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慕 作者:草木葱(起点vip2012.9.30完结)






    “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等咱老爷回京复职了,看他们那几房的主子,以后不上京到咱们府里来打秋风的!”冬儿朝西南方向吐了口唾沫,恨声说道。

    装着什么都没听见,妙如一路施施然回到了西厢房中。心中却对正屋那边下人的行事做派、管事们的御下能力,又有了一层的深认识。

    晚上睡觉前,她偷偷跟秦妈妈提及了炭的事情,暗示自己的管事妈妈,要加紧约束屋里的几个人,千万别和正屋那边的人,因炭起了争执!也不要跟钟府其他院子的人,有过多来往,免得招惹事端。

    秦妈妈很是诧异,不太明白姑娘的意思。但想起平时她机敏过人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准备按她吩咐照着做。

    日子像流水一样,不动声色地流淌着,转眼间就到了年底。钟氏全府上下,开始扫尘清洗,准备过年,槐香院也不例外。

    作为一个小孩的身份,妙如还是蛮喜欢这种日子的。虽然还是什么都不能做,但大家都忙了起来,大人们也就盯得没那么紧了!好歹可以遛出自家院子,到其他地方逛逛了。

    最近,她发现了一处颇有妙趣的地方。在钟府的西北角,那里有个园子,里面种满了各种珍稀树木和花草。从后山流下的泉水,在那里形成一潭碧水,又从西边的林子里流了出去。虽然瀑布是被冻住了,但那白色的冰流却挂在深色的山体上,特别醒目生动。远远看过去,不是银河落九天,倒似银戟挂山中。

    这天,她又走近了那片林子。在靠近潭水那边,妙如闻到了一阵阵幽香,引得她心情顿时大好,起了跑去寻芳探幽的念头。

    时日已进入三九寒冬。前两天还下过一场大雪,气温还没回升,到处都是未融尽的积雪。脚踩在残雪和枯枝上,嗝吱作响。

    还没走到香源的地方,就听见林子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妙如愣了一下,心中有些害怕。毕竟这里比较偏僻,就收住脚步,准备打道回府。

    “谁在那边?”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不等妙如来得及躲闪,树林中就窜出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生气地打量着妙如。见到只是一个小不点的女童,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来。

    “你是哪个屋里的妹妹?怎么跑到此处来了?那边有个水潭,可不是你这么小的娃娃该来的地方!”未脱稚气的脸上,呈现出老学究式的严肃表情。

    “我闻到梅花香了,想折一枝回去给爹爹插瓶,爹爹最爱画梅花了!”女童一副介有其事的表情。

    “你那么矮,就是找到了梅花,也够不着啊!怎么摘?!”少年不以为然地说道,“还是哥哥帮你折吧!”说着,就过来牵着妙如的手,带她去找梅树。

    “这个地方可不好找,你怎么找来的?”少年随口问道。

    “从槐香院出来,一直向西走,就看见了这座园子,门是开着的,就进来了!”她如实地回答。

    把梅枝递给女童时,少年惊讶地问道:“你住槐香院?可是九叔的女儿?”

    见她点头,少年自我介绍道:“我是大房的钟明信,你可以叫我信哥哥。走,我送你回家去!”

    钟澄从书房里出来时,就看眼前这幅画面,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牵着自己的女儿,女儿手中拿着一支开得正好的白梅,两人正研究着枝桠上的花苞,还多久才能开。

    “小侄钟明信拜见九叔!”长身一揖,钟明信恭敬地向钟澄施了施礼,解释道,“路上遇到妹妹,就把她送回来了,正好小侄早就想来拜会九叔了。”

    “原来是信哥儿,你祖父母和母亲的身体可都还好?”钟澄受了堂侄的礼,顺便问候了长房的长辈们和堂嫂。

    “他们身体都好,劳烦九叔惦记。”钟明信彬彬有礼地答复到。

    “妙儿,你这是从哪里摘来的梅花,开得好生俊俏!”钟澄这才注意到女儿手中的白梅。

    妙如忙向父亲递过手中的梅枝,殷勤地献上:“是妙儿求信哥哥帮忙折的,想着您喜欢画梅花,带回来送给您插瓶!”

    “听闻九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侄儿是否有幸求得一幅丹青?”钟明信忙随声附和道。

    钟澄欣然应允。

    “我也想要!”妙如忙不跌地小声嘀咕。

    正要跟堂侄闲聊几句,他就听到女儿的喃喃声。这还是钟澄第一次见到她,主动开口问自己讨东西,显得有些吃惊。

    “曾听见父亲念过‘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的诗句,妙儿今天也见到过这情境了!想留个纪念。”妙如难为情地涨红了脸,惴惴不安地解释道。

    钟澄听闻后当场怔住,顿时悲喜交加。

    悲的是,这还是女儿,当着他的面,第一次称他为父亲,想到结发妻子的早逝,心中对母女俩的愧疚,让他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喜的是,女儿竟如此聪颖,小小年纪还未曾开蒙,竟能默记下,他无意中念过的诗句,还应景地背了出来……

    一旁站着的钟明信,突然击起掌来:“不愧是探花郎的女儿,这‘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对应先前的趣园幽溪涧边的情景,却是极妙!真是人如其名,妹妹果然是一位妙人儿!”

    接着问钟澄:“不知九叔可为妙妹妹启了蒙?族中也有为女儿家开办的闺学,不如送妹妹去那里,可多识几个姐妹,一起练练字,绣绣花,也是好的!”

    妙如一脸渴望地望向自己的父亲,过了半晌才听见他说道:“多谢贤侄的好意,家中无长辈提点,妙儿又是长女,此事倒是我忽略了!”

    只见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认真地对堂侄说:“原本守孝之人,不好多作走动,况且后年我们又会离开此地到任上。要是去上了族学了,到时又得中断。启蒙时最忌半途而废,中间换先生。横竖我现在正在居丧,平时也无事可忙碌的,就亲自给她启蒙算了。过两年等她姐妹们都大了些,再另行延请先生来教!”

    钟明信一脸艳羡地望着妙如,忙恭贺她道:“妹妹果然是有福之人,有九叔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妹妹以后就是成不了李清照,也能成个蔡文姬。不知小侄能否借妹妹的光,也能时常来跟着讨教一二呢?!”恳切的目光转到钟澄身上。

    “欢迎之至!闲下来时,咱们叔侄俩也可以聊聊学问,彼此交流交流,互相切磋切磋。闻道不分先后,达者为师嘛!”对这个晚辈,他第一次露出了激赏的目光。钟澄若有所思望着他,不禁暗中叹道:小小年纪竟能如此机变灵巧,钟氏一族后继有人了。



第八章 流言



    晚膳过后,妙如就被父亲叫进了他的书房,问起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妙如把偶遇钟明信的事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他。

    “唉!”钟澄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是为父疏忽了!明天起,辰时正点就到这里来,爹爹先教你识字描红。眼看快到年底了,回本家祭祖的族人越来越多,你就好好留在槐香院里写写字吧!不要出去到处乱跑了,人多嘴杂,省得惹出事端来。”

    妙如应诺,退了出去。

    刚回到屋里,秦妈妈就来向妙如禀告:“老爷派人送了一些不呛人的好炭过来,说是供姑娘写字时取暖!”

    妙如有些意外,更多的却是惊喜!虽然她已经知道了,这事的前因后果,但对父亲的转变还是蛮激赏的。能意识到对女儿之前的忽略和不足,做出积极补救的姿态,也不完全是个不磊落的人嘛!妙如第一次对这个便宜老爹,有了些许正面的印象。这种久违的稀缺的关怀和爱护,让她陡然生出一丝温暖的感觉!

    想到此处,妙如长长吁了一口气。

    自己终于要开始启蒙了,真是一个好消息!

    等识字过了明路,以后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借书看书了,日子也不会像现在那么难捱了。还能通过书本,了解到这个世界上独有历史、文化和制度了。妙如的心突然飞扬了起来,像从睁眼瞎,进化成能看见的正常人,真是值得庆幸高兴的事。从明天开始,慢慢就要开始不同了!

    心情一好就特别容易入眠,这晚妙如一夜甜梦!

    第二天一大早,妙如被收拾整齐,吃过朝食,就往前院的书房里报到去了。

    软笔书法这玩意儿,妙如前世没怎么练过。虽然不是第一次接触,跟第一次摸笔的人比起来,一样的力不从心,算不得是有基础的。而最要命的是,前世硬笔书法带来的写字习惯,总也纠正不过来。

    光是握毛笔的手势,就被钟澄纠正了好多遍。回来后,为了强迫自己改掉握笔习惯,妙如一直握着支废笔练姿势。连吃饭拿着筷子的时候,都恨不得也用上中空悬腕的姿势了。为了培养感觉,她没少下苦功夫。没办法呀,这是起步阶段的基本功,她可不想开始就被人看低了。

    如此一来,光纠正握笔姿势,就练了一个多月。其间,还跟磨墨较上了劲儿。为了磨出色彩焕发的好墨,为自己字迹的流畅起个好头,她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到后来,只要在书房里,她就不可避免地,成了钟澄的专司磨墨小童。被抢了饭碗的丫鬟墨香,快闲出毛病来了。经过半个月锻炼,她磨墨的水平,较于握笔的姿势,还先行出了师。

    日子不知不觉来到了大年除夕,槐香院的众人穿戴一新,前往钟家祠堂祭祖。

    钟家祭祖的规矩,是分东西两院,男女分开祭拜。男丁进东院祠堂正厅里,面对先祖的牌位祭拜。女眷被安排在西院,朝东边祠堂的方向,朝空中遥拜。

    从思恩堂西边的院门进去,妙如就看到,堂后西院里站着一群陌生族人,都是族中各房的女眷,挤满了整个庭院。

    杨氏带着女儿们走了进来,向几个年长的叔婆、堂婶们问安后,就径直向长房女眷那堆,靠了过去。一路上目不斜视,让几个凑上来,有意跟她打招呼的妯娌们落了空。这边杨氏已跟长房相熟的三奶奶寒暄起来;那边被落了面子的几个,脸上的表情讪讪的,对着杨氏方向斜了斜眼角,互相打着眼色。

    祭祀完毕,男女族人就分别从东西两个门里,依次走了出来。刚从思恩堂的西院出来,就有仆妇前来告之杨氏,钟澄被族中长辈们叫去说话了。杨氏只好先带着女儿们,领着仆妇们往槐香院,先行返回。

    “首辅之女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得回咱们这乡下地方呆着。”

    五房一家子还没走到忠信堂前面那个甬道口,从拐弯的小道边一丛树林后面,传来几个女眷的聊天声。

    好像说的是自己!

    杨氏停下脚步,朝身后打了一个手势,让跟在后面的人停了下来。自己扶着崔妈妈,两人蹑手蹑脚地靠近发声的地方……

    “可不是,刚回到钟家,就跑到当家那里要回祖产,连个谢字都没有,不知礼数。也不想想那些年来,是谁帮他们操心操肺地打理的!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一家子。”一个青年的妇人的声音,接着外边有个老妇在劝慰她。

    “不说这个。从长房当差的王妈妈那里听说,那房回来才一个月,就向大太太告状说,库房连二家的克扣了她那房的银霜炭。也不想想他们是几时才进的家门!准备都来不及了。害得后来分到各房的用例,都不够分了,紧巴巴凑和着过,凭白惹出许多事端来。咱们二房的四嫂,因领的份量不够,被孙姨娘闹了一场,让四爷知道了,训斥指责她善妒,亏待了他的宠妾。气得四嫂病了好几天!”接话的是个年轻媳妇。

    “真当自己是诰命夫人了!不过是区区六品小官罢了,还是个填房,将来就是有命封诰,还得排在元配后头。”另一个女声不咸不淡地丢出了个重型炸弹。

    “什么?她是填房?怎么可能!杨阁老权倾朝野,怎么可能把嫡出女儿,嫁给毫无根基的九叔当填房?”众人一窒,七嘴八舌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

    “说来你们也不信,我家男人在家庙摆放牌位时,见过九叔元配的灵位,好像是姓林。”爆料的人解释道。

    “那为何祖宅的老人们,都不知道咱们有过那样一位妯娌?难道当初不是从祖宅里迎娶进来的吗?”有人提出疑问。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五房的声老爷当年获罪被贬,离世后他的遗孀陈家嫂子,带着澄哥儿就没有回祖宅居住。住在外面的五房,后来跟祖宅的本家也少了来往,澄哥儿娶亲时,也就没回祖宅来庙见,祠堂里也没记名。此次五房嫂子回乡安葬,澄哥儿把那位侄媳的牌位,也迎进了祖庙。听说五房最大的那个女孩儿,就是那位林氏所出,年后要专门开祠堂记名入族谱的。”先前提到祖产时,在旁边劝的那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