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铢香 作者:壁上尘(晋江2013.12.31正文完结)
“方才,我们见了那大蟒在水中游动,还以为你跳下来被它给吞了。”
可怜的卿卿。
果然是受了惊吓了,难怪覃老头一脸痛惜,能从面前这几位震怒当中的人手中逃命,是何等不易之事。
“姎儿果然吉人自有天相,”陵公子一把复又将我抢了回去,趴在我肩头继续呜呜咽咽道:“我以为,此生,竟再也见不到姎儿的容颜了……”
卫子玄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依旧是方才那呆滞的表情。他方才分明动了身子,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一副不敢上前的模样。
我静静看着他,昨夜那份血腥撕破记忆扑面而来,还有,月光下他那张惊惧欲裂的脸。
不禁心中一恸。
燕畟瞧了瞧我,复有看了看卫子玄,最后像是明白点什么似得,一把将陵公子拉起便走,“来,陪我去看看这四下的风景。”
陵公子大为不解,连连挣扎道:“为何?这破风景有甚么好看的,我还要同姎儿多说说话呢!”
燕畟朝他把眼一瞪,“何须你多说,你是人家夫君么?”
那陵公子张张嘴,约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这个硬伤,终于词穷了,灰溜溜教燕畟给拖了下去。其他自觉闲杂人等也在燕畟的一个手势下无声地消失得干干净净。
如今,潭水边上就只剩下我同卫子玄。
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我,我顿时心跳如擂鼓彻头彻尾地慌了。
我何曾见过这般狼狈的卫子玄。
昨夜一身血衣也没有换下来,伤口大约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下,刚才一番打斗,有些地方已经出血了,他自己却似乎毫无觉察。
“姎儿!”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微微颤着轻抚上我的脸,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我,不过是是一镜幻影般,稍微大点动静便会消失不见,“我还以为你死了,你在我眼前就那般跳下去,你可,你可想过我该怎么办?”
我自然知道他是想起了些什么,却只觉得心中酸酸甜甜,又说不出的欢喜。空气里伴着花的香气,似乎有什么东西到底不一样了,又好似有什么东西似乎在破土而出。
我直直凝视着卫子玄,迟疑半晌:“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卫子玄执起我的手,郑重回道:“自然算数!
我犹豫了一下:“可,不是还有方芷澜么?”
卫子玄柔声道:“你知道的,先前我便同你说过,我同她,原就不是那么回事。
“可你们还,”我不免有些羞涩,却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这到底是我一个郁结之处。
“你们还夜夜同处一房,如何解释?”
“那些,不过做戏给别人看罢了。她在府中位置尴尬,我那样做了,府中的人便不至于怠慢她。你若不信,去问菹文便知,我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包括上次那叫西焕的女子也是如此处理。” 他有些歉然般叹了一口:“我知道,这些让你受委屈了。
原来,他同方芷澜,居然是这么回事。
我心里不由一阵愉悦,哪里还觉得半分委屈,只是微微一笑:“你知道便好!”
卫子玄本来满脸紧张,见如此便大大地松了口气:“姎儿,你放心,日后我必定好好待你。”
我靠在他肩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其实,还是有些事情想问一问的,比如说,关于僭儿。
可想想到底还是作了罢,我向来不是迂腐的人,何苦在意他是喜欢僭儿多些还是我多些,这分明就是典型的庸人自扰。
说到底,我何必要自己吃自己的醋。
至于我同方芷澜之间,毕竟有些事情,还得我们自己说清楚。
比如,关于那个赌局,何去何从。
我们一行人去找覃老头辞了行,临前几个人皆是向他千恩万谢,说是我这番从崖上摔下的惊吓,多亏了他的诸多照拂。覃老头却一脸颇不以为然,生生答曰我这等有经验之人,何来惊吓之说,劝大家不必太过忧心的。
我只得一脸气急败坏地将他硬推了回去。
这老头真真太没有记性了,我明明之前就千叮咛万嘱咐地告知他,万万不可同我家人提及我之前也曾坠崖之事,他倒好,转个身就差点给我说漏了嘴去。
众人皆如云里雾里般看着我的怪异举动不得其解。
不是我多心,我分明听见燕畟偷偷同卫子玄嘀咕,说我这番刺激怕是受大了,回去他少不得苦头吃,如此云云。这两人,打上一架,感情倒是好上了几分,惹的陵公子在一旁暗叹许久。
待篆桐见到我时,自然又是一番泪眼汪汪,搂住我喜极而泣了许久。
燕畟难得没有将她骗走,只是时不时紧张提醒篆桐要注意肚子的孩子。他是第一次当父亲,这孩子还没出生了,眉眼间已然有了慈父的影子。
经过此番风波,我们再无游玩的兴致。
燕畟要早早赶到岳父家将自己的娇妻安顿下来,待过段时日再考虑回程。而我们余下一行人便索性回了荻郡,俘虏的那些黑衣人一个个都不愿招供,竟在押解的途中纷纷咬舌自尽了,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简直叫人触目惊心。
陵公子则对那丁壮负起了全责,着力查找起璎珞村村民的下落。
而我呢,多了个整装行李的好帮手,将那个忘掉自己是谁的黑衣人李颏带在了身边。
卫子玄曾忧心地劝了我好一阵,我却总记得李颏那决意为自己死去兄弟报仇的模样。老实说,若将来他有一天真的清醒过来,就这重情谊的性子,我只要平日点点滴滴对他好,估计他也是不好意思下手的。
就算,他还是继续要杀我,呃,那便再说吧,我也不是他想杀便能杀的。
总之,如今叫我生生处置了他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况且,我还存了其他的想法。
若是对方知道他落在我们手里,指不定要派人来将他灭口或是救出去,届时,我们说不定能得些线索出来,到底是谁?想要我们的命。
这一番兵荒马乱下来,我足足隔了好几天之后才想起自己一直忘记问的问题。
那日,官府是如何得到消息,赶来救援的?
第 43 章
返回都城的途中,我忍不住向陵公子问起了此事。
他一脸故弄玄虚:“你可知我是谁?”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本来是知道的,被他这么一问倒不知道了。
那陵公子一脸得色,“我可是由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论情分是要比当今的皇帝陛下还要好上几分。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帝的母妃早逝,他向来同太后不冷不淡的。”
这个,我倒是略知一二。
但这同那夜被救有什么关系?我不解。
他一副孺子不可教般叹了口气,“那你可知道,在这西邶朝中,皇帝身边最最神秘的护卫是哪一支?也罢,”他端起茶几上的碧蹋迫贿瓤诘馈靶新贩ξ叮液煤猛闼邓蛋铡!?br />
西邶朝的皇宫,除了负责宫内安全的骑兵侍卫,原还有一类永远见不得光,也极少被人知道的貔卫。这些人打小就被秘密选出,经过残酷的铁血训练,终生只为一个主子尽忠。自然,这貔卫的背后也有一个隐秘的管理组织,根据严格的筛选和替补方法来专门为皇家提供服务。一个貔卫至始至终,没有模样,没有名字,甚至连生死,主子都毫无察觉,因为一旦死亡,便会有新的人来将他替代。
那陵公子从小被接进宫,受到太后溺爱又认他做了义子,自然打小就被视为是皇家的一份子,安排了貔卫在暗处保护。
我顿时恍然大悟了,难怪当年堂堂西邶朝的皇帝敢独自微服出宫,原来这种底气。
那陵公子笑眯眯地看着我:“可不要觉得这有多好,身旁有了貔卫,不管是更衣沐浴如厕,哪怕就同哪个女子房内调个情,都要被人仔仔细细看在眼里并记下,日日传给总管之人过目,如此,你可还觉得这种日子自在?”
“同是男子,给人看看有何不可?”我不以为然。
“嗳,哪个同你说,这貔卫一定要是男子的。”陵公子惊讶。
我傻了傻眼,呃,好吧,果然值得同情。
“那我们遇险之时,你为何不说?”
他耸耸肩,“我不确定那貔卫是否把我跟丢了。老实说这种窥视,很多时候我总是用些法子逃开的”
“莫非,那些香?”我了然问道。
陵公子笑了笑:“可不就是,他们有专门用来跟踪的烟息,原以为我那香料好,总能压一压的。”
这么说便不难明白了,那专门负责保护陵公子的貔卫,到底是跟了上来,而且还冒死冲出了重围去找救兵。难怪当日在璎珞村的时候,那些黑衣人对我们动手如此之迟,想必为了拦那来无影去无踪的貔卫花了不少时间和气力。
这次,倒真是多亏了陵公子这道金光闪闪的招牌。
“对了,璎珞村的事情,结果如何了?”我忽想起此事来。
他愣了愣,沉吟道:“查不出来,那个村子里的人甚是神秘,没有留下任何有迹可查的线索,大约是被吓怕了,皆躲了起来。不过,那丁壮的娘子,倒是找到了。”
我不禁大喜:“如此甚好!”
陵公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她被埋在自己的院子里,上面压了一口水缸。”
我的脑子瞬即一蒙。
“那水缸甚重,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搬得动,丁壮那日进门嘀咕这水缸换了个位置时,我当时就生了疑。”陵公子叹了一口气,“村里的其他地方倒没有发生异常,至于为何单单这小妇人遭了难?我估计,她大约当时不愿同其他人一起走,想留下等丁壮回来的。”
我低头拭去了眼内湿濡。
陵公子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放心,我让那丁壮好生安葬他娘子后,要是愿意便来都城寻我,到时再给他寻个好差事。”
韩菹文终于半路赶到来同我们汇合,满脸焦急。
他大约已经听说了我们在荻郡发生的一切,故以,一路上草木皆兵的的警觉程度比来时更甚。只是对我,却莫名其妙有了些冷淡。虽他向来便是如此的,我却还是觉得蹊跷。
打从上次一起喝了回酒,自认还是了解他几分的。我此次好歹也算是救了卫子玄,照他对卫家人那般极力维护,不该对我和颜悦色才是么?好容易寻了个空子将他拦下,他却气呼呼同我道:“夫人从那崖上跳下去的时候,就不曾想过自己一丝半毫么?”
说罢,眼睛一红,竟拂袖一走了事。
我被他那副表情震惊了半日才回过神了,这分明就是关心嘛,既然关心为何还要摆臭脸给我看。
真真是个心理别扭的家伙。
我们此去数月,都城良景依旧。
躺在卫府那张自己亲手布置的软塌上,再喝着香馠熬制的糖水,顿觉这段时日的疲惫一扫而光。张陶居然还没有回洛晏城,于是我好几日都没有出门,拉着他说些南恒国经历的刀光剑影。自然,我将跳崖那段模糊地省略了过去。这厮许久没有见我,原本就絮叨了许多,如今我若再告诉他这些,估计他要训我三天三夜的。
只是,回都城不过半月余,方芷澜便施施然地找上门来了。
“你果然是好本事!”她连连朝我冷笑“不过出了趟门,就将卫子玄哄到了手里。”
我静静地瞧着她,“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当年为什么要同卫子玄说,我已经死了。”
她盯着我良久,才慢条斯理说回道;“你还不明白么,我喜欢他,远比你早得多。可凭什么你一出现,就什么都变了。”
“可这样能骗多久呢,”我不解,“我若是拿出证据,告诉他我就是僭儿,你待如何?”
“你没有的,证据早叫我给烧光了。”
“知情的人,也就只剩下一个张陶,可你觉得,他会帮谁?”她靠近我,俯身轻语道:“再说,你不是最最想知道么,当年的僭儿,无门无户,连还算拿得出手的容貌对卫子玄而言都是无用,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会同你在一起呢?
“是因为他当时眼睛看不见了,便对身旁照顾的人产生的依赖?还是因为,你用处子之身替他解了情花毒,他对你愧疚难当?”方芷澜一字一句,细声细语,“这些,不就是你最最想弄明白的事情么?”
难怪老爹对我说,这世间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此刻,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刀子,生生戳在了我的心窝上。
“要不然,就算当年张陶跪在你面前,你也未必愿意同我打个这个赌。说到底,你不就想赌赌看,如果你不是当年那个僭儿,他还会不会喜欢上你,”
我沉默了一阵:“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就算你喜欢卫子玄,也没有必要下毒置我于死地。”
她慢慢直起身,有点不屑:“关于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那个好哥哥。”
她的回答,居然和卫子玄一模一样。
为什么他们都这么说,燕畟到底做了什么?可燕畟又能做什么?
我百思不得其解。
他如今在南恒还没有回来,也只能再等等了。
卫老妈近来则春风得意,连最最喜欢的戏文也不大爱去看。
若是有人问起,她总会喜滋滋地回答人家,“嗳,那些场子来来去去也就这些意思,哪有在府里看戏来得舒坦。”
自然,她口口声声说要在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