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铢香 作者:壁上尘(晋江2013.12.31正文完结)
果然,不出半响,燕畟用手指随意捏了两本,面无表情地朝我走过来。
“这个,你是从哪里得的?”
我缩了缩脖子,干笑道“自然,是差人买的。”
“哦,我竟不知道,堂堂天子脚下,这等书籍也能堂而皇之地差人买得到?”
篆桐探出头,刚想好奇往前一瞧,就被燕畟眼疾手快地藏了起来,且一脸正色:
“女子不宜。。。。。。”
我好笑地看了看篆桐一眼,她大约是猜想到了什么,脸同脖子顿时都成了红通通的虾子。
这书,原是张陶给我的。
前段时日卫子玄日日在我房里留宿,他却自个坐在屋里担心起来,生恐我这个没娘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就教人给欺负了去,又恐机会难得我不识得把握。
总之,匆匆将几本书塞到我怀里便落荒而逃,连半句交代都没有留下。
我曾经还拿来兴致盎然地观摩了一番。
可着实觉得内容遮掩,图样画得又不精良,实在算不得什么上品。 好歹我同洛晏城的花魁颇有私交,也曾厚着脸皮虚心学习过几回。
我同张陶到底兄弟一场,如今他居然拿这种劣品来糊弄我。
我无趣之下,便随手就扔在了书架上。
我这表兄最最迂腐。
如见教他看了去,我不由开始头疼,寻思要不干脆装晕倒了事。
篆桐含笑不语,端起桌上的一碗澄碧的羹汤准备观战,不料刚喝了一口,便讶然道:
“嗳,甚是好喝!”
大户人家的孩子,打小喜爱什么吃食,往往都是不得说出口的,不是良好的教养使然,而是一出生就被告知的生存方式。只是长期如此,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喜爱的吃食究竟是什么了。
我颇觉意外,想燕畟也是如此,居然忘记了要训斥我,忙跟着上前品了一口。
“果然甘冽!”
他一副真心赞叹的样子,吃完一碗后,居然还很给面子地让人再添上了一份。
真真是爱屋及乌,他分明不喜甜食。
这羹汤,是卫子玄特意用千蓟草教人熬制的,连时辰都严格按了古法,能起镇痛的效果。老爹也喝过几次,也说甚妙,且现在天气颇热,也能大大利于脾肺的,便命府里多多煮食分给大家喝。
我难得洋洋得意地说来显摆了一回,燕畟也只是略略点了一下头:
“嗯,他这回还倒算是有心的。”
我本就无趣,又见他们喝的实在欢喜,倒也勾起了馋虫子,便端起剩下的那碗也吃食起来。只是,喝到一半便想起了什么,再仔细瞧了瞧篆桐那碗,顿时傻了眼。
自打嫁到卫府,我便落下了一个矫情的小毛病。
我的杯盏都爱用自己的,进府特意给自己挑了一套镶了金边的青瓷碗具。
旁的人同我久了,自然是知道的。篆桐如何懂这些,刚才香馠将几份羹汤一起端进来放在桌上,她不过随意拿了一碗,却正好是我用的只。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的。
只不过,那碗,我已经喝过了几口了。
我张了张嘴,实在,没有好意思同篆桐说明白。
呃,也罢。
燕畟大约是瞧出了些,很不厚道地在一旁笑了笑。
我半羞半怒,抓起塌上的一只软垫便朝他丢了过去。篆桐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正巧被擦肩而过的不明物给唬了一跳,纤手不留神一颤,竟将碗中的汤羹大半都洒到了自己的衣裙上。
这下,可大大地惹毛了我那位燕畟表兄。
他不仅马上记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重新将我严厉地训斥了一番,临了;还不忘将那几本他视为洪水猛兽的书籍通通拿走,说是要替我销毁了去。
我郁卒,却也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郑重其事地将那些书籍全部揣进了自己怀里。
还口口声声说拿去销毁,唉!
就这架势,谁会信?
第 25 章
今日十分辛苦。
晌午后刚睡下不久,便生生被人摇醒了。
香馠不仅一脸急色,连说话都带上了许多日子不见的哭腔:
“小姐快别睡了,赶紧去院子里看看把,燕大人今日不知怎的,带来许多带刀的侍卫来府里,眼看同卫公子就要打起来了。”
“他们不让我叫醒你。。。。。。”
听闻这些,我是自然大惊失色,连头疼欲裂的脑袋也顾不得了,便匆匆着衣赶了过去。
一大家子人已经全部聚在庭院,只除了出门看戏的卫老妈和赵姨娘。
呃,很明显的,我已经错过了一场好戏。
燕畟正一脸愠色,一向稳妥的衣裳如今凌乱不堪,而卫子玄似乎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嘴角有疑似青肿的痕迹。
我赶紧扑了过去扯住燕畟的衣袖:
“今日这是如何了,怎么好端端地就打起来了!”
燕畟看了我一眼,眼神忽然变得十二分地柔软,对我温润道:“你醒了便好,快快回屋收拾收拾行李同我回去。”
“我已经同爷爷禀报过了,他老人家也是同意的。”
嗯,怎么说呢,我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同燕畟相处以来,他是个再好不过的哥哥不假,可一向对我都是硬梆梆的,就像块石头。
用今日这般的宠溺语气同我说话,真真是从来不曾有的事情。估计他自己也不习惯,我分明瞧见他说完之后身子不自然地悄悄抖了抖。
昨日他来探我的时候,我还用几本春宫册子将他气得直跳,临走时小脸色还跟冰霜似的,今日这般,莫非是昨日着实刺激过度的缘故?
“我这个妹妹,打小就给弄丢了,吃了不少哭。”
燕畟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复又继续转向众人,脸色遂变得铁青,“我燕家从南到北找了十几年,她好不容易被找回来的时候,我便发誓,要让她过得好,连一份委屈都不能再受。可如今如何,真当认为燕家无能为力么?”
他阴沉沉地看了卫子玄一眼:“有人,居然想要她的命。”
我一愣之下,顿时热泪盈眶。
一来被他刚才那席话着实感人,二来,被那最后那几个字给吓的。有人想要我的命,如此显摆身价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老爹走上前来,满脸犹豫道:“那千蓟草,我已经看过了,确是没有问题。”
燕畟没有说话,只是朝人群中使了个颜色。
一个干瘦的灰衣男子从中慢吞吞地走了出来:“诸位,卫家公子使用的千蓟草确实没有问题。可问题是,在昨日我家夫人衣物上,除了千蓟草的药迹,还有一种叫柒靥的草药。”
“说到这柒靥,其实对身子也是大大有益处的好东西,它同千蓟草混着喝,对寻常人而言,愈加是强肾健脾的好物。”
“可万物相生相克,卫夫人之前尚有余毒未清,这两种好东西药物混合喝下,却偏偏同余毒相克,日子久了,便成了要命的东西。”
那中年人顿了顿,沉吟了一下才道:
“自然,也不是不能解,只是若解得晚了,只怕人救过来了也成了个傻子。”
老爹想必愣了愣,“这羹汤是同一锅熬的,我也食用,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那中年朝他鞠了鞠躬,道:“确实如此,诸位喝的那份自然只有千蓟草,唯独卫夫人的那碗里面混掺了柒靥。这柒靥的味道甚为古怪,只得借用千蓟草的香甜来压住。”
燕畟一脸阴郁:“九姎自病以来一直独食,食具也单独分用,要在这中间做手脚,再再简单不过。况且,加了料的羹汤即使是送不到她手中,给别人喝了去也无甚关系,露不出马脚。想不到,卫府当中竟然有如此心思歹毒的人,此次,我自然是要将她先接回燕家再做打算的。”
卫子玄看了他一眼,凝重道:“这羹汤是我命人熬制的没有错,可你说柒靥,卫府断断没有此物。”
燕畟淡淡道:“我怕打草惊蛇,已经提前派人连夜将贵府查了一遍,结果,发现了这个。”他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精致的脂粉盒,朝院中的众人亮了亮,我只瞧了一眼,就不由自主地暗暗叹了口气,人群中还传来了几个小丫头隐约的惊呼声。
老爹皱着眉头走上前将盒子打开,里面并不是寻常的脂粉膏油,而是一些极少的白色粉末。
“这确是柒靥花。”
燕畟冷笑,“这东西,这可是从那方芷澜的房间里找到的。“
众人一片哗然,皆眼巴巴地望向了卫子玄。
他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极其难看,两眼阴晴不定地死死盯着那个胭脂盒,“不可能。”
“去,去将方家的小姐请过来。”
一个甚是威严的女声打破了满院子的静寂,我扭过头,便看见卫老妈气势十足地领着赵姨娘赶了过来。那韩菹文想必是糊涂了,竟将出门听戏的卫老妈请了回来,卫子玄的脸色越发难看上了几分。
这个胭脂盒,许多人瞧着眼熟,自然也是因为它的主人。
方芷澜虽然不是什么显赫的人家出身,可家境颇是丰厚,家族也算富甲一方。
因此,打小养成的那些小习性,不会比那些都城里的皇族贵女差到哪里去。她的吃穿用度向来派头十足,非矜贵稀罕的物件不用。就比如众人眼皮子底下的这胭脂盒子,质地为宫窑的红釉瓷,样子十分难得,是上回宫里的卫妃赏得,她宝贝得紧,捧在府里炫耀了许多日子。
卫子玄也十分欢喜,大约是料想家姐也同他一般心意,十分中意这名女子。
如今,这里头没有装上香喷喷的膏脂,倒用了盛些用来害人的药粉,我私以为,这般容易让人抓到把柄的把戏,着实不似方芷澜的行事风格。
“不必了,我自己亲自去问她便是。”
卫子玄黑着脸,怒气冲冲地领了几个小厮走了出去。
其实,他到底是不忍心让她当众难堪罢了。
卫老妈急切地走上前来拉住我的手:“姎儿莫怕,我定然是会为你做主,我一早便劝玄儿说那不是个好主,可他鬼迷心窍。如今可好,总能识得这恶毒女子的真面目罢!”
我叹了口气,说到底,我还是羡慕她的。
燕畟见此,索性偃旗息鼓回府去了,到底,算不得多荣耀的事情。
如今燕卫结了亲家,今日闹上了此番替我讨公道,却总不好真让我下不了台面的。临时到底不放心,留了几个平日得力的侍卫在我的院子里看护,照看我的一应吃喝住行。
整件事里,唯一受到打击那个自然是老爹。
他一辈子行医,只管得救人,哪里想到自个在屋里苦心专研病理,不想却是给人钻了这空子,心中郁结可想而知。
第 26 章
听说,卫子玄勃然大怒,将方芷澜锁进了城郊一间许久未住人的旧宅院。
听说,卫家的主母果然厉害,不动声色地借助娘家的力量铲除了可能会被纳进门的小妾,还让卫家的公子对她服服帖帖。
总之,香馠那张小嘴絮絮叨叨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的身子已经大好,正坐在葡萄架下摇着小罗扇纳凉。
这些事,燕畟早已遣人来同我说了一回。
可见这丫头同我一起入卫府,我一直混得灰头土脸,她难免也叫府里的人看轻了去,如今难得一脸激动,我一个没忍心,便由着她说下去了。
那日,卫子玄领人气冲冲跑去质问方芷澜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下人从她的厢房慌慌张张地溜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可疑的包裹。
卫子玄便命人拦了下来,教人拿去给老爹闻了闻后,便怒将那人一脚给踢昏了过去。
随后,方芷澜满脸泪痕从屋里跑出来,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卫子玄这回甚是蹊跷,也不知道教什么给蒙了心。又或者,着实想不到眼中向来温婉柔弱的女子,还有这等阴毒的一面,竟一路将她带到燕府去请罪。
燕畟倒没有说什么,只不过叫下人打了她几个耳光,便淡淡交还卫家处理。
我私以为燕畟着实狠辣了些,连动手都不屑于自己来。
方芷澜好歹是有家世的女子,如今叫一个下人去打她的脸,却是比直接杀了她还羞辱上几分。
暗暗叹了口气,再眼瞧着天上的一团慵懒的云头,我头疼地捏了捏额头。
偏这时有人还来凑热闹,好好的正门不走,好从侧边的小门溜进来,如此行径,不是张陶还能有谁?
我背着身闷声道:“你若是也来笑话我,还是赶紧回去喝你的花酒罢!”
来人哧笑出声,朗声道:
“原想来看看,你如今是怎副模样,却是精神得很呐!”
这声音?不甚耳熟却有点似曾相识。
我回过头,待看清楚来人的面目,立刻吓得从藤架上跌了下来。
“皇,参见皇。。。。。。”我磕磕巴巴地哆嗦着,一面恨自己平日学礼仪是总是打马虎眼,眼下可好,我居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行礼才好些。
“姎儿忘了么,我可是沅辏В愕闹两唬 ?br /> 一身便服的皇帝笑眯眯地看着我,复又朝我压低声音,“今日我也是找了替人偷偷溜出来的,那人现在还在御书房端坐着呢,你可不能声张。”
他朝得意我眨眨眼,此刻的样子居然惬意得很。
“如何,身子好些了么?你只管安心,我命人给那妖妇一个了断便是。”
我呆了呆,遂万分诚恳道:
“多谢。。。。。。沅公子关心,只是这等小事,实在不足挂齿,何须您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