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魂
麻雀恢复谈话,道:“你知不知道这儿一共关着几个人?”
沈神通道:“没有人。”
麻雀道:“没有?你耳朵又没有聋,那些声音你每天都可以听到三次,还说没有?”
沈神通叹口气,道:“我意思说他们已经不是人,他们一共有七个,现在绝对不能称为人类了。”
麻雀道:“为什么?你这样一说,我想我应该去瞧瞧他们还是不是人类。”
沈神通道:“不必瞧,你瞧见了会觉得恶心可怕,他们已没有一个会讲话,个个鬓发遮住面孔,个个一身污垢肮脏,每道铁门上小方格每天只开三次,每次都一开即闭,但我这儿已嗅到臭味,可见得每间石室都脏臭无比。”
麻雀道:“你虽然是神探,可是总不能每件事都猜对吧?你怎能够好像亲眼看见一样讲得详详细细头头是道?”
沈神通道:“如果你看见过有些地方的死囚监牢,你任何时候闭上眼睛就能记起那些人和那些地方。”
麻雀一言不发飞快出去,但很快就掩住鼻子回来。
沈神通笑了笑道:“你白白吸了一肚子臭味,但什么都看不见,你应该听完我的话才决定。你真的完全想不到石室内黑漆一片,别无光线?你怎能看见里面情形呢?“麻雀脸孔拉得长长,却仍然很美丽好看。
“我一定会想办法看到。”她说:“但你先告诉我,他们是谁?”
沈神通道:“你以为我应该知道他们是谁?”
麻雀说道:“你是神探,当然应该知道。”
沈神通道:“如果我说不知道,你一定会生气,以为我骗你,我实在不想让你生气,所以我只好尽力猜猜看。”
麻雀绽出美丽灿烂笑容,像沈神通这种男人既本事又有趣,如果能够嫁给他,一辈子一定不会烦闷无聊。
但可惜,我已经不能嫁给他,只能嫁给严温,何况沈神通伤势那么严重,能不能活下去都成问题。
她仍然不禁轻轻叹气,道:“好极了,但如果你太累就不必啦,我可以等,我们还有不少时间对不对?”
沈神通笔直望住她眼睛,他眼光好像能看透她心思,说道:“你并不认为有很多时间,因为我的伤势。”
麻雀只好点头承认,道:“但我希望你挺得过去,我希望你活着。”
但这是伤者自己既不能应付也不能控制的危险。
所以沈神通只好笑笑,道:“我猜想那七个不幸被囚禁者其中有一个是女性,他们出身一点共同的,就是全都是武林高手,从前是现在还是,他们被囚后也有两个共同点,一是他们丧失说话能力,可能因药物所致,但也可能舌头都已被割掉,二是他们意志勇气已被摧毁,只剩下要求食物维持生命的本能。”
麻雀目瞪口呆,这个男人好像有无穷的智慧,还有无视生命之气魄,只不知换了严温落到他这种境地时,还能不能侃侃谈笑?沈神通又道:“他们其中两个外功极佳,所以撞门击墙的声响可以骇死人,加上每次送食物给这两个人时,门上方格总是开阔得比别人快些。可见得连送食物的人都禁不住有点忌惮畏惧,当然那两人只不过急于得到食物而已,就像喂狗一样,有些狗会特别急切扑向食物,通常这种狗天性一定凶猛些。”
他稍稍停歇一下又道:“我遥想近二十年来,江湖上的高手,有二十九个忽然失踪下落不明。其中有十五人传说被血剑严北杀死,但却都没有找到尸体,所以我猜此地囚禁的七人,必定属于那十五个人之中,而这两个外功特佳高手,大概就是泰山派冯当世和鄂北袁越了。”
麻雀说道:“泰山派以剑术著称,不是硬功,我以前也没有听说过冯当世这个人。”
沈神通说道:“冯当世在十几年之前失踪,你当然不知道,其实他昔年在江湖上着实很有名气,人称泰山怒汉。此外,泰山派虽是剑道大门大派,但是,秘传不敢当神功也是武林绝学当年泰山怒汉冯当世据说已练到全身刀枪不人的地步,只不过我猜想他一定不敢让严北的血剑刺中的。”
麻雀接问道:“那么另外那一个袁越呢?”
“袁越外号击地有声,当时江湖上论拳力之重,当推他第一,他十二式击手无人能学,这是因为拳力不够重的人,不学这十二式击手还可以长命百岁,一学会了一定死得很快,寿命不长。”
这种武学上的道理自然不必多加解释,你只要听到只有一百斤气力的人,却去学一千斤气力才可以施展的武功,此人的前途命运不问可知。
麻雀忽然用惊疑眼色瞧他,问道:“你为何讲得这么起劲?我感觉出你好像是转动了可怕的念头?”
沈神通不由叹了口气,居然直认不讳地说道:“是的,我正在想像,如果将这七个高手放出来,而严北正好不在的话,此地将会怎样的结果呢?你能想像得出么?”
麻雀伸伸舌头,道:“如果他们个个疯狂错乱,当然严家上上下下八十条性命大血案休想避免。”
沈神通道:“我保证必定如此。”
麻雀道:“你为何向我讲出来,从现在开始你一定已经没有任何机会纵放他们,难道你不知道吗?”
沈神通道:“我当然知道,但我却更知道七个疯狂顶尖高手离开严家之后,必定会有十倍百倍更大的血案的发生。”
麻雀不禁露出钦佩神色,轻轻说道:“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考虑以后大血案问题。”
沈神通说道:‘如果我活不成的话恐怕将来也不会有人对你讲这种话了,所以我再提醒你,在命运牢笼中他们比我们软弱比我们乏力,他们往往连舍命一拼的能力勇气机会都没有。”
麻雀道:“你的确是一个很奇异的男人。”
她临走时又说:“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活下去。”
我当然想活下去,可惜何同那一刀实在刺得太重,我当然想亲手拘捕严温何同,更想再见到马玉仪和小沈辛,但我能够么?石牢的铁门仍然大开。
他们不必防范沈神通会逃走,因为一来他活得成活不成还是一个大疑问。
何况通道到地面出口处层层设防,严密得连老鼠也钻不出去,又何况沈神通是个半死不活的人了。
不过如果真的放出那七个老一辈高手,他们人人武功仍在,情形当然就有天渊之别,但沈神通肯么?其实更重要的是,沈神通究竟活得成活不成?如果活的成的话,他可还有反击的力量和妙计?如果活不成当然什么都不必说了。
沈神通生命力自是强绝无伦,像他这种强人当然极不易死,何况他不但要保护娇妻稚子,还要申张正义,要严惩不法之徒,所以他既不会死,也不能死。
茫茫江水千古无语东流。
但充满仇恨嫉妒邪恶的人世,却波啸澜涌,永无片刻和平静止。
江边那幢屋子外表看来很宁恬安静,甚至屋中人也都表现得有情有礼,但事实上……马玉仪美丽脸庞泛起红潮,却显得更娇媚更醉人。
晚饭时她只喝了一杯酒,酒是从前沈神通特地在绍兴府花不少银子和人情买到的女儿红,那琥珀色液体溢散着诱人酒香。
马玉仪虽然只喝了一杯,但直到如今(她已经坐在何同床边,因为何同梦魇哭泣之故),她仍然浑身发热。所以她衣服穿得很少。
所谓穿得很少并非三点式暴露肉感的装束,而是一件宽松软薄外衣。
这件外衣虽然足以遮掩全身,可是当她坐在床边,又当着何同面时,软薄外衣不但不能产生遮隔作用,反而很容易掀起翻开,以至裸露出雪白丰腴而又香暖温嫩的大腿。
何同的胡子扎刺于她大腿白嫩皮肤上,使她更感燥热。
无论如何她本不想发生这种情形。她本是把何同视同子侄或者兄弟,但现在她却只能把他看做男人,完全忘记了他应该具有身份。
何同轻而易举将她摆平。
当她躺在床上时,甚至还自动脱下外衣,一脚踢落地上。
大江的风声浪声也遮掩不住他们的叫唤呻吟。何同动作是疯狂有力,但看来却很清醒,一点儿不像刚从梦魇中醒过来的人。
短暂的感官刺激欢乐瞬即消逝,何同裸卧鼾睡,一下子睡得非常酣熟。
但马玉仪却刚好相反,她瞪大眼睛望着黑暗,眼角淌下泪珠。
就算是明知沈神通已经被杀已经死亡,她也绝不会爱别的男人,更绝不会自动献身。可是为何刚才那么疯狂热烈?为何会做出完全违背自己理智心意之事?她痛苦寻想好久,忽然想到那杯酒。
任何人看见沈神通的情形,都会暗暗赞他一声,他不愧是公门强人。
以他所受刀伤之深之重,别人老早就魂归天国了。
但沈神通仍然活着,甚至看来已经强壮得多。
他忽然发现这间石室非常宽阔,由他床边走到铁门至少也有二十多步。
若论牢房这一间大概是天下最宽敞的了。
如果牢房内发生斗殴(当然绝不可能,因为石室内只有他一个人)事件,最少也可以容纳二三十人混战。
沈神通潜心推究其中原因,结论是这一间石室根本不是用作囚禁犯人之用,很可能一直是供守卫们休憩之用。
否则铁门上怎会设有铁闩?怎能从室内闩住铁门?又怎可能在门上有另一方格得以由室内打开向外窥视?横竖无事可做,所以不妨驰骋想像。
为何严温不将他囚禁在别的内室?莫非真有和解之意?这间石室既可由内闩上,莫非有秘道可以透出地牢?眼前我伤势严重是一大危机,我虽然已有反击妙计,但可惜麻雀已经被严温俘掳,所以不能托付她。但除了她之外却又没有别人可以付托。谁可以帮忙跑腿呢?那七个被囚多年的高手,真的精神已经崩溃已经错乱?如果他们仍然正常,毫无疑问可以变成一举击垮严家的主力,但可惜不过无论沈神通怎么想法,无论他有多少条妙计,但他的肉体却完全无能为力,连坐起来都不行,更别说离床下地奔跑行动了。
沈神通轻叹一声,第一次神智清醒地小心观察石室。
他虽然不能走路,但眼力仍然锐利。再加上机关埋伏之学的修养,经过测算观察,也有了结论。
现在他只须用手敲敲几个地方,从声音中就可以断定有没有秘道?如果有,他敢保证连门户开关枢钮都可以马上找到,但这间石室究竟有没有秘道呢?他飘忽无羁的思想忽然飞到茫茫大江边。
马玉仪那娇柔美丽的脸庞,长长乌黑头发,还有那深沉而又晶莹的眼睛,当然还有他们共同的小宝贝沈小辛胖嘟嘟红彤彤的小脸蛋……一股脑儿都浮现眼前。
为何人生中那么多苦难?为何没有快乐幸福时,苦难却不见影踪,但是当你得到快乐幸福,苦难不幸却已到了你的身边?坚强的男人绝对不会落泪,尤其是天下公门中的强人,只是这一刹那沈神通已知道他其实很软弱。
那恐怕是因为命运太强之故。
所以他很费力举手擦拭脸颊,他纵是软弱,确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富丽堂皇温暖舒适的密室内,洋溢着使人脸红使人心跳的春意。
麻雀白皙光滑的身体,以及无忧无虑青春四射的笑容,再加上潇洒的严温,竟使秋天变成了春天。
严温想大声唱歌,可惜他从来都是听而从未唱过,所以他只能想想而已。
麻雀抱住他,用温暖柔滑肉体厮磨着他。声音中充满快乐,梦呓似地道:“这么美好日子我活一天就心满意足了。”
严温声音中也无限温柔,温柔得近乎尊敬崇拜。
“我也是,你使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真实正常活在世上,难道我真的爱上你?”
麻雀道:“我也问过自己,如果这就是爱情,我为何不早点爱你?”
严温柔声道:“别再想起从前的日子,我们计划一下将来,我决定娶你为妻子,我知道你会愿意,但鸡婆婆呢?”
麻雀道:“她就算不同意,迟早也得同意。但你真的肯娶我么?”
她满身满心都塞满甜蜜快乐,她其实并非不相信严温,只不过她想多听一次,以便更加快乐更加甜蜜。
“我不但娶你,还要一辈子对你很好,比对谁都好。”
麻雀不像小鸟,却变成一条白白的蛇,缠在严温身上。“我快乐得快要死了,你呢?告诉我你呢?”
严温没有回答,那是因为他正要回答之时,忽然发觉麻雀全身僵硬冰冷,她何以从白蛇变成朽木?唉,一定是鸡婆婆。
严温不觉也有点心怵地转头望去,却想不到猜错了,不是鸡婆婆而是哑女人。
麻雀道:“我知道她是你身边的女人,但她不应该大胆得打扰我们,她呷醋么?她生气了是么?”
严温一挥手,一道细长的黑影闪电而出。
那是搁在床头一条细长皮鞭,皮鞭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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