇。”
他的朋友放下酒杯,道:“是的,我被几个流氓团殴,你把他们赶走,然后请我饱餐一顿,又喝了半天酒。我们一共喝了三十斤花雕。”
小辛道:“别打岔,你明知我要说的不是这些。”
他的朋友垂下眼光,忽然变得忧郁,道:“是的,我知道。”
小辛道:“我们相识时间很短,但心中都有默契,你不问我的事,我也不问你的。”
他的朋友叹口气,道:“可惜现在不问也不行了,是不?人生本来就是如此,本来就充满说不尽的无可奈何……”
小辛道:“你虽然向命运屈服了,但我并没有瞧低你,这点请你记住。”
他的朋友道:“我会记住。”
小辛道:“你说你要远行办一点事,我们就约好今天在这个小面店碰头。那时候我当然知道你很熟悉这个城市!”
他的朋友道:“我没有瞒你的必要。”
小辛道:“这一切本来都无所谓,但凑巧的是你本是专门练刀的人,而且练的又是最辛辣的一门……”
他的朋友惊讶地抬起眼睛,凝视着小辛,眼中现出警惕之意。
小辛道:“你专练拔刀诀,这是刀术中最辛辣可怕的刀法。”
他的朋友忽然恢复沉郁神情,道:“世上已很少人说得出拔刀诀的刀法奥秘,你一定就是这几天轰动武林的横行刀小辛了!”
小辛道:“我就是小辛,我也知道你本来不叫做李四。我只知道以拔刀诀雄霸武林的闽南连家,所以应该叫你连四而不是李四。”
他的青年朋友连四耸耸肩,道:“随便。”
小辛道:“连四,你听着,像你这种刀客,怎可能被几个流氓欺负?而且,被他们期负了两三年之久?”
连四道:“你要我回答么?”
小辛道:“不必了,你能从脚步声分辨得出男女,这是视听,能够喝二十斤花雕不醉,这是内功,能够练到手腕有一圈手镯似的肌肉,这是拔刀的速度。总之,你不必被任何人欺负,除非你自己愿意。”
连四简短答道:“是的。”
小辛道:“这一切都与我们的友情无关,但刚才那个女子,把事情弄成很复杂,我不能不先问明白你的态度。”
连四眼光中渐渐出现热切希望的神色,道:“我们还能够做朋友么?”
小辛点头道:“当然,否则我何必费事。”
连四长长透口气,一口喝干满满一杯辛辣的高梁。
他极为珍视这份友情,虽然彼此才见过两次面。他向来宁愿忍受奚落、侮辱、饥饿等,却不肯跟任何人做朋友。所以他自己亦觉得奇怪,小辛究竟有什么魔力?
面店内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很静,外面的巷道没有行人,在阳光下显得明亮暖和。
漫长的夏日已悄悄来到。
小辛道:“那个女孩子名叫绿野,名字并不重要,可能是假的。但她很野,野得很美,敢做一般女孩子不敢做的事,敢说一般女孩子不敢说的话,你认识她么?”
连四道:“不认识。”他没有理由回答得不快,任何男人若是认识这样子的一个女孩子,何须思索记忆!
小辛道:“她认识你。”
连四苦笑一声道:“这却是奇迹了。”
小辛道:“是事实,她远远一见我要会的朋友是你,立刻跑掉,看来有点匆遽。”
连四道:“就算认识,也不必怕我呀!”
小辛道:“你们必定认识,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我再问你第二件事,那伙流氓,背后被谁指使的?”
连四道:“我不知道,我从没有想到他们是被人指使的!”
小辛微微皱起眉头,回想那天的情形。以他观察所得,那几个流氓分明很有步骤层次地迫连四出手,甚至连刀都准备好,等连四忍不住时有刀可拔!那些流氓根本不懂上乘武功,故此决不是他们想见识天下无双的拔刀诀,当然他们更不愿意自己的头颅落地!可见得背后必定有人主使,这个人是谁?为的甚么?
小辛问道:“我的刀呢?”
连四从壁橱内取出一个长形包袱,搁在桌上,道:“谁也想不到震撼天下武林的横行刀,居然藏放在一家小面店的碗橱内。不过你最好打开瞧瞧,免得这几天被人掉换了……”
小辛隔着包袱摩擦一下,道:“可惜没有发生这种事,其实此刀也不算什么!”
他们沉默了一阵,小辛看见连四眼中的光芒和面上的表情变化很多次。他内心一定波澜起伏,一时壮志涌起如浪涛卷天,一时消沉得有如古井内一泓死水……
宝剑赠与烈士,红粉赠与佳人,还有那青山绿水,繁华歌舞,春风词笔,碧血丹心等等都各有所属,都有不可错易的关系。这一把名刀,凡是当世一流刀客,岂能不热血沸腾?岂能不怦然心动?
小辛不说话,只把横行刀推到他面前。
连四当然会得此意,突然热泪涌出。
他把包袱打开,形式古朴的横行刀赫然在目。
连四伸出右手,轻轻摩擦那刀,动作之温柔,有如抚摩第一个儿子红嫩的身体。
茫茫江水,烟波浩荡。暮霭沉沉一艘轻帆,加上急桨,驶行甚疾。
船舱还算宽敞,至少可容七八人躺卧。小辛眼光盯住蓬窗边的绿野,那张美丽年轻的面庞上,今天一整天都浮现郁郁之色,但昨天却没有,昨天她一会在船头,一会到船尾,口中哼着小调,不时伸脚浸在江水中,总之没有一刻静下来。
至于小辛说也可怜,绿野点了他十二处穴道,使他除了头部能动之下,其余连小指头屈伸一下也不能。他昨天与绿野恰恰相反,闭起双眼足足睡了一天。但今天绿野很少动,小辛却一直睁大眼睛,一直瞧着她。
绿野这么野性的女孩子,会有什么心事?男朋友么?好像不大可能,她绝不是被情感束缚支配那种人。但天下事难说得很,尤其是年轻人,说不定她真会为情所困,为了男朋友的事郁郁不乐。因为昨夜船泊江岸,她上岸好久才回来,可能听到什么消息或者见到她的男朋友……
两日来他们没有交谈过一句话,舱内静得快要发霉。夜色终于使舱内一片黑暗。但小辛还是注视着绿野,好在白天或黑夜对他的夜眼来说全无分别。
后面的艄公问过绿野可以靠泊小镇过夜,四下又恢复沉寂。
绿野忽然说道:“小辛,你的眼睛仍然睁开么?”
小辛道:“是的。”
绿野道:“你的横行刀呢?”
小辛道:“送人了!”
绿野长长叹一口气,道:“那消息果然是真的,你将横行刀送给你那个朋友了,对不对?”
小辛道:“有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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