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魂
吴哥微笑一下,道:“恶仙人韩自然已解开一半死结。现在只剩下一半,咱们又有充裕时间了。”
郝问喃喃道:“谢天谢地。但你怎能找到恶仙人韩自然呢?听说他在湘江那边……”
吴哥道:“是小辛,你永远不知道他本事有多大?”
小辛道:“我也是凑巧而已。九幽使者金阳许多消息都很宝贵可靠。要不是碰上他,我一定往湘江白走一趟。但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吴哥这一身轻功可以由数十丈高崖上,有如鹞子般滑翔老远,谁也进不了囚仙庄。韩自然有没有希望你帮忙做什么事?例如关于李碧天?”
吴哥道:“有。他希望我们能解救李碧天。他说一条线拴两只蚱蜢,本来谁也跑不了。
可是现在他这一边已经可以逃离开甚至算一算旧帐。但海枯石烂李碧天仍然不行。而韩自然却一点力都用不上。”
小辛道:“李碧天一定在安居镇,对么?”
吴哥道:“正是。韩自然的暗号是自从一见桃花后。李碧天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样,绝不会认错人。”
小辛道:“为何会有人假冒?但这还不要紧,我两个问题他有回答么?”
吴哥道:“有,他说都对。但反问世上有人能突破这等极限么?”
小辛面上迷雾遮住笑容,轻轻道:“现在由我担心吧。”
吴哥忽然起身,带着郝问大步出去,更不回头亦不道别。
他们谈的极限指的什么?小辛办得到么?如果办得到真能突破某种极限,是不是等如击败了命运?
绿野虽然大胆,也凶得像头野猫。但当她看见飘浮于她面前的无头鬼魂,另一个则是披头散发舌头老长的鬼魂时,禁不住全身毛发都竖起,四肢感到麻木乏力。
而最奇怪的是她这一刻居然会想起花解语阎晓雅和小郑。四个人分头潜入隐贤阁,别人会不会像她如此不幸遇见真正的可怕的恶鬼呢?如果他们遇见,会不会像她骇得四肢麻木发不出任何声音?
无头鬼的可怕正因为他没有头。没有头的任何动物怎能活动,但无头鬼的确飘来飘去,绝对不是幻象。
另一个长舌鬼舌头会动,披散的头发也会飘移。绿野从偶然露出的可怕面孔上甚至能看得出它很愤怒,所以有残酷意味。
鬼为什么会愤怒?从前豆蔻年华满心委屈失意,然后离家出去。有时流荡于荒丘无数的野外,到了半夜却不由自主惊惶起来。人人怕的都是屈死横死的鬼,当然屈死、横死者极为愤怒,绝不会很高兴快乐。
那时候她武功还有限,仍然是弱女。现在她忽然恢复弱女感觉。
但还不止如此,由于时间感觉颠倒错乱。她仿佛回到六、七岁童稚之时。她忽然看见妈妈在昏黄灯光下替她缝制衣裳。那时她还未回到祖父家。屋子墙壁是泥砖,茅蓬屋顶,没有任何摆置装饰。满眼荒凉,深烙于心的动荡穷苦,但任何一切感觉都不及妈妈那对眼波的鲜明、温柔和无尽怜爱。
她忽然变回那么稚小那么娇弱。恶鬼一下子迫近眼前,冰凉阴森使她不住发抖。她拼命逃跑,连爬带滚,因为她只不过六、七岁而已。
四路潜入隐贤阁的人,只有小郑又变成蜘蛛躲在某处阴暗角落。
花解语平日很会讲话,总能教任何男人很舒服满足地放弃辩驳。可是现在她像一朵沉默美丽的花,静静躺在地板上。另一角的阎晓雅眼中尽是迷惘之色,双手抱头不断啜泣。绿野在另一角蜷缩成一团,不时轻轻叫一声妈,态度、声音、神情都温柔之极。
最会讲话的沉默。最刚冷的轻轻抽咽。最野性的变成温柔稚弱。她们是被鬼魂附上身体改变性格及反应?抑是只流露出从未隐藏着的一面?
小郑用那枚窥镜(后来三女终于还给他)在隔壁看得清楚明白。但他连大气也不敢哼,更休提过去解救她们。
因为一来他这个房间就有鬼。只不过既然操纵鬼的人看不见、发现不到蜘蛛,所以鬼也不会对蜘蛛感到兴趣。
其次三女被囚之房间亦有鬼把守,并且有两个之多,都藏在门口那支白幡内。那儿教人类或任何相当体积的动物绝对藏身不了。只有鬼可以。
小郑拼命动脑筋想办法,一方面心中猛叫菩萨保佑。但他明知求菩萨没有用处,谁叫他平时全不敬信奉事,现在临急抱佛脚自是太迟了。
无计可施,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小郑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耐心等候,希望会出现可乘之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有两个白袍人有时一齐出现,有时单独走入房间查看三女情形。
他们似乎很满意。但对花解语则显然尚有戒惕,故此每次出现总是先观察她。最后亦观察她一阵才离开。
小郑因此亦观察她,考虑到她可能在无路可走无计可施时装出被鬼吓倒或被迷样子。如果她神智清明如故,情况自是大不相同。
漫漫长夜终于过去。晨光悄悄透入房间,照亮四下情形,也使三女看来不像在惨淡灯光下那么可怜难看。
不过太阳尚未升起,而这个房间太阳光肯定照射不到。
但晨光一现,三女子象全身都松驰很多。阎晓雅停止吸泣,绿野亦不再叫妈妈。
然后她们忽然都醒过来。她们到底内外兼修心神较常人强大坚凝得多,一定神间,都看见彼此情况。只是她们都不能交换意见,因为房间内还有两个人。
一个全身白袍连头罩住的瘦长个子。另一个衣着光洁相貌富泰慈祥,还留着长须的老者。他们静静轮流注视三女,好一阵都不说话。
绿野怒哼一声,叫道:“你们是谁?”他本来也忍得住,但忽然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铐锁而无法活动,登时怒火攻心大叫出声。
白袍人没作声,这是意料中事,谁也不会觉得奇怪。
富泰老者招须笑道:“不要发脾气。你现下并不是躺在家里,对不对?”
绿野瞪住她,没有作声。
老者又道:“你得跑到别人家去,却不知道那人家底细来历,有这种可能么?所以现在应该是我问你们,不是你们问我。小姐,你同意吗?”
以绿野脾气,就算没理由讲不赢对方。她还是可以大骂一通。不过现在不行,因为她看见白袍人袖中伸出一条像雨伞节毒蛇似的鞭子。一节黑一节白强烈对比色彩,确实有使人感到恐怖效果。
老者微笑道:“在我问话前先告诉你一些小秘密。第一,你们手上脚上的铐锁世上无人可以挣断。就算小辛都不行。”
他停顿一下,显然因为三女听见小辛名字都有所反应而很满意。又道:“第二,这种鞭子称为求死鞭。意思说任何人被抽中一鞭之后。用不着等到第二鞭便已非常希望自己立刻死掉。所谓任何人亦包括小辛在内。我很遗憾小辛居然不在这儿与你们一齐听到这些话。”
绿野下决心不试求死鞭的滋味。纵使只是谎言恐吓,却也犯不上去证明。
老者的声音清晰和蔼。又道:“第三,白天晚上都一样,如果你们想趁无人看守时逃走。我保证你们有更可怕的遭遇。有些鬼魂不但会活活扼死人,还会吸干血液。那种死法极不舒服,这一点我也可以保证。”
绿野忍不住开口,不过声音没有那么暴躁难听。她道:“笑话,我们若有机会难道都不逃走,还乖乖留下来让你们收拾?”
老者道:“这话说中要点。我只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而已。但如果有人来救你们,例如小辛之类的人,你们当然可以随他逃出。不过我看机会很微,虽然他目下已到了合肥,距此不过半天路程。可是他一则未必知道你们情况。二则就算知道又如何呢?”
三女都知道人家没说大话,以她们本身经验推想,小辛亦绝对无法战胜鬼吧?困难之形成就是鬼,她们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过,确确实实不是人力所能抗争。
老者又道:“但我仍然决定给他一个机会。等到明天他还不来才处置你们。绿野小姐,你反对吗?”
绿野大声道:“当然不反对,但他最好别来,任何人都不要来。”
最后一句话当然是说给小郑听,虽然她根本不知道小郑现下情况如何。
老者亦向花解语阎晓雅一个个问。他已知道每个人姓名,或者已知道很多,所以并不问其他的事。
花解语阎晓雅表示不反对多等一天。花解语道:“您就是梁老员外?你真想与小辛连四以及雷傲侯这些人为敌?”
老者点头道:“我就是梁松柏。这一个是十殿使者。”
花解语道:“难道以你们两位加上一些神异之术就能赢得小辛那些人?”
梁松柏呵呵笑道:“我手下在驱神役鬼方面有四大使者。还有天下无双使毒大师。至于武功方面当然亦有人才,但已经不大重要了,你这般聪慧见识还看不出么?”
花解语道:“但我却极难相信你就是首脑,你外表只像一个富泰有福气的大乡绅。”
梁松柏笑一下,道:“人的外貌很容易改变,尤其是你拥有天下第一的毒教高手。”
花解语道:“只有海枯石烂李碧天才称得上天下第一毒教高手。但他这个人恐怕不会被你利用呢?”
梁松柏道:“你知道得不少。但李碧天不管想或不想,都非得听我不可。正如日后你们三个也是一样。”
花解语道:“这一点我姑且相信。不过我奇怪你何以肯把这许多秘密告诉我们?你认定我们绝对不能活着出去?我们绝对不能泄漏你的秘密?”
梁松柏道:“你很坦白,所以我不妨告诉你。你们的确绝对逃不出去。如果我年纪轻一点情形就不同了。我一定会看中你们,这样你们才有逃走机会。可惜我太老了,老得对女孩子已无胃口。所以你们连这一线机会都没有用了。”
花解语讶道:“你太老了?不对,你看起来最多四十余岁,正属壮年。就算你驻颜有术,但五十来岁的男人岂可算老?”
梁松柏道:“我多少岁并不重要,其实我已经六十多岁。不过我有生以来只有一个女人,从不打别的女人主意,哈,哈,你们一定感到难以置信,认为世上哪有不吃腥的猫儿?
但我偏偏就是。”
绿野重重哼一声,表示不服气不相信。这等男女间之事她一向全无忌惮。
梁松柏道:“你何以不相信?啊,我明白了。莫非你认为我已老得不中用,已经没有男人本色威风了?好,我证明给你看好不好?绿野小姐你可愿意?”
绿野想一下才道:“我的确很想你证明。况且老实说只要你想证明我亦无力抗拒。但我现在心情恶劣透了。恶劣得连好奇心亦没有了。”
梁松柏笑道:“好,一切明天再说。对了,临走以前我给你们一点优待,若要如果方便趁现在去。我不在就无人敢让你们出房门一步了。”
隔壁的小郑唯有在心中猛叹气。那三个美丽女郎简直变成糯米粉团,人家爱搓捏成什么样子都行。当然像入厕这类事情很重要,你武功深厚忍得了一不能忍两天么?三天四天又如何呢?
梁松柏瞧她们蹦蹦跳跳样子,开心地哈哈大笑。笑声中透出一股邪恶意味,跟他的相貌样子完全不协调。
这种老狐狸老邪人真该死。小郑心中恨恨想着。但他的布置和手法当真无懈可击。即是小辛能潜入此地,见到她们三女情状恐怕亦有束手无策之感。因为他既不能把三女一齐搬走,那么他先救哪一个出去好呢?
确实是很有趣的问题,小辛先救谁呢?
幸而这问题不必小郑他伤脑筋回答,到时他只是个旁观者,冷眼瞧看小辛如何处理抉择。不过假如小辛先救阎晓雅呢?此举是否意味他要定了阎晓雅小郑想到这一点不由得沁出汗珠。
三女半天不讲话。事实上她们除了谈谈各自遇到的事有何不同之外,别的话一无可说。
另一墙壁(小郑一直缩在墙角)用窥镜透过瞧了数次。整座大厅一直都阒然无人。但厅中有一层极淡极薄的气体氤氲飘浮。小郑知道一定是毒阵,犯之必死。所以已赌过咒绝不从大厅这边穿越逃走。
大厅中最先出现是梁松柏。精神奕奕好象睡过午觉。
突然一连三个劲装大汉鱼贯入厅,神色匆匆。
梁松柏不觉站起身,满面讶色,道:“怎么啦?那和尚居然连闯过三关?”
说话时一名华服少年奔入厅。梁松柏挥手道:“都退下,不必多说了。”那三名大汉急忙退出厅外。
华服少年就是梁松柏第二个儿子梁永佳。他面色很坏,道:“爹,连我三道剧毒禁制都拦不住那无嗔和尚。”
梁松柏道:“这个和尚呢?”
梁永佳道:“已经在楼下,探头探脑瞧个不停,八成是那三个娘儿们招惹来的。”
梁松柏道:“请他进来谈谈。”同时拍两下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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