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铢香 作者:壁上尘(晋江2013.12.31正文完结)






只可惜,方芷澜芝的种种风流美态,摆在的宫里那位面前却是完全不够看的。
卫老妈打从踏进宫门起暗里开始长吁短叹,对那位金贵的女儿越发疼惜了起来。当年那卫妃待字闺中时便早已名动天下,日日上门来提亲的自然是络绎不绝,几乎踩烂了门槛。卫老妈思来想去怕夜长梦多,想早早给了许了个好人家留在身边。

可惜,美人到底是美人,况且还是如此出名的冷艳美人。
到底难免心高气傲,左右不愿应允卫老妈给她相中的人选,后来还闹出了个离家出走的戏码来。若只是这样也罢了,偏偏是卫老妈怕什么老天爷就来什么,当年的卫妃随随便便出了个不近不远的门,就在临郡遇见了在外私服出游的年轻皇帝。

本来,好事者用卫妃一副似是而非的画像就将年轻的皇帝迷了去,更何况是遇见了有惊为天人的本尊,都到这份上还能说不是天作之合么?
从此卫妃一入宫门深似海,卫老妈就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儿,见上一面比登天还难。卫老妈为这事气疼了心肝,连带好几年连卫妃的家信都不愿回。

如今这宫里兀长的繁缛规矩弄得卫老妈心绪不安稳,倒开始伤怀自家女儿的不易。

卫妃所居的之处,是在宫里视野最好的景禄宫。
这景禄宫,据说也是大有来头的,进宫之前已经有好事人士满脸得色地偷偷来嚼过舌根。这座宫殿出奇之处自然也不是胜在规模多大,且离皇帝处理政的颐清殿也不是最最近。可先前几个皇帝最最宠爱的妃子皆住过此处,后来,也都是在这里被封做皇后。

故独卫妃住在此处的寓意,似乎也就自然深厚了起来。
当然,能跑到卫老妈面前唠叨这些也不是外人,他是卫老妈的亲外甥,在太常寺担了个少卿之职。 

皇家殿内自然是金雕玉砌,翡石宝翠琳琅满目,无处不无奇珍异彩。
眼前就算隔着一道厚重的珠帘,里头卫贵妃风华绝代的身姿依旧如掩不住如流香般地飘溢出来,真真云鬟拥翠,两道黛眉,浅颦微蹙,似嗔似怨,仿如空谷幽兰,果然不负盛名,当真绝色。
她慵懒圆润的声音,也如同玉珠落地般清透,和着宫里香炉特有的熏料,沁人心脾。

只可惜,这个美人就是将我推入火坑的罪魁祸首,着实让我欢喜不起来。


我不知怎地就发起了呆,莫名其妙想起在另一人。我在她的身上也曾闻到过这种味道,彼时的她刚刚进宫,只是定定看着我哭了许久,眼睛红得渗人,似乎将一辈子的泪水都流尽了。临时她只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在我耳旁喃语:
“……多谢”
其实,这对我而言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事,甚至隐约算得上是暗幸。

可她总是那般的感激,倒叫我生出了些许的不安,她大约是想感激,可惜,她不知道,我亦是如此。

“你便是燕妃的妹妹?”

我暗自苦笑一番,连头都不敢抬,低眉顺眼唯唯若若称是。
如今宫里这两宫妃子日日忙着斗法,我远在洛晏城都耳闻不少,偏偏两家还又都是姻亲,情形着实叫人尴尬。

据说皇帝在成人礼毕之后,为了补充后宫,皇家已经早早将朝内合适的适龄女子名册给定了下来,其中被选呼声最高的,自然当属是燕府千金燕歆。且不说燕府朝中百年世家的地位以及同历代皇帝的亲厚,燕歆本人,也是端庄柔美不可多得的佳人。
可惜,那时年轻皇帝被一副不知道打哪里来的画像给迷得七荤八素,生生将那些册子从案头上丢了下去,找个理由跑出去体恤民情,结果居然还碰见了画中的女子。有不少脑子比较灵光的人士还暗暗断定,后来皇帝对外宣称同卫妃就是此次偶遇,搞不好其中也是大有文章的。

不过,后来说来也怪,卫妃进宫盛宠了很是一段时日之后,皇帝居然毫无预兆地下了到旨意,突然将那燕歆复又封进宫里做了妃子。
并且,其宠爱的程度,并不在先头的卫妃之下。

满朝文武被这些状况弄得一头雾水,纷纷长叹帝王的心思果然是天底下最最难猜透的。


“这模样倒也生的乖巧,模样竟还比你那位姐姐好看上了几分”
被一位旷世美人称赞本是极欣慰之事,却不知为何我只觉得脖子顿生嗖嗖的凉意。
“我与家母小弟久是未见,妹妹不介意我留多他们几日吧!”

我默默琢磨了一下,她的言下之意大约就是你可以自己先滚了的含义,便摸摸鼻子赶忙依礼叩拜一番,再灰溜溜地让人给送了出去。

身任宠妃就是便利多,连宫内不留家眷这等规矩都能随着性子来,真真是有底气。
出宫时照例又是一番折腾,我不由又想到那个人,如今她称了心如了意,在这九重宫阙魏魏宫墙当中,当真过得快活么?

卫家老小留在了宫里,我又不想早早回去看见方芷澜那张甚是哀怨的脸。
今日卫老妈入宫没让她随同,实是拿不出什么名目,就连一向极力给她撑腰的卫子玄也一旁默许了。我同他的婚事是自己嫡亲的姐姐提的,他好歹要顺些颜面。虽然面色愤愤不甘去也无可奈何,私下估计又对我咬牙了一番。
方芷澜如今在家里还不知怎么掉眼泪珠子呢,索性到处逛逛也好。

我此去经年,都城的景象繁盛依旧。
我在大街上用力跺了几脚,深深感叹果然还是天子脚下,连路砖都比别处结实了许多

第 12 章
当今的天子仁政,国力比当年老皇帝在的时候又翻了一番。

一路走来,大街小巷玲琅满目,耍杂说唱,热闹非凡,就连个普通的讲书先生,口才也比洛晏城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我津津有味听到晌午,才发现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正想找个地胡乱对付一顿,却见不远处满满围上了一群人。
我这个人,向来便是败在好奇。凑上前一观,原来却是老戏码了,不过是位客人吃饭没钱付账,店家的人抓住不依不饶罢了。我见那人极是斯文白净,眸中一派清明之色,倒不像骗吃骗喝的无赖之辈,又见周围看热闹的多打算解围的人却没有一个,索性就将银子丢了出去替他买了帐。

不是我大方,反正是花卫子玄的钱。

找了个面摊要了碗阳春面,这家的面摊虽小,味道却是极好的。我在都城住的那会儿,也来吃过几回。
正想大快朵颐一番,一个声音却忽在耳畔惊喜道:
“果真是你!”

我诧异地抬眼望去,却见是刚才那位没钱付账的兄台正喜不自禁地站在我面前。
不禁再次暗叹刚才那位店家没有眼力见,别的不说,光他这身宝蓝色的锦缎,放眼整个都城又能有几处有。
“这位公子,可是在唤我?”
想我从未在都城久居,哪有什么熟人,许是认错人的。

“你忘了么?前两年在醉仙居,我们一起喝过几次酒的。”

我茫然地打量他一番,忽地脑子猛一灵光,恍然大悟。
“不会吧,又是你!”

我着实无言,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回遇见他,就是因为被人扒钱袋无力付账的。怎么这么多时日过去,我都嫁人了,他居然还是半分长进都没有。

“此番能再遇见你,真真太好了!”
他倒是太好了,于我却真真是晴天霹雳。我勉强地用筷子往面前的位子指了指,口里继续哗哗吸着面:
“那个……你要不也来碗面”
我并不记得他的名讳了,他笑吟吟接口倒快:
“沅辏В形毅潢'。”

沅辏В嬲媸歉瞿鸭堑拿帧?br /> 只是,如果我那颗不甚灵光的脑袋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沅辏В允歉霾荒茉僭僬腥堑娜宋铮附袢盏恼夥黾换崛浅鍪裁绰榉沉恕?銮遥舜位故桥哟虬纾夷宰釉俨患茫仓蓝雷院鸵桓瞿凶泳么Σ⒉惶椎薄?br />
告别之际,那位沅辏Ч勇鄹丛拥饺梦倚⌒母斡痔哿艘幌隆?br /> 他走时还给了我一块碧幽幽且形状古怪的牌子,说是倘若有事可以到何处寻他云云。他是径直将我送回了卫府在都城的宅子,眼亲见我进去了才离开。于是,我本能地感到自己被华丽丽地惦记了。

不是没有缘由的,彼时住都城那阵子他来找过我。
我也晓得。

我躲在窗棂下方,听见燕家的人惶恐向他解释燕府大少爷上个月就远游去了,府里只有一位名唤燕歆的小姐。我看着他捏着我无意落下的燕府信物欣喜到几乎失了态离去,心里一阵抽痛,府里只是一位小姐么,那我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千方百计要找我,找回来,却这般嫌弃,这般藏着掖着。想是,这样的一个我,给他们丢脸了吧!


我决定回燕家一趟,这大约算得上是我出嫁后第一次回娘家。 

燕府如今是长孙燕畟当家,他继承了燕家人对朝政的精明,娶了本朝三王爷的女儿。三王爷是原来老皇帝的胞弟,权势很了得,虽然以燕家当朝的地位也不需去做些攀龙附凤的事情,到底锦上添花也不错,加上自己的亲妹妹也入宫成妃,所以在朝也也算混的风生水起的新兴权贵一族。
燕老太爷虽然隐居幕后,不过我私以为他才是最最不好对付的那个,做为一代三朝元老,京里门下弟子不计其数,朝上的大小动静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话说回来,卫家的卫老太爷也是个传奇人物。
永仲那年,带着儿子战死在了北疆。据说那场战役很是惨烈,遍野森森白骨,孤魂无数,但换得的是周边的几国近十年不敢肆意蠢蠢欲动。

卫子玄,其实是个腹遗子。
后来卫老妈带了一家人回本家定居,直到卫妃进宫开始受宠,卫家一系才又算风光了起来。

我站在这红漆大门石狮威立的燕府门前,着实迟疑了好一番,直到远远瞧见了一扶青色软轿款款而来。
燕畟以前从不喜坐轿。
打我认识他的那天,最多印象就是那匹黑色剽骑在都城大街上招摇上下。
那时我初初入府,简直不敢相信那么威风八面的人居然是我的亲表哥,也并不知道他的宝贝从不许府里的任何人触碰,还兴冲冲地拎着马刷给他的凤麟洗了个澡,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多,可谁也不说破。

所以当看到燕畟归来盛怒的脸时,我只觉惶恐,很想快快回到洛晏城去。
老爹在我犯浑的时候会捏着我的耳朵告诉我哪里错了。而燕府的人呢,全都只是看着热闹,他们将所有的冷淡,嘲笑,讥讽通通都装进来表面矜持里,没有人来告诉我什么是不该。他们大约只会不屑地说,看,这是当年燕采薇的女儿,如今也不过个不知礼数,没有教养的野孩子,怪不得燕太爷连她奉的茶也不愿喝。

燕畟个头很高,他把我举起来的时候我以为他气得要把我生生摔死,可最后他却是笑了,他说:“九姎,就算你不愿改姓,你还是燕家的子孙,驯马从来就是燕家人的拿手好活。”

我后来才知道他的那匹凤麟性烈,还曾重伤过一个看马的小厮。
而我,除了看过几回驯马师的活计,不过再加了一把松子糖罢了。其实,我喜欢看马儿潮湿温润的大眼,那样让我觉得安宁。

可燕府那些看热闹的人,怎么会懂。


第 13 章

燕畟向来是个喜怒不言于色的人,如今在朝为宫的关系,身上还多了些凛冽。我在他跟前,少不得要唠唠叨叨说一些洛晏城的日常琐事,他先是颔首听着,却忽又朝我问道:
“你的夫君,对你如何?”
“嗳,我夫君,自然是极好的。”

他用黑亮的眼睛诚恳地将我从上到下瞅了一遍。
“哦,倒是说说看,怎么个好法?”

于是,我又觉得我的小心肝,没来由地狠狠地抽了一下。

燕畟和我的眼睛极其相似。
故而他们当年口口声声说我是燕家之后,我看到燕畟的时候,几乎是立刻就相信。
那种斜斜向上挑的眉角,男子生得便觉风流倜傥,而女子呢,我恍然忆期同卫子玄成亲的那晚,殷红的龙凤烛烧得屋内晕沉沉的暖,丝滑的锦绣盖头被掀开的那刻,映入心里的却全是卫子玄眼底满满的鄙夷。
燕畟总说我承了我娘的好相貌,可是那一刻我却醒悟,在一个心中装着别人的男子眼里,你所有的艳丽不过是满地黄花。

其实,容貌这种东西,大半跟好运气是不沾边的。比如我娘,到最后的结局还不是红颜薄命,埋骨他乡。

“也罢,难得回来,就在自己家里住上几日,反正你那位极好的夫君不正在宫里呆着么。”
我只得称是。

末了,他拿不准似的瞧了我一眼:
“我说,你是不是该去见见歆儿。”


我在燕府的屋子,依旧维持原来出嫁前那般模样。其实住在燕府的那段时日,他们从吃穿用度上并没有怎么亏待我的,想是以为靠这些个金丝银线能够给我补充点世族气质出来。


晚宴时分燕畟不在,说是出去办了公务。高高在上的燕老太爷显然不打算放过我,我盯着面前的满桌珍馐,千万次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留了下来。

“你在夫家可有什么叫人拿了错处的地方?”

我恭恭