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有潇湘 作者:赏饭罚饿(晋江2012-08-23完结)





嫁谁不好偏偏要嫁给一个书生!她平生最看不得书生;一个个捧着几本蓝色封皮的书走在路上还“之乎者也”;真真要命。
其实;她厌恶书生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只因得幼年时爹爹给她请了个资深秀才;如今想起来都还历历在目;那人已经七十好几了;头发花白;颚下的白须直垂到小腹之上。

沈家老爷当时也是商务繁忙;隔三差五往外边跑;尘湘三岁没了娘;当然无人理会这档子事。
那老秀才便在她家中作威作福;每日功课数起来竟有十本书;现在想想都觉得胆寒。
哪知;她又天生不是个读书的料;几日下来已把那老秀才气了个半死;拿了竹棍打了她几回;当时年纪小;禁不得吓;反生了场大病;睡了几天几夜。

沈老爷闻此消息快马加鞭连夜赶回来;看得他家宝贝闺女快剩了半条命当下就把那个老秀才辞退了。
后来尘湘身子倒是转好起来;可就见不得书生;经历这事沈老爷也受惊不小;再不强迫给她请先生;只拜托了一位习武的朋友教习她练家子。

所以;至今尘湘依旧对书生无甚好感;现还要她嫁一个书生;那岂不是成天都得对着那张脸?不如现下一掌拍死她好了。
听说对方的爹还是鼎鼎有名的大官?那嫁过去也顶多是个大官的儿媳;又不是官家夫人;有甚意思?
还听说;对方长得很俊秀?
啧啧;俊秀又不能当饭吃;她若是告诉人家;每日晨起时会无事与自家养的狼犬鏖战一番;想来这位书生大人会吓得脸庞煞白而后惨叫着离去吧……

哎;书生……麻烦的书生……

*

日头尚早;离得午饭还有段时候。今日才起时公孙策就被秋禾唤着出来;扬言是要去庐州梨花园逛逛;虽感觉这其中有怪;但公孙策还是一言不发地随着他往梨花园走。
都说阳春三月;堆雪梨花;实则就这般望去;倒不是雪如梨花;反是梨花似雪了。满满载载的挂了一梢头;竟颇有些冬日趣味。
知道自家公子是看不见的;但嗅着空气中的梨花香;着实也胸中开阔;精神舒畅;秋禾偷偷瞄着公孙策的表情;只觉得他神色愉悦不由得大松口气。

经昨日之事后;夜里老爷就来找过他;说是明日晌午已与沈家小姐约好了去梨花园赏花;两人也见上一面。据老爷原话交代:年轻人么;不都图个清雅浪漫嘛!这园子里头风景又好;又幽静异常;无闲人打扰。两人指不定就谈谈摆摆说到一块儿了;再谈谈摆摆就喜笑颜开了;之后必然会饿;饿了定要吃饭;于是就一路谈谈摆摆往酒楼里去;这最后谈谈摆摆……就成了也说不准呢。

秋禾咽了咽口水;生生把那句“少爷看不见;风景再好也谈谈摆摆不起来啊”给吞了回去。
实话说;若是公子真能成亲;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没准能找到一个真心待他的人;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他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心头安慰。

“咦?这不是公孙兄吗?”
且听见前面有人唤他;公孙策止住脚步;侧耳听了片刻;方抱拳施礼:“书玉兄。”
来的是庐州城内有名的杜员外的儿子;杜书玉;闻言他已被当朝庞太师提拔;据说不久将会入京。少年时期也算得上与公孙策是同窗好友。

杜书玉本是随意前来赏花;早听说公孙策眼睛受伤;近日回了庐州还没来得及上府上去瞧他;今日倒是有缘。
“公孙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公孙策淡淡笑道:“万事皆好;劳烦挂心。”

万事皆好?
杜书玉不确定的看了他一眼;但见他双目果真无神色;可面上一派泰然;多少也明白了些什么;顿时心下有些佩服。
“公孙兄果无愧于庐州才子。”
这话听多了;还是觉得不对耳;何况是当下之景;公孙策依旧礼节性道:
“哪里;书玉兄过奖。”
互相寒暄了几句;又谈了些琐事;且听杜书玉笑道:“家父昨日才回来说;令尊已定下你与沈家小姐的婚事了?那我可要在这里恭喜你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秋禾胆战心惊地朝公孙策瞅去;好在后者面色无常;倒不似昨夜那般反应激烈。

公孙策笑了笑;并不言语。他不说话;杜书玉自不好再问;只当是他害羞;暗自好笑了一番;正要说其他话题;却听他忽然开口道。
“书玉兄可对那位沈家小姐熟识?”
杜书玉微怔之下随即笑道:“实话说我并不怎么了解。你不在那些年沈家老爷正巧要到衡州做生意;又放心不下女儿;便带上举家搬到衡州。前年才又回来的。”

公孙策“哦”了一句;似乎也表现得不怎么感兴趣。
杜书玉想了想:“不过;内子倒是与她相交甚熟;不若我等下回去问问;再上府上说与你听如何?”
“原来书玉兄已成家;公孙策这里先道个喜。改日定登门拜访。”时过境迁;见他不过才二十有二的年岁;竟也成了家。倒是以前没听人提及过的。

听他这么一说;杜书玉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低头摆手:“其实也是我逾越了;我与金月七日后才拜堂……对了;正巧公孙兄在;不知能否赏个脸;倒是来喝杯喜酒呢?”
“这个自然。”七日之后便成亲;那也算不得什么逾越了。想来公孙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便微微扬起嘴角。

梨花香气淡淡的;却很合他胃口;正欲说让秋禾拿些酒来畅饮一回;旁边的杜书玉忽然轻声“啊”了一下;只听他道:
“我说公孙兄你平白无故怎的来梨花园里走;原来……是来会佳人啊。”

哦?

秋禾一听;两眼顿放光彩;难不成是那沈家小姐来了?也不知长相如何。将待看去;霎时;便愣住了。

丁宁今日是打头阵走在前;昨日夜里老爷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拐小姐来梨花园;本一路还有些期待;想那公孙家何等气派;公孙公子又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定然长得不凡。
现下一看……
不凡不凡;的确不凡。
……好在是她走在前头的。

未来的夫妻俩见面;多个外人当烛台自是不好的;杜书玉收了扇子朝公孙策很“识相”的告辞;临走时还不忘叫他大婚时记得来喝酒。

如此甚好;两对人就这般站着;丁宁第一个念头即是挡住自家小姐的去路;左闪右闪生怕让她瞧见来人。
尘湘被她一绕一绕地弄得有些心烦;索性也不探头了:“丁宁;你若是再挡我的路的;回家就拿鞭子收拾你。”
这话非常有效;下一刻;丁宁就迅速让出一条道来;大好风光贡她欣赏。

“我还当是谁呢。”尘湘坐在凉亭上;冷笑道;“原来是你啊。”
便是她不开口;公孙策也已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眉头禁不住皱了起来。秋禾看得一颗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儿;适才幻想的一切美好情景如瓷杯打破;一地的碎渣。
这莫不是常言所说的:天要亡我?

“看来沈姑娘不仅喜欢糟蹋《诗经》;也喜欢糟蹋园子。”他斟酌了一会儿;方得出此结论。
“你什么意思?”糟蹋糟蹋;一见面就提糟蹋;还真当老虎不发威是病猫呢?
“实话实说。”公孙策淡淡道;“这满园子淡雅的梨花香反被沈姑娘一身沉香茉莉扰乱了;不是糟蹋是什么?”
尘湘听着就来火:“什么乱七八糟的沉香茉莉;本姑娘身上才没你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味道。我看你不仅眼瞎;鼻子也有问题吧?”
秋禾咬咬牙;恨道:“你这恶女;哪有人心地有你这么毒辣的;居然咒我家公子!”
“咒又如何?我便是咒了;他就真的出毛病了吗?那我这张嘴可真灵啊;改天要再说个什么六月飞雪的;岂不是搞得我朝今年没得收成了么?”
“你……”

“小姐啊……”丁宁虽知道时候极为不合适;还是拉了拉尘湘的衣裳小声道;“沉香茉莉就是咱家常在屋子里点的那种香……”
尘湘先是一愣;随后朝她挤眉弄眼嘀咕道:“那不是熏虫子的么?你怎不早些说!”
“你没问我啊……”而且;那香都用了大半年了;她哪晓得她至今为止还不那是什么啊。

不就是点个香么?哪家姑娘没点过;怕个什么。
如此一想;尘湘精神又足了些。

听得公孙策冷笑道:“可怜沈老爷经商数年;却养了你这么个草包;怪不得急着要嫁出去。”
“你说什么?——”尘湘只觉得脸上一红;没想到还是他爹死皮赖脸地往人家家里求?她自问武功不差;早些年跟着师父行走江湖锄强扶弱;就没丢过这么个脸。
“那……那是我爹的意思;我可没说要嫁给你。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谁爱嫁谁嫁去!”
公孙策倒不气恼:“难得沈小姐总算是用对了一个俗语。”
尘湘狠狠咬着下唇;气得话也说不出;她最恨有人拿她的短处说事:“那也总好过一个瞎子。”

“这里可不指一个瞎子。”
公孙策面向着秋禾的方向;看似无意的那扇子指了指尘湘。
“是两个。”
好嘛;明摆着拐着弯骂她是睁眼瞎子。
“公孙策;你别以为你是书生;我就不敢动你!”

这话一出;丁宁浑身的毛都快竖起来了。
了不得了不得!小姐要开杀戒了!
她正犹豫要不要赶紧回家报告老爷;以免无人来给公孙公子收尸;却见公孙策背过身去;冷声朝秋禾道:
“秋禾;回家吧;这里味道不好。”
公子都开口了他当然不能多话;很是知趣地跟在他后头。

“公孙策;你有种别走!”
对方明显不理她。
“公孙策;你……”

“小姐;人都走远了……”

尘湘没好气地看着她:“走远了你还不早说?!”
“我这不是说了嘛……”转移愤怒的对象永远是她。
尘湘跺了跺脚;抓起一把石子往公孙策离去的地方掷去。
她早说见不得书生;这下好了;遇上书生准倒霉。晦气!

“小姐;小姐;你去哪儿啊?”

“还能去哪儿;回家!”





第4章 【宋家·婚礼】
午饭时候已过;春日里的阳光柔软温暖;午后总是清闲的;街上行人甚少;这般时辰大多是闷在家中午睡。门外金灿灿的日光洒在院墙之上;暖洋洋的甚是舒服;看门的几个家丁不由得打起呵欠来;刚揉了揉睡眼;脑门儿上就挨了一记狠打。
“哎哟——”
“睡睡睡;成日里只知道睡;既是如此;我沈家还养你等废物作何!”
睁眼一看;大小姐回来了?这还了得——
几个人赶紧赔不是;又是点头又是弯腰;只差没跪下来求她大发慈悲。
尘湘一肚子火没处发;不过打自家家丁传出去也不怎么好听;暗自忍了下来;一个个挨着瞪了一眼;甩着衣袖跨进门去。
直待听着身后扫地的小厮倒吸了口冷气;站在门口的几个家丁才放松了神经。大小姐出门;向来是要在外头玩到天色将黑才回来;今日倒是反常得很;而且自方才那情景看来;估计在外头又该吃了什么亏了吧……

从大门走向西北的院子;一路不过半盏茶时间;尘湘一言未发;但整个沈府里的人都知晓:
大小姐心情很不好;凡扰者格杀勿论……

踹开小院的门时红啸尚在小睡;因听得声响;它两耳便竖了起来;对对直直地便看见尘湘立在离它不远的空地上;满眼是挑衅。
“天色还早;咱俩小赛一场;如何?”
今日对手似乎很有斗志。红啸晃了晃头;精神稍之清醒了一些;它微微舒展了一下身子;调整好姿势;眼神随即变得锐利起来。
尘湘右手一抬;自腰间抽出一根手指粗细的金银错倒勾鞭来;信心满满的勾唇笑道:“你我就围着这棵老松;看谁先摘上一枚树叶。不过我可先说好;叶子不能落在地上;否则就输了。”

爬树是犬型动物较为擅长的;看样子她要落下风了。红啸眯了眯眼睛;规矩是她提出来的;要是想到不对反悔了那可就不妙了;如此得占先机才是。它轻轻磨了磨爪子;一跃而上……

*

丁宁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被丢下来的红啸砸了个正着;这狼犬养了有三年了;体型自然不小;又是从树上给扔下来的;给它这么一压;连昨夜的饭都得呕出来。
“嗯?丁宁?你来这里做什么?”
尘湘捏着一片树叶从树干上纵身跳下;落地时悄无声息。红啸明显不服;喘了几口气还欲再上;就听得丁宁捂着腰爬起来;哭丧着脸:
“小……小姐;你要玩也该去后山啊。”
尘湘无奈地耸耸肩:“我哪知道你会来啊。”沈家小姐的闺房是沈府中的禁地;这个众人知晓。
“伤了哪儿?我那里有跌打酒跟金疮药;等等给你上一些。”

她就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出事的;丁宁直不起腰来;尘湘一手拉住她:“来来来;进来;我给你上药。”
她一惊;没来由就生出无穷的恐惧来;伤也顾不得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小姐;你……你把药给我吧;我自己上就好。”
虽是觉得奇怪;尘湘还是嘀嘀咕咕地进去拿了药;一共两个瓶子外加一帖草药。

“红瓶子的外敷;蓝瓶子的内服;若是吃了之后皮肤上起红疹就和这记草药;没有问题就千万别动。”
“哦;好……”丁宁将信将疑的接过来;忙的才想起来由:“对了小姐;宋家姑娘来了;在小厅等你呢。”
“她来了?”尘湘倒是有些意外;自前年回来她都有段日子没去宋家溜达了;宋家小姐难得会亲自来一趟;除非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我收拾收拾就去。”

*

庐州的米粮三行在大宋本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